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流也隱約聽出了曹啟飛迷之操作的背後隱藏著什麼路數，他有意聽聽時小文的高見：“小文，說說你的想法，在元姨沒有揭露謎底之前。”
時小文站了起來，一手托腮，微微點頭：“其實就是常見的商業套路，並不複雜，用房地產公司打掩護，以連年虧損來打造人設，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是孤勇者身上，沒有人會想到他會去走私。因為一般來說走私的公司都是叫什麼國際貿易、運輸公司、商貿公司，等等。
“不管從事什麼行業，人設很重要，很容易讓別人先入為主地判斷你的個性和為人。曹啟飛的人設成功了，就足以掩蓋他背後的非法經營……我不明白了，元姨，後來曹啟飛為什麼沒有被抓起來？”
元小芳點了點頭：“小文很有頭腦，說到了點子上。曹啟飛做走私，是在暗處，他只是坐鎮指揮，從來不親自下場。知道他參與走私的，沒幾個人……”
曹啟飛的走私生意做得相當隱蔽，在初期沒有幾人知道，元小芳是因為方山林的透露才知道了內情，因為方山林想拉她入夥。
方山林也參與了曹啟飛的走私，他是曹啟飛的下游之一。曹啟飛負責弄來一船油，通常情況下，方山林會分走三分之一去銷售，剩下的三分之二，就由曹啟飛的其他下游拿走。
方山林是在老方準備和曹啟飛合作時，才成為了曹啟飛的下游分銷商，也是曹啟飛為了讓方山林多賺些錢，故意分給他份額。實際上，在當時掌握了渠道就等於掌握了財富密碼。
在曹啟飛和老方敲定合作時，曹啟飛的商業地產專案已經撐不下去了，而老方之所以選擇和曹啟飛的公司合併，也是孤注一擲的考慮，是認為國家政策主要會影響到住宅專案，對於商業地產的波及會小一些。
應該說，當時老方的出發點是對的，也很有長遠的目光。但只是沒想到國家政策的力度之大，超出了想象，波及面之廣，也比預期要大上太多。也是應了一句老話，覆巣之下，豈有完卵？
所以……方流愈加清晰老方的商業佈局了，應該說老方在最後的決策時，並不是一時衝動與盲目，而是迫不得已的選擇，是背水一戰的悲壯，是無路可退的孤勇。當然，也不能說老方就沒有一點兒責任，他之前的冒進，沒有及時收手的擴張，都是導致最後崩盤的原因。只不過在當時海南95%的房地產公司都倒閉破產的大環境下，老方的失敗現在看來也就不顯得那麼無能了。
非戰之過，時不利也。
當年的一幫熱血創業的年輕人，站在現在回望他們，方流突然多了一些理解與敬意，以及更崇高的情懷。記得有一次他和老方開玩笑說，如果你現在穿越回到當年，回到你失敗的前夜，你會以你現在的感受對當時的你說些什麼？
老方沉默了良久才說：“我什麼都說不出來，正如他什麼都聽不進去。”
只是沒想到當年二叔也幹過走私，怪不得元姨說老方是最乾淨的企業家。也許乾淨的說法對於當時泥沙俱下的環境來說太不容易，但老方堅持了他所認為的高尚與原則，就足夠了。
第一次，方流在心目中當老方是他的英雄。
突然想起了什麼，方流問道：“元姨，你覺得林叔——也就是鄭金龍，有事情嗎？”
元小芳想了一想，搖頭：“我和他基本上沒有接觸，在我認識你爸時，他就潛逃了。”
“好吧。”方流也沒打算一問就有答案，生活如果真的這麼簡單，世界上也就沒有秘密了，他就又問，“後來和老方的合作失敗後，曹啟飛是怎麼又東山再起的？”
1993年下半年，海南房地產市場如同退潮後的沙灘，一片狼藉，到處是爛尾樓和討債的工人、破產的老總、無家可歸的KTV的鶯鶯燕燕，等等，像是一場颱風刮過，遍地垃圾無人收拾。
走的走，逃的逃，死的死，傷的傷。離開的，也許傷痕累累。留下的，也可能遍體鱗傷。
老方解散了公司後，將原本鄭金龍的產業一分為四，分別留給了樂水、方山林、喬幫助和曹啟飛。其他幾人是如何再次崛起的，元小芳沒有太多關注，曹啟飛的二次創業和發家，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曹啟飛分到了四分之一的鄭金龍的產業，說是產業，其實只不過是一些資源和有限的裝置，沒有現金和實打實的固定資產。
但也足夠了，總比什麼都沒有還有一屁股外債強。
沒有人知道曹啟飛還偷偷儲存了幾船石油，他也沒有轉手賣掉，而是找了家煉油廠自己煉製成了成品油，然後租了幾輛卡車，再用老方留給他的資源和人脈，開始了運輸生意。
車隊從開始時的幾輛車，後來慢慢發展成為十幾輛，然後曹啟飛又拓展了航運生意，到了2000年時，就徹底恢復了元氣，並且迎來了高速發展。
2000年後，海南因房地產泡沫而造成的創傷基本修復，房地產又進入了良性成長期，曹啟飛繼續拓展業務，開始建造了混凝土廠，由於質量過硬，迅速成長為海南最大的混凝土供應商。
可以說，在老方敗走海南之後，曹啟飛的再次崛起之路走得很順利，沒有再走彎路，直到現在，他的生意依然運轉良好，保持了高歌猛進的勢頭。
是夜，方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無數往事一起湧上心頭，讓他腦中充斥著大量的資訊。許多事情被推翻了，許多事情又被重建了，許多人設崩塌了，也有一些人設更高大了。
次日一早，依然沒有樂水的訊息，樂洋就先行返回海口，以便隨時善後。方山林也沒有回話，方流再打他電話時，提示關機。
方流覺得不對，就打了方光溢電話。
“光溢，能聯絡上你爸嗎？”
方光溢留在芳華酒店負責設計與裝修，忙得不可開交，她對樂水的事情一無所知：“聯絡不上，不過我爸提前和我說了，他最近要接連幾天開閉門會議，會關機。等會議結束後，他會主動聯絡我。有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