老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渾濁的眼睛綻放著不多的明澈。
官人見老人搖頭嘆氣以為是自己出的價錢太少，連忙又補個價格。
“萬金？”
老人仍是默不作聲，敲了敲桌子，似是要開口。
不等他開口，官人又補個價格。
“十萬金？”
老人仍是搖頭。
這時輪到官人唉聲嘆氣了：“你的朋友，我恐怕是幫不到了。”
“大人這是何必？”老人見官人垂頭喪氣嘆聲連連的模樣，仍是伸出個一，“那人參果一百金足矣。”
小城中，一斗約十二斤，一斗米五文錢，一金可以購買二萬斤米。
“如此便宜！”
官人聽到老人說的價格後喜出望外，不久又變得憂心忡忡。
“大人不必疑心。”老人靠近打消了官人的疑慮，“他已年衰只想安享個晚年，碰巧遇上了大人相助，由是感激，小人也只是碰巧外出見了他而已。”
“不過速度要快，城外大人雖安置得當，但畢竟外面人員擁擠，若是被人看到了，恐怕會有刁民行事。”
官人點了點頭，一百金雖然心疼，但如果是為了得道成仙，倒也不算什麼。
莫非是蒼天在上，看到我為官多年，兢兢業業，為民服務，將一片狼藉廢墟之地安排的井然有序，百姓人人安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所賜予的良機嗎？
不過隨後他又微微皺起了眉頭。
老人看到官人一副閉眼模樣，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乾脆的鬍鬚，見官人睜眼，他又笑臉相迎，為他倒上茶。
“他藏的深，除了我，其他的人，他一概不信。”
官人喝了口他倒的茶，滾燙的茶水湧入喉間，他一手托起額頭，再次緊閉上了雙眼，似是要做出什麼重大決定。
“大人，成仙要趁早啊！”
“大人，快點做決定吧，時間緊急呀！”
“大人，百姓需要你啊！”
這一句話似是觸到了他的心間，他睜開眼睛，抬起頭，望著他眼前那一張佈滿溝壑的臉，那是一張沒有絲毫記憶的臉。
“我現在就給你百金，還望你將那果子安然無恙的帶來，你去府中將這把扇子交予陶老，他自會明白的。”
“小人定不辱命。”
老人顫顫巍巍的接過那張質樸無華的扇子，好似有千斤之重，灰茫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
官人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按在桌子上，兩隻眼睛毫無感情的目視老人的離去。
他自顧自的嘆著氣，吐出的白霧也似是明瞭他的心意，乖巧的環繞他的身邊。
“你還是放他走了。”
杜司坐到老人原先的座位上，不斷的打量他。
與身著青衣的杜司不同，面前的人雙眼低沉憂鬱的眼中帶著幾分憐憫，與其身上的紅衣極不匹配。
看到杜司突然出現，官人心中一激，手上端著的茶杯竟失手摔落下去，摔碎的杯水濺到他的衣服上。
他手足無措的看著杜司，不知如何回應，只得掛著一張笑臉，優雅而不失風度的衝著他說一句：“真是失禮了。”
“不要緊。”
杜司手輕輕一揮，摔碎的杯子復原在官人官人手上，傾瀉而出的茶水也隨之一併返回。
他一臉吃驚的注視這一幕，瞪大眼睛不斷的看向杜司。
“你是神仙？”
杜司點了點頭回應：“算是吧。”
官人也變成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笑著道：“沒想到神仙會和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先生如果你是神仙，那剛才我二人的談話，你想必聽到了，這世上真有他說的果子嗎？”
“你不是不信嗎？”
官人尷尬的笑了笑：“是不信，可是見到先生你出現了，我也辨不出真假了。”
“那位老人家雖將那果子說得惟妙惟肖，可那不正是個嬰兒嗎？”
“所以你選擇將計就計。”
“也是。”官人喝了口茶唉聲嘆氣，“不過遇到了先生，他說的或許又是真的，真的有那種靈丹妙藥可使人得道成仙。”
“先生，你覺得會有那種靈丹妙藥可使人立地成仙嗎？”
杜司用手指點了點桌子回憶起他當時荒唐的成仙經歷，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神秘兮兮地說：“或許那人參果比他講的還要強，聞一聞能活三百六，嘗上一個鮮能活四萬六千年！”
“哦？”他將信將疑。
“信與不信，今日你便可分曉。”
杜司為自己也倒了杯茶，靜靜的看著他的表情變化。
杜司是個社恐，並不喜歡拋頭露面，可是有個聲音告訴他，眼前的人很重要。
“先生的手段固然高明，不過，我仍認為那人參果必是嬰兒。”
杜司不以為然道：“仙家的手段豈是你等肉眼凡胎之人可揣摩的。”
“不要過於注重果子的皮囊，果子終究是果子。”
聽到此處，官人臉色慍怒但又不敢發作：“先生說得有理有據，可是我只做我想想做的。”
“是人是果，今晩不就可分曉。”
杜司自顧自的喝茶，人參果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
如若真的存在，試一下不就知道。
自己現在正在按照悟道尺的指引悟道中，但又覺得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蘇命子那種病態的方法明顯行不通，透過「神」指引的道路，怎麼會成功，「神」最終不也是被李休一劍捅死了。
杜司見一個衣著簡美的年輕人和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說著笑著走進了茶館。
看慣小說和影視劇的他深知這種對比下他們中肯定有個特殊的人，等著別人推動劇情。
主角不在，那就由他來代替李休，反正他也閒得慌，離天劫還有三十七年，還有三十七年現實中才會過十分鐘。
自己擁有漫長的時間推翻蘇命子的道，慢工出細活，殺人要誅心。
時間還很寬裕。
只有融入凡人之中才能揣摩凡人。
“你若真的一開始認為那果子是人，也不會心動了。”
“就算那果子是人，如果你吃了他便可長生，你會不會選擇吃呢？”
漫長的時間中，長生與人性幾乎不可能兼得，時間會沖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