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慶王顯然是鐵了心想要這珍珠宣的技藝,不給也得給了。
這便是皇權。
顧窈娘故作為難:“珍珠宣的製法,乃是顧家花了高價,從匠人手中買來的。怕是……”
她面上十分作難,慶王面色冷了下來:“顧娘子,原來在顧家做不得主?”
當初要顧家出人,日日到戶部聽候安排,可是說明了,要主事之人的。
若是顧窈娘不能決定,豈不是在敷衍朝廷?
顧窈娘咬了咬牙,十分為難:“自是做得主。只是王爺,咱們做生意的,自是為利而來。”
慶王打斷她的話:“顧家若是當真如你們所言,此後供奉朝廷的宣紙分文不取,也再不賣給旁人,豈不也是無利可圖?”
顧窈娘握緊了衣袖,狠了狠心,徑直跪下道:“小女有所求,還請殿下恕我無罪。”
慶王看著她嬌小的身影,筆直跪在地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顧窈孃的發頂。
髮髻高綰,簪釵搖搖。首飾上的燭光爍爍,像是那顆不安於室的野心,砰砰跳動。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果然還是有所求啊……這是等著談條件呢。
“說罷。”
顧窈娘低著頭,聲音傳來:“若是不能圖財,便知只能圖名了。顧家想求‘皇商’之名!”
皇商,是得了皇家貴人青眼的商戶。不是真金白銀的利益,卻是身份的象徵。一個商戶,若是得了皇商之名,便意味著他所售賣的物品,入了貴人們的眼。貴人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能入他們的眼,必不是凡品。
往後,客人們必定趨之若鶩,商戶必然財源廣進。
慶王自是知道皇商的意味,卻也不放在心上。
不過一個皇商之名而已!便是沾了個“皇”字,依舊不過是商戶。他還以為顧窈娘會為她那個弟弟,求一個官身呢。
“好。”
慶王果斷應允。
顧窈孃的喜意恰到好處。她欣喜萬狀,於地上又向慶王叩了一個頭:“謝王爺恩裳!珍珠宣的方子和匠人,王爺可隨時命人帶走。”
慶王看著顧窈娘矮下身子再起身,直至做完這些動作,方才一撫掌:“窈娘這是做什麼!多禮了!快起來吧!”
盧照安與慶王的談話並無太多不同。
在飛銀督造上,筆墨並不似紙張那般重要。且盧家的底蘊擺在那裡,盧皇后亦是盧家之人,慶王便是與盧照安再不對付,卻也沒有必要在此事上多加為難。
慶王也未強求,要盧家將筆和墨的技法獻上。只要求盧家配合供奉,便算作朝廷在盧家的採辦。
盧照安也答應得很爽快,朝廷要多少,盧家便給多少。
很快,二人便達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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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照安從戶部衙門出來,走出了衙門所在的巷子,便看見前面一架軒偉馬車正安靜停在街角,駕著馬車的,乃是一個俏麗婢女。
正是顧窈孃的招財。
盧照安猶豫片刻,還是上前問道:“怎麼還不走?”
今日駕車的是碧霜,她性子活潑些,見到盧照安,她跳下馬車,笑著行禮道:“我們娘子是在等您呢!”
盧照安會心一笑——他也正有話,與顧窈娘說。
招財車廂的門簾被掀開,露出了顧窈娘秀麗的面龐:“盧老闆,可願賞臉一同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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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照安指點著碧霜,將馬車駕到了桐花巷隔壁的一條小街,順著小街向裡,招財被他帶著駛進了一道大門。
顧窈娘頗有些緊張:“不大合適吧?”
畢竟,真要說起來,桐花巷可不是正經人家應該來的地方。可是她口中雖是這麼說,眼神卻是透著顯而易見的好奇和興奮。
碧霜很警惕,見盧照安從馬踏上跳了下來,一臉警覺地看著他。
盧照安無奈地搖搖頭,轉身朝向車廂中的顧窈娘,看著她的眼睛:“我,你莫非還信不過?”
顧窈娘自然是談不上不信他的為人的。只是此時此刻,他帶著她到了這裡,她會覺得他是不是腦子稍微沒太用上。
許是顧窈孃的眼睛會說話,又或者是盧照安自已也覺出了不妥,他雖是心中覺得並無多大必要,卻還是解釋道:“這是醉月樓後門。不是要吃飯麼?”
顧窈娘低低“哦”了一聲,也不知是釋然還是失望。盧照安這下才算是看明白了顧窈孃的想法,輕笑出聲:“想什麼呢?我便是混賬,也絕不會帶著你上花樓。”
一邊說著,一邊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要扶著顧窈娘下馬車。
顧窈娘知道是自已想多了,有些羞惱。她將盧照安的手拍開,自已跳下了馬車,卻在落地時站立不穩。
盧照安眼疾手快便要伸手扶住,顧窈娘卻自已站穩了來。盧照安便也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領著高窈娘向裡走去。
“唉?娘子?”
碧霜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而是拉著馬韁,有些不知所措。
顧窈娘霎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盧照安亦是心領神會:“馬車停在這就行。等會會有人過來的。你跟著你家娘子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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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樓的包廂一如顧窈娘第一次來時模樣,處處透著精心打點後的考究。
碧桃站在門口,並未進入包房。
盧照安依著醉月樓的招牌,和自已對顧窈孃的大概印象,讓夥計上了一桌子菜。
顧窈娘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卻並未說話。這個盧照安!點菜竟半點不問自已的意見!
畢竟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顧窈娘倒也沒有耿耿於懷,而是戲謔道:“我約盧老闆用飯,倒讓盧老闆破費了。”
盧照安正專心替顧窈娘泡著茶。新採的茉莉雪峰茶香清雅,淡淡花香縈繞鼻尖,十分怡人。
他頭也未抬:“顧老闆若是過意不去,下樓自可去櫃檯結賬便是。”
顧窈娘一噎,卻瞧見了盧照安那未曾收起的嘴角。她一時也起了玩心,連連搖頭:“過意得去,過意得去……”
盧照安鼻間輕輕哼了一聲,好好的一個男人,硬是從這一聲“哼”中透出了些嬌嗔的意味。
顧窈娘不由背脊一麻。
盧照安略略探身,將沏好的茶遞到了顧窈娘面前,見顧窈娘就要伸手握住,連忙制止:“燙!”
顧窈娘忙又縮回了手。她直接問道:“今日慶王給了你什麼條件?”
盧照安倒也爽快,將今日與慶王議定的價碼和盤托出。
顧窈娘有些傻眼:“怎的你還能收銀子?”
她卻是純虧!
比吃虧更可怕的是,自已虧了,旁人賺了。
顧窈娘只覺得,今夜怕是睡不了一個安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