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兗州,府城。

此刻城門口處早已聚集了不少官員翹首以待,引得平民百姓好奇不已地駐足停留,似乎想要親眼看看,究竟是哪位大人物抵達兗州,竟然能夠使得知府大人親自出迎接。

兗州知府鄭剛,以監生入仕,洪武九年巡視山東諸府,直到洪武十八年正式就任兗州知府,得以主政一方。

但洪武十八年的兗州府,時逢建國之初,山東久經戰亂,又有營造魯王府,浚通河道等沉重徭役,堪稱一個費力尚不討好的爛攤子。

鄭剛就任之後盡心排程,盡皆全力安撫軍民,為政務愷悌,不求赫名,以簿錄刑人家屬事,民不困擾,休養生息,紛紛感念知府恩德。

正因為鄭剛政績突出,即便他的賢名早已上達天聽,卻是始終未曾得到半步晉升,這是基於出任兗州知府的能力需求。

與其他一百五十九個州府不同,兗州府在大明的山東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兗州府位於明代兩京間的中點位置,府志載“由府治北千二百三十里達於京師,南千二百三十里達於南京”。

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兗州府既成為燕京京幾腹裡重地,又是拱衛南直隸的鎖鑰,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

並且從經濟上來看,兗州更是漕運重鎮,大明首設河道總督於此,管理黃河、京杭運河事務,以便維護帝國“南糧北輸”的大動脈,同時便利的水陸交通也為民間商品經濟的繁榮提供了有利土壤,使兗州府成為“舟陸輻揍之道,帝王家裡之都,聖賢停毓之鄉”。

而提及兗州府,就不得不提及兗州府內盤踞的兩大宗藩貴戚勢力:魯王與孔府。

明洪武十八年,太祖朱元璋第十子,魯王朱檀就藩兗州。

有龍子龍孫居住的兗州,地位自然要“水漲船高”,並且魯王朱檀謙恭下士,博學多識,好文禮士,善賦詩歌,加之母妃乃是太祖高皇帝寵妃郭氏,故而深得太祖爺喜愛,兗州也因此即刻由州升為府,而濟寧府則降為濟寧州。

這位魯王爺雖然身份尊貴,倒也是個風度翩翩的溫潤佳公子,待人溫和友善,不時在兗州府內興建一些公共工程,水旱天災時更是開棚施粥賑濟災民,即便是鄭剛這等直臣都對他頗有好感。

至於孔府,歷代文人、士大夫身至孔府時,無不油然心生一種崇敬感與使命感,那是對聖人的崇敬,以及尋求聖人之道的使命責任。

鄭剛回想起這些年來,平衡滿足兩大宗藩貴戚勢力間的各種需求,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今年剛剛年過半百,卻已是滿頭白髮,老態盡顯,唯有他自己才清楚,這兗州知府一職,背後暗藏的辛酸苦辣。

魯王與孔府這兩大宗藩貴戚勢力,他們長久地寄生在兗州府內,擁有著強大的政治、經濟勢力,觸及兗州府地方方面面,如何妥善處理與他們的關係,是留給每一任兗州知府的一道棘手的必答題。

知府與魯王的交往事務比較複雜,涵蓋了祭祀、經濟、司法、軍事等諸多方面,若非當代魯王朱檀為人溫和友善,鄭剛很難想象他這十幾年的知府生涯該如何度過。

不過在洪武二十四年,監國皇太孫那麼一番捧殺操作後,太祖高皇帝終於意識到了封建諸王的弊端,隨即特別頒佈《皇明祖訓》一書對天下諸王的權利做了諸多的限制,甚至取消了不少封王的爵位,造成宗藩勢力被大幅削弱。

與此相反,代表朝廷與官僚集團的知府權力則日漸膨脹,使得王城所在地的官員與王府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起來,兩者都有了相互拿捏的機會。

比如說自己這位兗州知府與魯王朱檀在嚴格的法律,繁密的宗藩條例所交織的場域中相互合作,又相互牽制,既不過往太密,又不熟視無睹,形成了一種複雜的共生關係。

或許這樣一種微妙的關係,才是最佳的選擇,既可全了太祖高皇帝對皇室子孫的親親之誼,又可保證朝廷在地方的統治穩固,不至於出現割裂地方的國中之國。

而他這位兗州知府與孔府的關係,則主要體現在知府代表朝廷對孔府捐助學田,輔助孔廟的翻修,上書釐定禮儀等方面,基本屬於朝廷單方面的給予,由此不難看出孔府這“天下第一家”的特殊地位。

以衍聖公為代表的孔家,地位尊崇且世居曲阜難免與兗州知府有所來往,但因為衍聖公本職在於奉孔子之祀,歷朝歷代均不參與朝政事務,因而兩者較少有公務上的來往,他們的交往主要集中在為其捐置學田、修孔廟、釐定禮儀等方面。

為教育孔孟顏等先賢后代,朝廷在曲阜設有三氏學,招納三氏子孫入學,並同時賜予學田,其租稅用來補充辦學費用,後又加入曾氏一族,三氏學變為四氏學,入學人口的增多和辦學費用的增長需要更多的學田作為經濟來源,而兗州知府主一府之政,又是孔子門生,向孔氏捐贈學田成為其義不容辭的責任。

而對待這兩大宗藩貴戚勢力,鄭剛處事的態度又截然不同。

魯王府權利來自於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制,這也就表面在某些情況下,它是比皇權更強有力的依據,加之魯王自身的天潢貴胄身份,鄭剛對其難以攜天威而命令之。

而孔家的權勢則全為皇帝賜予,朝廷對其可謂一言興廢,代表皇帝管理地方的知府在孔家可以有效行使權利,兩者交往可完全按照既定成法,一旦起爭執可據此力爭,鄭剛不必害怕觸怒這個天下第一家。

比如老衍聖公孔訥已經行將就木,其嫡長子孔公鑑前些時日請求上奏朝廷修繕修闕聖廟,似要完成其父遺願。

但這個差事對於鄭剛本人而言,並不是一個好差事,或者說就是個燙手山芋。

朝廷對孔廟、孔林等設施多有重建和修,這些工程大體可分為官方敕建和官員私募資金修建兩種方式。官修工程即以朝廷名義整修孔廟的工作在工期、費用上均有嚴格規定,知府對於工程進度雖然不起決定作用,但作為一府長官又必須參與進來發揮必要協調、後援工作,如果工程順利完成知府難得隆厚的封賞,如果出現問題他們又難辭其咎,因而奉旨修孔廟對兗州知府來說是燙手山芋。

故而鄭剛今日聽聞山東巡撫楊士奇即將抵達,特意率眾出迎,準備從這位天子寵臣處探探口風,瞭解一下當今天子對孔府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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