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妤書神色複雜,把玩著手中杯盞:“她雖說是陛下的女兒,萬辰的公主,但自小倍受欺辱,心思比旁的人要深。她選擇你,定然是有原因的,她的身份,在有些地方是會桎梏住的。”

“我以後大概會明白的。”沈素月淡聲道。

是的,是以後。

現在,沈素月不懂,也不會懂。

她是沈文的女兒,她經歷的痛苦,讓她恨那些站在高處,明知泥濘之中人們的苦痛,卻不願伸出手來救助,她恨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後,那些上位者的高傲,只知懲戒將士,卻不願意去探究為何差點丟了涼州城。

這是沈素月不懂的原因。

但沈素月以後會懂的,她會懂那些身在高位的不得已的苦衷,她會懂得那些明知苦痛,卻不得已袖手旁觀的立場,她更會懂得那些上位者的高傲和不能施以援手。

但那都是以後,不能是現在。

現在的沈素月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認知裡,那些葬身戰場的將士們都是無辜的勇士,有苦難就必須營救,人不應該冷眼旁觀,這樣這個世間才會不那麼冷漠。

但不得不冷漠。

因為你的熱情,將一家上下的性命置之度外,這難道不是謀殺嗎?

沈素月抬眸,便見鵝毛大雪飄飄而然下,銀素裹挾大地,白雪壓著枝頭的紅梅,卻斷不了它所生產出的幽幽花香。

沈素月站起身:“下雪了。”

“下雪了,聽說,江南有一處美景,雪落之處,皆成美景。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親眼去看看呢。”崔妤書撐著頭,明明沒有喝酒,卻隱約有了幾分醉意。

似乎是醉在這如夢的雪景裡。

沈素月側身問她:“你與顧晏歸相熟?”

崔妤書應聲道:“我與他青梅竹馬,他父親曾經想要定娃娃親,但被我哥哥嚴詞拒絕了。”

沈素月疑惑:“竟還有這段往事,後來呢?”

“後來,結不成親家,顧將軍便要讓我哥和顧晏歸當拜把子的兄弟,推辭不過,便這般兩家就來往了起來……”崔妤書走上前,疑惑的看著沈素月,隨即道:“怎麼,有事?”

看出了沈素月心中的事情,她便也不再瞞著她,嘆息道:“昨夜顧晏歸闖進了沈府,被我妹妹一頓訓斥,小舟嘴硬心軟,說了許多傷心的話,你代她向顧公子賠罪吧。”

崔妤書的手搭上了沈素月的肩膀,輕聲說道:“你當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沈素月疑惑道。

“若是顧大人覺得不行,我親自上門去賠罪,小妹犯錯,做長姐的理應為她告罪。”沈素月沉聲說道。

崔妤書見沈素月對顧晏歸和沈素舟的事情一無所知,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搖了搖頭道:“顧晏歸這個人心思大,昨夜被罵也是活該,沒有拜帖,強闖府邸,論那一條都是大罪,合該給他一個教訓。”

其餘的,崔妤書也不好多說,畢竟這是沈素舟和顧晏歸兩個人的私事,她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打算什麼時候走?”崔妤書與沈素月站在臺階之上,觀賞著洛陽城裡的初雪。

沈素月撫了撫下巴,抱著臂,道:“過完年,送走寧榮就走,這些日子也夠在洛陽裡察些東西了。”

“任祁姐姐的事,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介平民,我還是有能力幫你的。”崔妤書很是自信。

沈素月挑了挑眉,道:“這件事與二皇子的聯絡甚多,你確定?”

崔妤書輕哼:“我家雖不是大員,但哥哥掌刑部,能查出的東西不會少,而且清河崔氏的勢力不比皇權低,他蕭涇真想當皇帝,就不可能得罪我崔家。”

總而言之,就是得罪了崔家,其他幾家便也不會給二皇子好臉色看,所以在一些時候,蕭涇做事都是避著門閥世家去做的。

“你就這樣走了,蕭雲川怎麼辦?”崔妤書似乎是想到什麼,隨即道。

“他?”沈素月挑眉,“他還是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去,不然麻煩上身……”又是嘆氣。

這時,一個家丁跪在底下,說道:“顧家公子來了。”

崔妤書披著毛披風,手上捂著湯婆子,道:“來就來唄,他又去找我哥幹嘛?”

那家丁道:“小姐,顧公子不是找老爺的,是來找您的。”

聽此言,沈素月福了福身,道:“顧晏歸既然來了,我便不久留,來日再會。”

“若春,”崔妤書使喚著丫鬟,“去送送沈小姐。”

沈素月穿上紅色的披風,頷首道:“多謝。”

紅色的背影遠去,崔妤書這才帶上帷帽,走下階梯,斥道:“還不趕快帶路?”

家丁躬身應答,只聽崔妤書問他:“可知道顧公子這回,為何不去找哥哥,反倒是來尋我來了?”

那家丁搖頭,只道:“聽聞是昨夜在哪裡吃了癟,左思右想不過,便想起小姐來了。”

崔妤書輕哼:“倒是個沒良心的,從前多少好酒給他不吃,這回倒是自顧自的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到了前廳,顧晏歸這才至府。崔妤書踏入門檻,不悅道:“顧大公子早不來晚不來,偏生這初雪的時候來,到底意欲何為啊?”

顧晏歸擰眉,卻不消多時化為失落的神色,道:“好姐姐,你可有什麼酒?”

“瞧瞧,我都沒向你這崽子討要什麼,你倒是向我要起酒水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崔府也是你顧晏歸的呢!”崔妤書笑道。

“我怎會是那個意思?崔姐姐最是和藹可親,怎麼會同我這小人一般見識呢?”顧晏歸走上前去,挽上崔妤書的手臂。

“若雪!”崔妤書轉身,“去拿幾壇上好的杜康,給我們的顧大公子解愁。”

崔妤書將顧晏歸引到庭院裡,好叫他看看這初雪的美景。

熱酒入喉,顧晏歸便問:“崔姐姐,你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有憂愁?”

“沈素月方才來過我這裡。”崔妤書淡然道。

“原是如此。”顧晏歸嚅囁道。

“你若是真喜歡那二小姐,大可不必這般跟在她的身後,這樣作為女子會很煩惱的。”崔妤書如此勸誡道。

“可她說,真心於她而言,如若浮雲爾爾,不甚要緊。”酒杯被顧晏歸捏的很緊,仿若是要將它捏碎了。

崔妤書卻嘆了口氣,撫上顧晏歸的肩膀,搖了搖頭:“晏歸,你要明白,沈家和我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更需要的是互相扶持的戰友,而非一個在家中的玩伴。”

“她們如何就同我們不一樣?沈素舟是次女,全然不用顧及家中啊!”顧晏歸的眼底猩紅,不知是醉了還是怎麼,臉上的神色總歸是不正常的。

崔妤書放下手,搖了搖頭,冷聲道:“沈家與洛陽的哪一家都不一樣,八年前沈素月領兵出征,差點葬送了涼州城內百姓千人,邊關戰士死傷無數,就因為沈素月和當初的謝濃,差一點涼州城就要被突厥洗劫一空。”

“若非微生將軍和言將軍,整個萬辰怕是要陷入危險之中,自那以後,沈家軍解散,謝家軍駐守涼州,而另一個人向雲不知所蹤。”崔妤書站起身來。

“原是如此!”顧晏歸站起身緩緩說道。

“不止如此,”崔妤書轉身看顧晏歸,“因為當初的判決,太子為邊關戰士求情,讓陛下起了廢太子的心思,這個心思至今都沒有消減半分。沈家,謝家,還有太子,他們三個,無論是婚喪嫁娶哪一家,都會引起陛下的關注。”

顧晏歸坐在座位上,呆呆的看著崔妤書,眉頭緊蹙,聽崔妤書問他:“你明白嗎?”

原來是如此,竟是如此!

可顧晏歸還是想要辯解:“可沈素舟只是一介庶女啊!”

崔妤書輕笑:“你在意她的庶女身份嗎?”

顧晏歸震驚崔妤書這樣問他,當機立斷道:“自然從未在意過。”

崔妤書點了點頭,道:“和你一樣,陛下也沒有,陛下從來不會因為這兩家中的子女誰是庶出,而放過誰,只會因為其中的子女嫁給不該嫁的人而下手,為了你自己,為了顧家,為了沈家和沈素舟,你不該表達的那麼明顯。”

顧晏歸站起身,說道:“崔姐姐,你和沈素月是有什麼交易吧。”

顧晏歸的語氣斷然,斬釘截鐵,是一定的,不可否定的。

崔妤書背對著他,只問:“怎麼會這麼問?”

顧晏歸手上的酒杯不斷,道:“崔姐姐這些年身邊多少人向你示好,有男有女,哪一個不是被你拒之門外?唯有赤華公主和沈素月,你親近,你敬然,你定有事情瞞著我們!”

忽的,崔妤書的聲音冰冷,絲毫無感情可言,只道:“顧晏歸,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知道就知道的,就像老鼠的天敵是狸奴,狡兔的天敵是豺狼一樣,但總有人自以為是狸奴豺狼,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崔妤書輕哼,微微側首,神情冰冷,又道:“往往是這種人,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

顧晏歸問:“什麼下場?”

“客死異鄉,魂歸天地。”崔妤書一字一句道。

崔妤書從沒有這樣冰冷的對任何人說過話,顧晏歸似乎是怕了,道:“八年前的事,合乎萬辰律法,雖於理不合,但沒有什麼可以改變的了。”

“是麼?”崔妤書眼神饒有趣味,“八年前那八百里急信的人,是誰將他藏了起來?又是誰將當年的書信藏起來?虎符、軍令府、陛下親旨,這些如今只有軍令符,其餘證據至今都沒有一絲半點的痕跡,這便是萬辰律法嗎?”

“陛下下令,御史執行,你怎不服,那些邊疆戰士都服了,你以什麼立場說不服?”顧晏歸站起身來,走上幾步。

“陛下所令,便是對的嗎?那些死在邊關的將士,那些站立在邊關的將士,看著他們的同袍死在戰場上,自己卻被陛下責罰,難道這就是萬辰律法嗎?”崔妤書搖頭,“不!他們被迫接受陛下的懲戒,心中的苦楚一日更甚一日,他們比誰都希望平復罪行。”

“你有證據嗎?”顧晏歸眉頭微沉,“這樣說,你不怕崔家因此蒙難嗎?”

崔妤書卻嗤笑道:“你莫不是不知道我崔家是清河崔家氏族,連陛下都要顧及,誰敢動?”

一封信落入沈素舟的手中,她藏在櫃中,被人叫出去後,便再也沒管,一白衣男子叩響沈府的大門。

家丁見是個乞討的,便去稟告沈素舟,卻不見沈素舟的身影,只見沈寧業從外面回來,脫了官服在衣架上,換了身靛青的常服,說道:“你把他請進來,讓他候著二小姐,我去找妹妹。”

找到沈素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已經站在正堂與那人對上了,見沈寧業來了,便道:“兄長,此處有我就好。”

沈寧業點頭示意,轉身便離去了。

“二小姐,八年前的案子,我相信你聽你姐姐沈素月說的都差不多吧,你們很不甘,想要得到答案。”又是那瘸了腿的白衣男子。

聽到此人提到八年前的事情,沈素舟心中一凜,寒聲道:“你是誰?到我沈府說這些,意欲何為?”

他別開臉,道:“在下暮舒,不過一介孤兒,只是恰巧知道一些東西而已。”

沈素舟轉身,坐在他的面前,道:“說!”

“好。”暮舒道:“你姐姐查遍了萬辰國內,為什麼不去那滿是荒原的沙漠原野看看呢,或許有驚喜呢?”

“這件事,我會告訴姐姐,你要什麼?”

暮舒動了動輪椅,道:“小人不需要任何東西,只是希望小姐別忘了我才好!”

沈素舟站起身,走到暮舒的面前,踩住輪椅,沉聲道:“暮舒。你……為什麼知道的這麼多?”

暮舒抬起頭,對上沈素舟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小人一直在邊疆生活,從前見過你姐姐,沈將軍。這些日子剛和家中的人一起到洛陽。”

沈素舟躬著身,一字一句道:“你說謊,你分明是昨夜哪家酒樓的店主。”

暮舒眼神一怔,只聽沈素舟又道:“今晨的那些詩句都是你放出來的吧,姐姐的詩句我還是認得的,不若我們聯手,你幫我揚名天下,我幫你把腿治好。如何?”

一柄短刃搭在暮舒的脖頸上,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威脅。

暮舒唾沫一頓吞嚥,隨即道:“我憑什麼幫你,你又為什麼認為我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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