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界行話:十解九甩。解,即切石,賭石的最高手段。大起大落,神鬼難測。甩,即丟棄。

虎落平原。

在我所認識的玉石商中,不論國籍,不論年齡,讓我最佩服的當屬切石大王。即便是我師傅,談起切石大王那不可思議的神奇技能和同樣不可思議的命運,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別的人透過玉石的皮殼判斷場口,說個七八分準,已算是了不得的高手了,切石大王看戒面就能說個七八分準,傾倒無數高手。玉石商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我同切石大王結交則是從一樁很不愉快的事開始的。

那是剛剛學做玉石生意不久的時候,大概是66年春天,我和一個比我還不懂貨的朋友,合夥買了一件貨:10公斤重的一塊水石,有銅錢大的一團綠。6萬塊錢是兩人各湊3萬.那陣一輛吉普車才值8千元。這麼貴重的一件貨,我們既不敢擦,更不敢切,帶著貨來到佤城,慕名找到切石大王。

他個頭不高,瘦瘦小小的,一張棗核臉,和藹、慈祥,說話斯斯文文。會說緬話、漢話、克欽話。算起來,那年他也就50出頭。

切石大王看了我們石頭,當即表示願買,我們要15萬,他還價12萬,我們就握手成交。他說:“石頭你們留下,明天來取錢。”

留下就留下,不是外人,是切石大王呵!

我和朋友毫不猶豫,甩著空手,上街喝酒去了。

喝酒的時候我們倆還說,以後有貨什麼人也不用找,什麼人也不給看,就來找切石大王,人家多痛快,看兩眼馬上開價,幾句話的功夫就成交。

第二天上午十點鐘,我們興沖沖來找切石大王。那會我們已盤算好了,拿到錢先還債,而後再去買石頭,再來找切石大王。

進了屋,切石大王微笑著給我們泡茶,然後便坐下閒聊。我們兩都急於拿錢,無心閒談,幾句話過後,我先開了口,“前輩,我們是來取款的。”

“對,我們想馬上再去買件石頭,請你看。”朋友說。

切石大王起身進了裡屋,一會兒又踅出來,手裡提著兩塊石頭,放到我們面前的桌子上。呀!正是我們那件石頭,切垮了,裡邊無色。我們兩面面相覷,不過,賭石就是賭石,這不是假貨,既然已握手成交,你賭垮了同我們沒關係。我吶吶地說:“前輩,我們也沒想到

切石大王一揮手說:“這同你們無關,是我解垮了。”

我忙問:“那我們的錢·····”

“12萬,一分不少,照樣付。”

我朋友趕忙說:“那多謝了,下次我們一定要送件好石頭來。”

“這次是我犯了不該犯的疏忽,下次······”切石大王滔滔不絕地談開了。

我和朋友幾次交換眼色,想插話,始終不得空,也怕惹惱了他,畢竟那石頭垮了。朋友一定比我心急,他倏然立起身,說:“時候不早了,我們還得趕路,把錢給我們吧。”

切石大王這才不說了,靜了一瞬,他說:“錢,我現在拿不出來,等我切漲一件石頭,馬上就給你們。”

這回輪到我們傻眼了,簡直不敢相信堂堂切石大王會說出這番話!朋友先嚷起來:“你哪天切漲石頭?買貨付錢,天經地義!你切垮了,就想賴賬呵!”

“誰賴賬?我說過12萬一分不少你們的,原想切了就賣,賣了就付你們款,誰知······”

我見切石大王話音不高,臉色泛紅,唯恐吵翻了他不認賬,趕忙說:“我們是借錢買貨,別人也在催我們還債。前輩,你說哪天給我們錢吧。”

“明天,後天,切漲石頭馬上還你們!”

我心涼了半截,這等於是要無限期的拖下去。

說不清我們是怎麼離開切石大王家的。出了他的家門,我和朋友一尋思,唯一的辦法是尋求公道。我們挨家挨戶的拜訪玉石界有地位的商人,訴說切石大王的無賴行經,請求他們出面為我們要回貨款。

不說則已,一說我們才知道倒了大黴了!如此遭遇我們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切石大王近年來手氣不佳,運氣頗糟,連連切垮,垮到了令人心驚膽顫的地步。他曾經連續切垮7塊價值近百萬元的石頭!要是旁人,跳河,上吊都該死個好幾回了。這裡還有令人不可思義的事:凡是他為別人看準的石頭,大都是一切準漲,偏偏他自己買的的貨,一切即垮。而他自恃有豐富的切石經驗,輝煌的切漲的歷史,越是切垮了他越是想切,越是想搞個明白,切石頭切得入了魔,誰要把石頭交給他,哪怕是說交給他保管幾天,他都會心癢貓抓似的,忍不住就給你切了。切漲了,他也落不了幾分錢,因為石頭是別人的,與他無關;切垮了,他就背一身債。好在因了他的名望、人緣,還有他不賴賬,一有切漲的立即拿去抵債,也無人為難他。

的確,我們找了不少商人求助,沒一個願為我們出面斥責他,或為我們出謀劃策,怎樣逼他還錢的,更沒人罵他。人們聽了我們的求助,哈哈一笑,而後就海闊天空地談起切石大王神奇而又不可思義的經歷,往往連我們也聽得入神。人們幾乎不約而同地給我們出了一個主意,一條出路,一個字:等。

等切石大王切漲了肯定還你們;

等一等沒關係,他不賴賬;

等一下,現在他處境艱難,不要催他;

等······

說也奇怪,別人這樣說時我們竟然也點頭,預設了。雖然心裡有點不以為然,嘴上竟說不出強有力的話。

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靜,兩人想起欠的賬,焦心得睡不著,這才憤憤然然地罵開了:等什麼,憑什麼讓我們等?借債還錢,買貨付款!他切垮了石頭與我們有何相關?!他買了貨就該付錢,他要是付不起就別買,就別切!不管你是誰,天底下都是這個理!

我們要是腰纏萬貫的大亨也好說,我們的錢也是借來的呵!你不還我們,我們拿什麼還人家?下次誰敢再借錢給我們?

再說,我們的錢都花在那塊石頭上了,你不還債我們拿什麼做生意?我們怎麼生活?!我們確實是走投無路,被逼急了。

我和朋友又到切石大王家。這回我們很不客氣的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切石大王還是老話一句:沒錢,有了錢一定還。

於是,我們就橫下心,天天泡在他家,吃在他家。他也不爭辯,每天還要多弄幾個小菜,款待我們,閒下來,照舊同我們聊石頭,無事一樣。這期間,幾乎每天都有人來找他看石頭,請教價格,請教如何開口,他總是有求必應。有人也就因此解漲了,發了財,就送些米、肉、酒或是錢來。錢的數字不大,自然無法抵債,倒是我們吃的不錯,當然,主要是我們的關係不像別的那些討債人,吹鬍子瞪眼,拍桌子打板凳。我們說不出為什麼,要債歸要債,仍舊很尊敬他。每天只是像上班,像串門,像老朋友一般坐在他家,有時一整天也說不到一個“錢”字,只是聽他聊石頭。

矮小的切石大王有股神奇的力量,使你不敢放肆。

終於,我的朋友熬不住了,他的家底比我厚實,他不願得罪切石大王,他提出暫時回家,等切石大王有了錢再來。我說不行,我回去沒錢,只有債主!我說不能走,要走就分債,我只討我那3萬元。我實在是沒有別的出路了。

朋友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天天到切石大王家討債。切石大王沒因只剩下我一個人,又是個年輕後生而施詭計,仍舊和和氣氣,除一日三餐,便是抽菸、喝茶,海闊天空的聊,還是他說我聽。

切石大王的絕技,是今後任何人都難以達到的。他12歲到場上做工,挖石頭。老闆看他太小,挺可憐,就叫他解石頭,專管使鋸。那會,挖出石頭就解,無綠就扔在一邊。到了四十年代,他來到了後江。那時候,人們對後江石有些認識不夠,不值錢。他整天一筐筐的解石頭,簡直說不清解了多少石頭。因為老闆讓他解的石頭太多,他就開始注意觀察石頭,發現有某些表現的石頭根本就沒希望,就解也不解,摔在一旁。有一回,老闆發現了,氣得要揍他,罵他是想偷石頭。他也不辯解,拿起甩掉的石頭一塊塊解給老闆看,解一塊照舊甩一塊,解了十塊甩了十塊,老闆服氣了。從那以後,切石大王扔的石頭更多了,因為他的觀察更加細緻,經驗也更加豐富了。

這樣得來的經驗現今誰能仿效?

說實話,泡在他家討債的那些日子裡,我學到了不少東西,這些一直長久地影響著我,直到今天。

有一天,仰光來了位商人,叫老龍,他同切石大王聊了半天,突然意識到我的存在,問切石大王我是幹什麼的。一般有生人來我從不說自已是討債的,都說是來玩的。可切石大王直截了當地告訴那人,我是來討債的。那人哈哈大笑,笑罷,從口袋裡掏出1萬塊錢,說:“明天中午12點半,我到火車站,你在那等著,我再給你1萬5,你先拿這些錢去做生意,其他的過段時間再給。”

我喜出望外,拿了錢就走。

有了2萬5千塊錢我可以從新開始了。當即,我就買了去密支那的火車票,準備拿上

錢就上場口。

第二天中午,我提前半小時趕到火車站,頂著大太陽,站在車站門口,左等右等,等到火車都開了,就是不見老龍。僅憑一萬塊錢我是無法上場口的,一萬塊錢買不到什麼貨。我決定寧可浪費一張火車票,也要去找老龍,要那1萬5千塊錢。

同時,我也氣,氣得火冒三丈:哪興這樣騙人的!

先到了切石大王家,他淡淡一笑,勸我不要去找老龍,仍舊在他家泡著,他會還我錢的。我不理睬,問清老龍住的旅館,轉身就走。

老龍正在屋裡喝茶,見了我沒事一樣。我強壓著怒火,說:“老闆,不是說好你到火車站交錢給我嗎?你看看我這張車票都廢了。”

“什麼票,又不是我叫你買的。”

“你······你12點半給我錢!”

“給你1萬還嫌少哇?沒了,就你那破石頭······”

我氣得眼冒金花,直喘粗氣,渾身躁熱得像著了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旅館。我在街上買了把匕首,有7寸長,回到住處,找了塊磨刀石,嚓嚓嚓,狠狠地磨了一陣,磨得雪亮的,然後就揣上匕首,誰也不理不睬,又出了住處。

唉,那會我是被逼急了,再也沒辦法可想了。

我又進了老龍住的旅館。這時候,屋裡的燈都亮了,他正和幾個人打牌,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徑直走到他身邊,說:“你有什麼話就現在說清楚吧!”

“你······”他這才抬起頭看我一眼,馬上頓住了話,一定是我臉色太難看,他有些吃驚,還有些害怕。其他人肯定感覺到有點不對勁,都叫我坐下說,我就坐下。這時,我住處的小夥計進來了,他貼著老龍的耳朵嘀咕了幾句,就怯怯地又出去了。

老龍看看我,放下手裡的牌,沉思了一會,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戒面,看了看,走到我面前,說:“這值3萬,明早9點鐘,我把錢送到你住處。”

“我不要你的戒面,我要錢!”我站起來說。

有位老人走來,拿起戒面塞在我手上,息事寧人地說:“明早他給你錢,你還他戒面,不就一了百了了。睡一覺的事,別太急。”

我就這麼糊里糊塗出來了。

轉天早晨,老龍果真派人送錢,贖回了那顆戒面。此事就這麼過去了,可我心裡對切石大王結下了疙瘩,覺得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接到老龍錢的那天中午,我曾到切石大王家去,想把這一切告訴他,就因為他害得我差點動了刀,可走到他家門口時,就聽見屋裡有個年青人正大吵大嚷:“我沒說叫你切呵!20萬的貨我拿什麼賠呵?你把我害慘了!”

我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即便進去又有什麼意思。那會我就發誓,以後再不跟這人來往。這人垮了,瘋了!

但是,後來證明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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