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緊閉,歌舞之聲散去,蕭涇坐在高座之上,緩緩搖晃著酒杯,問臺下的那人:“謝大,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啊?”

現如今,蕭涇與八年前涼州城之役相關,洛陽城裡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像謝良這樣的人家,不可能不知道。

“聽聞太子太傅羅淳死了,御史臺還在羅淳的府上查出了一個東西……”謝良放下杯盞,“殿下您猜,是什麼?”

蕭涇手中的瓷盞被捏得緊,但他卻面上不改,道:“這本殿倒是不知道,你倒是說說,說什麼東西?”

“一塊虎符!”

門外的玄素跟著朱扉到了暗處,二人互換了衣裳。

月光灑進窗柩,二人一紫一藍。二人相同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的一般無二。

“剛剛我聽說,羅淳死了。”朱扉將玄素的令牌遞到她的手上。

玄素接過令牌,抬眼看她,卻沒停下手中的動作,道:“意料之中。”

推門出去,朱扉看著姐姐藍衣隨風而揚,老實關好門,站在蕭涇門口。

幾日後的清晨,在羅淳府中找到的軍令符,終於成為一顆火藥,在朝堂上炸開來。

一時間,聲音嘈雜。

王程一襲碧色衣袍,手持笏板站了出來,直接跪在皇帝面前,說道:“臣有本要奏!”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不動聲色,只道:“愛卿即刻說來。”

“臣要參國子監司業沈文,欺君罔上!”

一時間,安泰殿內眾人交頭接耳,實在不敢相信沈文這個幾乎懦弱的臣子,居然敢欺君罔上,實在是匪夷所思。更多的人,則是想著大概是沈文得罪了王家,王程此番便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沈文一個跨步便站到皇帝面前,高呼冤枉:“臣從未做過這等悖逆君上之事,還望陛下明察!”

王程就跪在他身旁,冷哼道:“八年前涼州城戰死了多少將士,陛下加急信件卻從未到邊關主帥的手上,那個時候邊關主帥只有謝家的謝濃和你沈家的沈寧業!而今,羅淳死在自己家裡,身邊卻有一塊軍令符,據御史臺的人說,這塊軍令符就是八年前丟失的那一塊!”

聽到這句話,沈文立即叩首說道:“這軍令符八年前丟失,而今再次出現,與臣又有何干系?王大人,你莫要信口雌黃!”

可王程卻全然不聽沈文的話,自顧自的說道:“這軍令符再次出現怎麼就與你沈文毫無干係?”

王程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到那黃門的手上,黃門又轉交到皇帝的手中。

皇帝展開來一看,眉頭微蹙,卻也沒再說些什麼,只聽那王程繼續說道:“當年你們沈家領兵出征的是你的小兒子沈寧業吧,可我怎麼聽說,沈將軍在邊塞從來都不寬衣解帶,這不免叫人疑心這在涼州城的不是沈寧業,而是沈大人膝下兩位女兒中的其中一名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然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今日皇帝與王程必定要將這件事情搞清楚,也要讓他沈文知道王家不是好惹的主。

至於王程與沈文之間的恩怨,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沈素月姐妹在顧府的百花宴上,為了幾句口舌之爭駁了王家女兒的面子,這才結下了恩怨。

原本女兒家的事情是不會被王程放在心上,但奈何對方是沈家,入京第一日便被晉華公主賞識,還承接了新任司業,成為京城洛陽內第三大要結交的人家。

王程原本想著拉攏這位新官,但沈文這個人死腦筋,不懂變通,還是個迂腐的讀書人,只認孔孟之道。不僅不受拉攏,還把他臭罵了一頓,也因此王程也就記恨上了沈文。

而今好不容易抓到了沈文的把柄,王程又怎麼會善罷甘休呢?

“沈卿,你作何解釋?”坐在上面的皇帝看了半天的熱鬧,終於出了聲。

沈文跪上前幾步,急促道:“陛下,臣從未欺君罔上,更不敢包藏禍心。求陛下明鑑!”

“陛下!”王程轉身,“臣以為,沈家軍必定就是當年涼州舊案的始作俑者,其兇手必定就窩藏在沈府,臣懇求陛下,徹查此案!”

若說沈文沒有欺騙皇帝,那是假的,若是欺君罔上,那也是假的。

是以,沈文現如今伏在地上,不敢抬頭,整個人抖的跟篩子一樣。

便在此時,蕭盡澤站了出來,躬身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見太子站了出來,泰安殿焦灼的氣息,瞬間緩和了些許,隨即邊聽蕭盡澤道:“兒臣以為,若真要徹查此案,便要推翻八年前的舊案,那這又是否會讓天下百姓,對父皇曾經的裁奪有所疑慮呢?”

這的確是個問題,這句話將皇帝想要下詔的想法按了回去,若是推翻了以前的說法,那麼臣民們還會覺得他們的陛下是英明神武的嗎?

答案,誰也不知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皇帝才會有所躊躇。

身為刑部侍郎的裴杭站了出來,舉著笏板附和道:“太子殿下說的言之有理,若真要翻案重審,那八年前許多事情便會變複雜了許多,或許還會波及到陽寧大長公主。”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但他們看向皇帝那晦澀不明的表情,卻也不知皇帝陛下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到此為止吧。

“那照裴卿所言,該當如何?”皇帝再次開口。

“臣以為,既然沈大人說,並非欺君罔上,那便拿出證據來,看看到底是沈寧業去了涼州,還是沈素月去了涼州。”裴杭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

“既如此,裴卿你便帶人去沈府去查,查不出來,唯你是問。”皇帝下詔說道。

裴杭正欲回答,便被一個女聲打斷:“陛下不必去查了,臣女便在此處,您召來當年在涼州城當差的大人辨認即可,再不然,也可讓微生將軍或者是言愈將軍當場辨認。”

“這這這……”

“女子怎麼可上朝堂?”

“簡直有悖超綱!”

“沈文這便是你家的女兒?”

一時間,朝堂上紛亂不堪,指責聲,怒罵聲,不絕於耳。

沈素月一席藍衣,頭戴素釵,身上環佩作響,說道:“大人這話就不對了。”

那老者一愣,慍怒道:“如何不對?女子就不應該出現在朝堂之上!”

沈素月輕哼了一聲,側眼道:“想必這便是程老大人吧,程大人,且不說現如今,便是往前幾輩的顧家,也是出了一名女將軍,還有一名護國公主,一名太保,一名太師,皆是女子,皆站在你所站著的地方。”

說完,便不再管身後的謾罵聲了,緩緩跪在皇帝的面前,高呼萬歲道:“陛下不必去沈家查了,臣女便是當年領兵之人。”

瞬間,朝堂似是炸開了鍋,一窩蜂的指責沈文和沈素月,但這些沈文置之不理是因為害怕,沈素月是不屑理會。

“你說,你是當年領兵之人,你可知曉,你此番承認,便是欺君之罪?”皇帝沉聲問道。

沈素月拱手道:“臣女斗膽問陛下,當年的聖旨只說沈家派一人領兵出征,可有限男女?”

皇帝看著臺下的沈素月,面色不改,幾乎饒有趣味的看著她:“不曾。”

“既然不曾,那麼臣女便不算欺君,我沈家便更算不上欺君罔上,王大人方才所言,更是無稽之談。”

“你!”王程氣急,直接站了起來。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王程咧起嘴來:“你一個女子站在朝堂上,這便是沈家的家教嗎?”

此時蕭盡澤站了出來,沉聲道:“幾十年前,顧家出了個女將軍,為我萬辰開疆闢土,王大人是要指責天下有功之臣嗎?”

這樣的大罪,王程受不起。

隨即,他立馬下跪:“臣口無遮攔,求陛下降罪!”

皇帝放下手中的信,道:“既如此,便去刑部領罰。”

皇帝那雙似雄鷹般的雙眸,看著沈素月道:“沈家女兒,朕問你,八年前為何領兵出征?”

“回稟陛下,原因有二。”

“說來看看。”

“八年前,弟弟年幼,不通文墨,更不通武藝,但臣女從小是長在軍營,此為其一。邊疆不太平,突厥常年來犯,報效家國,豈分男女之別,此為其二。”沈素月抬眼看著皇帝高大的身形。

聽到此言,皇帝似乎是找到什麼一樣,竟笑出聲來:“沈文這便是你教的好女兒?”

沈文聽到此言,以為沈素月惹怒了皇帝,立馬拉扯著沈素月,伏首在地,高呼:“陛下恕罪,小女殿前失儀,臣定當好生教導!”

“非是治你的罪,”皇帝站起身,“此女若是個男兒,必當如大將軍一般,戰無不勝!甚好甚好!”

朝堂上的風向瞬間變了,甚至有人想讓皇帝冊封沈素月為太子妃,但並沒有成功。

沈素月今日在朝堂上的所言,便如當日宴會上那句“為天下百姓”如出一轍,讓皇帝忍不住動搖心中的念想。

散了朝堂,皇帝留下了沈素月,對她說:“除你以外,當年在涼州城的主帥,我一併請來了。”

沈素月隨著他到了內殿,便見兩人推門而入,都是熟悉面孔——蕭雲川和謝濃的父親謝廣。

二人伏身之後起身,便見沈素月在殿前,蕭雲川神色微動。

沈素月站到了自己該站的地方,只聽皇帝開口:“朕再問你們三人最後一遍,當年的軍令符,虎符,聖旨等物,當真未曾見到?”

“臣等以性命發誓,並未見到。”蕭雲川站了出來。

皇帝勾起唇角,但很快又放了下去,隨即問道:“沈素月,你方才為何忽然闖入殿中?”

“臣若不闖入殿中,陛下便要治家父的罪了,就算不為家族考慮,也要為小弟考慮。”沈素月向前一步,道。

“你就不怕,朕真想治你們的罪,你闖入殿中,便死無葬身之地。”皇帝饒有趣味的看著沈素月。

“回陛下,”沈素月低頭,“從前有個人對臣說過,不論是什麼結果,總要闖一闖,才知道,更何況,臣是醫者,醫者便是從閻王手中搶人的。”

皇帝輕笑:“沈素月,你很不錯。比你弟弟還有你父親,聰明許多。”

沈素月這才站起身,平視著皇帝說道:“晉華公主說過,臣比起父親,更像母親婉娘。”

這下不止是謝廣,皇帝的眼神肉眼可見的晃動了一下,隨即又說:“你母親是聰明人,你也是。”

“你既說八年前的舊案與你無關,那便交由你來查,如何?”皇帝負手在後。

“朕倒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還有什麼人是朕不知道的。”年邁的皇帝此時卻雄姿英發。

“領兵的就你二人是年輕的,便由你二人查吧。”皇帝看了眼謝廣,隨即指著沈素月和蕭雲川。

說罷,便將一枚令牌放在沈素月的手中。

三人領命離去。

走到宮門口,三人分別之際,沈素月叫住了謝廣:“謝叔,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住小濃,她的墓前我還是會去的。”

可謝廣卻不領情,說道:“你不必如此,我此生唯願小濃不曾與你相識。”

說罷便拂袖而去,看得出來,謝廣特別牴觸與沈素月再次接觸了。

“聽陛下說,你未經傳召,直接闖進了泰安殿。你知不知道,這要是治起罪來,你跑不了啊?”蕭雲川沉聲說道。

聽到蕭雲川說話,沈素月不轉身,徑直走去,道:“你就當,我是個不顧一切的賭徒吧。”

“你方才說的那個人是誰?!”沈素月將他留在了原地。

蕭雲川想追上去,說道:“你停下,你告訴我,他是誰?”

蕭雲川拿住了她的手腕,沈素月抬眼看著蕭雲川的眸,說道:“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蕭雲川心中不知為何,竟起了一絲欣喜:“你心中是有我的,對不對?”

沈素月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煩,甩開了他的手:“無聊!”

沈素月再向前走了幾步,又再次被蕭雲川叫住:“你莫不是忘了,陛下叫你我二人一起查案啊?”

沈素月頓住腳步,嘆了口氣,轉身道:“你待如何?”

“既然要查案,當然是一起啊。”蕭雲川走上前幾步,想要牽她的手,卻被沈素月躲開了。

“不必,”沈素月抱臂,“我倒是認為,兩個人分開找,會容易許多。”

不等蕭雲川說什麼,落下一句“各憑本事吧”,便揚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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