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站在那兒的傅家合,陸晚禾腦中冒出了“儀表堂堂”這個詞。

是什麼時候呢,少年身上已有了大方、從容的氣質。

那身西裝滬城初穿時還只有其表,少年的內裡還是侷促不安的,表面的威嚴實際上是靠倔強撐著。

如今這身西裝再穿自內而外散發著自信、得體,傅家合挺拔的身材還原了西裝的帥氣,矚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可此刻的他神情卻是緊繃著,呼吸屏住像是在等一個答案。

他對陸晚禾說:我接你回去,用的是肯定句,但心裡面卻忐忑不安。

這是他第一次對陸晚禾表現出“霸氣”的一面。

他這樣是有原因的,前幾天楊春花找到了他,講陸晚禾培訓時跟別人搞在一起。

傅家合話聽一半,對於楊春花汙衊陸晚禾的部分,他都不聽。

但對於楊光的部分,他卻聽進心裡。

陸晚禾身邊不缺追求者他當然知道,他也知道需要把什麼人放在眼裡。

傅家合學問不高,初中都沒念完,他覺得陸晚禾非常有學識,怕對方也同樣喜歡有學識的人,所以對於這類追求者他都加倍地防著。

楊春花的話,讓他內心的警鈴大作。

這就是他今天出現的原因,想向人宣示主權。

傅家合此刻緊盯著陸晚禾,生怕她一個轉身不理自己。

誰知這些都被陸晚禾看在了眼裡,她站在臺階上面歪著頭衝他笑了一下。然後跑下去道:“走吧。”

傅家合輕輕地撥出一口氣,他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內心卻像岩漿一樣沸騰。

他回頭挑眉得意地看了楊光一眼,然後騎車離去,俊男美女如畫一般。

小姑娘們都在臺階上看著,她們臉上都是嫉妒的表情,傅家合早已是大家傳言的萬元戶,適齡少女誰不想嫁呢?

這可是70年代的農村,這種條件想都不敢想,何況傅家合又長的那般相貌,讓人心儀神往。

楊光漸漸收起了笑容,他一直對自己很有信心,也聽說過傅家合,但今天面對面,他卻沒了往日的自信。

傅家合身上有著他沒有的“閱歷”,這種不是裝出來的,自然是經過歲月曆練而出。

可他隨即又調整好心情,把書包往身上一挎,騎車離去。

傅家合沒有拉著陸晚禾直接回村,而是帶她去了國營飯店。

如今的他來這裡已經是輕車熟路,平日裡他也會來此招待人。

傅家合讓陸晚禾找座位坐下自己去點菜,陸晚禾愛吃的他都記在了心裡。

存款達到萬元後,他面對陸晚禾自信了一些,但也僅僅是覺得這樣的自己不會虧待她了,並沒有覺得自己就配得上。

他點完菜小心地看著陸晚禾的臉色。

陸晚禾並沒有看他,玩著兒手上的水杯問:“看什麼?”

“沒什麼。”

“怕我生氣?”

傅家合停頓半晌點了點頭。

陸晚禾輕笑出聲,這傢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在村子裡爭風吃醋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跑到公社做這種幼稚的事。

可她卻並不生氣,心裡卻暖暖的、癢癢的,如果往前追溯,應該是家合奶奶離世的那一刻。

傅家合的孤獨和脆弱讓陸晚禾的心房開啟,她說不好,只想跟面前的人有牽絆,好像只有這樣兩個人就都不孤獨了。

親情可以填補孤獨,可有些事不是親情能帶來的。

陸晚禾正想著這些,傅家合就給她遞上來一雙筷子。

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會變嗎?”

傅家合愣住了:“會吧。”

陸晚禾接過筷子低著頭吃菜。

傅家合卻突然補了一句:“對你不會。”

陸晚禾笑了,她可是經歷過一世呢,永恆不變這件事,在她面前就是一個偽命題。

可此刻的她願意相信,最起碼這句話在說出口時是真心的,這就夠了不是嗎?

傅家合騎車帶著陸晚禾回村,如今的他們已經不避嫌了,避不避的村裡人的嘴都不會堵上。

訊息沒過幾天就傳來,沒有意外的陸晚禾成了柳樹村的赤腳醫生。

楊大隊長在家裡連著罵了幾天,楊春花說親不成已經讓他丟了臉面,如今這村醫也沒當上,他覺得老臉都丟盡了。

他對著正在吃飯的楊春花罵:“你還有臉吃,要我就一頭撞死,你輸給誰不好,竟然輸給那個陸晚禾,你不嫌丟人嗎?”

秋生娘勸:“吃飯呢,你等吃完飯再說。”

“滾——你還說,孩子都是你教育的,你看看如今都養出什麼玩意?一個個的都是上不了檯面的阿斗。”

楊秋生本來就煩,聽見他爸罵人還帶上自己,一抬腿就走人。

楊大隊長徹底發瘋,把手邊的飯碗都砸了。

楊春花為此更是恨透了陸晚禾,埋在心裡的恨意越來越深。

村衛生室要單獨準備,村委會後面有一個小趴趴房,趙支書就讓陸晚禾去那裡。

問題來了,這房子看著都要倒的樣子,那爐子更難燒,如今已經零下20度,陸晚禾本想著沒事在村衛生室看書,如今凍得人都坐不住。

小麥現在跑過來天天負責給她燒火,但硬體不行,怎麼燒都燒不熱。

傅家合過來看見陸晚禾在這兒受罪,第二天就找來幾個人拉來紅磚,重新給陸晚禾砌了爐子和炕,窗戶上也訂上了塑膠布保暖。

這下屋子裡終於熱乎了,小麥也不用過來幫忙。

陸晚禾就一個人坐在爐子邊,邊燒爐子邊看書。

這生活也挺好,有了赤腳醫生這個身份,明年高考更容易報名,誰也阻攔不了。

她正自在著,傅家合就拎了一大包東西過來。

他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往外掏,陸晚禾一看裡面有熱水袋,還有各種糕點。

她笑道:“我是來工作的,你把這兒當什麼了?”

“餓的時候吃,別忙忘了。”

陸晚禾苦笑著搖頭:“我這村衛生室如今就是個擺設,也沒見誰來。”

傅家合突然指著自己的額頭:“陸醫生,我發燒了,你給我看吧。”

陸晚禾當他玩笑沒有理會,誰知傅家合突然上手扯住她的衣袖,把她的手往自己腦門上帶。

他坐在凳子上抬頭望著,陸晚禾的手將將搭上去,屋內安靜異常,只有爐火的噼啪聲。

傅家合緊張地動了動喉結。

陸晚禾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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