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要說笑,想問什麼就問吧!”

開濟也算是徹底認栽了,選擇無條件服從這位皇長孫。

他本就是一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一舉透過當今皇上的親自考核,驟然顯貴了。

現在自己及幼子的小命都掌控在眼前這位長孫殿下手中,除了認栽自己還能怎麼辦?

朱雄英無奈地笑了笑,這次試探算是一次無心之舉,結果也顯而易見。

縱觀開濟此人的人生履歷,朱某人還當真希望他是與自己一般的穿越眾,同鄉人。

但結果很明顯,他不是!

這滿臉懵逼的樣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既然如此,那還是說說正事吧!

朱雄英一屁股坐到了開濟對面,沉吟片刻後緩緩開口道:“開濟,你對我大明眼下的鈔法瞭解嗎?”

大明寶鈔,永遠滴神!

英明神武的太祖爺為了緩解朝廷南征北戰的財政壓力,大力推行這種紙鈔,制定了各項國策,但最終寶鈔淪為了人人棄之如敝履的廢紙,掉在地上連狗都不願意去踩一腳!

自鈔法施行後,百姓只能用寶鈔,達官顯貴才能使用金銀。

洪武八年推行鈔法,一兩白銀換一貫寶鈔。

到了洪武三十年,一兩白銀可換十四貫寶鈔,貶值速度令人心驚肉跳!

而宣德七年,一兩白銀就可換一百貫寶鈔,至正統元年,大明寶鈔已經徹底廢了,一兩白銀甚至都能換一千貫寶鈔!

這個太祖爺耗盡心血的革命性創舉結晶,已經形同廢紙,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

這一系列觸目驚心的資料背後,是大明寶鈔購買力與公信力不斷下降的殘酷現實。

其實朱某人也能理解太祖爺,倘若有銅礦鑄銅錢的話,誰還會樂意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偏偏蒙元韃子北竄之前,幾乎是刮地三尺,將所有能夠帶走的值錢物事兒全都搜刮一空:金銀珠寶、玉器首飾、茶葉絲綢……甚至他孃的連銅錢也不放過!

這就令太祖爺很尷尬了啊!

想鑄錢吧,沒礦!

不鑄錢吧,沒錢!

最終,在借鑑宋元“交會之法”後,太祖爺前瞻性地創造了這種由寶鈔、銅錢、金銀共同構成的複合貨幣體系,並且試圖以寶鈔統攝金屬貨幣,實現後世那般美好的交易模式。

奈何太祖爺終究只是這個時代的開國大帝,他無法真正跳出時光長河,親眼目睹推行真正的鈔法需要什麼!

不過他不知道,朱某人可是知道啊!

因此朱某人才會花費巨大代價,保下了開濟這個謀害自己的王八蛋一命。

不得不承認,開濟是一個人才,遠超同輩朝臣的專家型人才,其履歷光鮮到令人很難不豎起一個大拇指。

凡國家經制、田賦、獄訟、工役、河渠等諸事,許多大臣未必能裁定的,經開濟一算畫,就形成了條理品式,並且可為世代沿守。

短短几句話,卻足以見其令人驚歎的才幹!

而眼下朱某人正是想要借用後世的經驗,指導眼前這位當世傑出的專家,與其共同努力,共同改變大明寶鈔早已註定,並且看似不可逆轉的悲慘結局。

開濟聞言卻是一愣,有些不太明白這位皇長孫的想法。

雖然早就聽聞皇長孫才思敏捷,但這他孃的思想跳脫得也太快了吧?

鈔法?

我大明鈔法關你一個八歲稚子屁事兒啊?

你這個年齡不是應該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嗎?

你擔心人家鈔法作甚?

難道這廝當真掉進錢眼裡面了,已經開始打大明寶鈔的主意了?

開濟眯著雙眼,狐疑地看了一眼朱雄英,仔細斟酌措辭後,緩緩開口道:“寶鈔是皇上大力推行的國策,是利國利民之舉,殿下何必操心此事?”

朱某人聞言勃然大怒,這個王八蛋的話外之音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閒事,朝廷自有朝廷的政策,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

“開濟,倘若今日你不能說出鈔法之弊病,那老子現在就送你父子倆上路!”

“即便白白浪費了那巨大財富,老子也認識了,受不了這鳥氣!”

溫文爾雅皇長孫拍案暴喝道,語氣之中充滿了不耐煩。

開濟瞠目結舌的看著前者,心中一陣委屈。

這小王八蛋屬猴兒的吧?說變臉就變臉!

“小人的意思是,鈔法即便有弊病,難道皇上看不出?即便皇上看不出,難道這滿朝文武無一清醒之人?這鈔法本就是一灘渾水,殿下何必執意插足其中,反倒是惹上一身麻煩!”

這算是老成持重的肺腑之言了。

開濟對此也很無奈,他不得不警告這位皇長孫,放棄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畢竟自己及幼子的身家性命全部掛在這位皇長孫身上,偏偏這個小王八蛋還是喜歡作死的主兒,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折騰沒了!

開濟的肺腑之言猶如當頭棒喝,令朱雄英忘記了憤怒,當即呆立當場。

對啊!

我怎麼忘了這茬?

太祖爺一向英明神武,難道他會看不出這弊病?

這鈔法說的好聽點是利國利民之舉,說的難聽點就是真正的與民爭利!

利用輕飄飄的廢紙,將整個天下的金銀銅錢全部吸取到自己手中,百姓只能使用銅錢寶鈔,甚至後面嚴苛到銅錢都不允許使用!

這是真正在與民爭利啊!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太祖爺目光短淺,看不到這弊病,那滿朝文武呢?

帝國之狐李善長,經天緯地的蓋世謀臣,他會不懂嗎?

還是說,他們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卻在裝傻充愣!

你娘咧!

自己好像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朝廷秘辛!

朱某人突然感到有些心驚肉跳,脊背發涼。

“開濟,把你知道的全都講出來,快!”

朱雄英神情凝重地催促道,身體緊繃如弦!

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

開濟長嘆一聲,選擇不再相勸。

換句話說,他都不能算是皇長孫的下屬,而是他的囚犯,本就沒有資格加以勸諫。

“具體情況小人不知,唯一可知的是,這鈔法乃是皇上與韓國公、誠意伯等人商議而定,用以支撐朝廷繼續北伐的軍費用度,及立國初期的財政撥款!”

韓國公,李善長!

誠意伯,劉伯溫!

太祖爺,朱元璋!

他們不會不知道,也不會看不懂這鈔法弊病!

“那為何四海既定,朝廷卻還是大力推行這鈔法?難道不是捨本逐末之舉嗎?”

朱雄英腦海之中一片漿糊,急忙追問道。

開濟聞言卻是嗤笑一聲,大起膽子開口答道:“四海既定?殿下,這話說的未免太早了吧?”

“漠北還有北元虎視眈眈,西邊還有烏斯藏等西番蠻子,南邊的雲南、大理仍在征戰,大明,可還未到真正的太平時代啊!”

“剛剛經歷元末亂世,這方天地還能剩下多少人口?即便流民百姓全都已經歸鄉耕作,朝廷一年又有多少稅收?”

“再有江河肆掠,水患嚴重,加之天災不斷,賑災濟民便是一筆極大的開支,朝廷又連年大舉興兵,南征北戰,那國庫都快空的跑耗子了!”

“不推行這鈔法,朝廷哪還有餘力啊!但若不繼續北伐,一舉將蒙元韃子徹底趕入草原,任由其盤踞於漠北一帶,等到其恢復過來,那這孱弱的大明還有能力抵禦住韃子的鐵騎嗎?”

“所以,即便這鈔法弊病叢生,即便這鈔法是與民爭利之舉,但朝廷需要它,大明更需要它!”

“殿下,現在您明白小人的意思了嗎?鈔法一事萬萬不可輕易涉足,若處理得當,於你這位皇長孫又有何好處?給你加官進爵嗎?萬一得不償失,致使朝廷動盪,那殿下,您將會成為大明的千古罪人!”

朝廷需要它!

大明需要它!

千古罪人!

開濟的肺腑之言再次震撼到了朱雄英,他從未想過這件事情竟會如此複雜,其背後的真相竟會如此沉重!

磚家就是磚家啊!

果然不愧是久經宦海沉浮的朝堂巨頭!

或許,明哲保身,看破不說破,正是眼下朝堂之上那滿朝文武公認的為臣之道吧!

但,朱雄英,不行啊!

他是大明皇長孫,將來這大明,將會由他執宰!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鈔法一步步跌入深淵,這不利於他心中對大明帝國未來的建設!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開尚書不愧是朝堂巨頭,針砭時弊,一針見血!”

聽聞皇長孫對自己的誇讚,開濟忍不住摸著鬍鬚含笑點頭,對皇長孫這副“知錯能改”的謙遜態度極為滿意。

孺子可教也!

但下一秒,開大尚書的笑容便當場凝固,進而轉變為鐵青之色。

“但是開濟啊,你還沒有告訴我這鈔法的弊病呢?你是真想讓老子送你父子倆一起上路?”

開濟怒視著皇長孫,一把抓掉了好幾根鬍鬚,第一次體會到了人生的無奈。

此子,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開口之前,殿下能不能答應小人一件事,懇請殿下將犬子送與尋常百姓家,可好?”

開大尚書是真的怕了,就這小王八蛋一手作死的好本事,指不定哪天他們父子二人就跟著一起完蛋了!

“可以啊!小事兒而已!”

朱雄英大大咧咧地開口道,令開濟欣喜不已。

“棋韻,拔劍,給我砍死這個老東西!”

開濟:“???”

“片刻之內,若他還不開口,就砍死他!”

開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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