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歷辰萬萬沒想到離職手續辦起來是如此繁瑣和麻煩。
他先是給本部門領導和王副總做了一次深刻的彙報，彙報的結尾如同論文答辯般恭敬致謝。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領導們首次和他談心，內容很豐富，甚至還給他畫了餅。
是不是家庭有什麼困難？
是不是工作有什麼不順心？
有什麼訴求？
你還年輕，不要著急，後續職務晉升你有很大機會。
是不是有更好的選擇？
諸如此類，直到確定他沒有任何與領導們相關的原因，而且做過慎重的思考，王副總深沉地說道：“這樣吧，這張表先放我這裡，我給你留一週冷靜期，週五你要是沒改變主意來找我拿。”
對於王副總的好意，馮歷辰很是感激，他藉著這幾天，將之前的工作整理出了詳細的文件，以便給後續交接的人留底。
終於在週五的時候拿到了直屬領導簽字的離職申請表。
接下來，人力資源部給了一張十分簡便的表格，大約是他看過領用物資和會議簽到以外最簡單原始的表格，上面列了11個部門，需要每個部門的主任簽字確認。
這11個主任中不乏有他熟悉的人，於是不可避免的對話又開始一輪一輪重複，還有主任抱怨這種表為啥需要他們簽字。
終於在三天後，他聚齊了神龍，將這張表交回了人力資源部。
收拾好東西離開的那天，他的心情有些複雜。他在這個公司幹了九年，的確給了他安穩的環境，讓他看清了職場的本質，也讓他明白了自身的侷限性。
他其實可以去過另一種生活，心無旁騖去做一件事。不用為了迎合上級的喜好，不必將過多精力浪費在務虛的形式上。這是他過了35歲這道坎後，悟出的第一條自已的人生哲理。
當他在為簽字全樓奔走的時候，周其妙又加入了夕陽紅隊伍。
這周家屬院有個老職工自發組織的書法活動，周其妙為了完成智慧管理的前期調研任務，也來到了老年活動室。
說起書法，可是撞到了她的舒適區裡。她小時候好動，坐不住，周爸爸的同學馬叔叔精於書法，便讓她跟著學寫字磨性子，一下子學了五六年。後來馬叔叔開了書法班，她還時常被拉去幫忙，有時還會帶遊學活動。
這年頭，沒個十八般武藝都不好混。她這點特長以前都拿不出手，不像其他人，會多種球類運動，關鍵時刻還能陪領導玩上幾局。
她會的游泳滑板這種運動沒任何職場社交屬性，總不能陪著領導遊泳，一聽就不是個正經活動。
她只能逢年過節寫對聯。
今天倒好，把這點特長髮揮了個淋漓盡致，光是一起筆寫的第一幅隸書，就把大爺大媽輕鬆拿下。
“趙大媽，您就從隸書開始，很快就能寫短幅了。”隸書是學書法的入門，要點好掌握，見效快。
“叔，您這字和文徵明也不差什麼了！”她嘴甜地和其他人聊天，尤其是大爺，特別吃這一套。
光說好還不行，要一下子誇在點上，如果不是個懂行的，還真做不到。
她與他們聊熟了，很自然地就引到了智慧服務的話題上。
“弄那幹啥，錢要是沒地兒去，把院子給修一下。”
“現在啥都在手機上，點個菜都得掃碼，看又看不見，不好。”
周其妙問：“那家裡人給幫忙操作嗎？”
“娃也給弄呢，就是沒啥耐心。他們也忙，能逮到他們給你教啥的時間也不多，有那個時間他們寧願自已給你弄了。”
她試著找一些肯定的內容：“那就沒啥好處？”
“娃啊，你弄了也白弄，你想想你能解決啥問題，小問題能動的寧願找物業，找社群，不能動的還看啥手機。大的問題能解決個撒？”
哈，這話說的實在是夠實在。問題就是搞這個專案的初衷也並不是真心想解決什麼問題，不過是迎合領導的一件業績。
周其妙被這些話給噎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問什麼。她在想，能不能換其他方式把這個任務給完成了。不然以主任最近的熱情，她又得挨訓了。
“那你們有什麼想要被服務的事？”
大媽一聽立即給了回應：“還真有，現在不是說社群要搞養老社群，開辦食堂，要是能把食堂建起來，我們都高興得很。我要是和姐妹們出去玩，也不操心老頭子吃飯的事兒。”
這一開口的需求還真的都不是小事。
寇新輝自從上一次彙報後被領導表揚，從此幹勁十足，一門心思想著要做出點成績給領導表現。這一點心思一生出，可是坑壞了部門裡的人。
連年紀最小的田絮都看出來，寇主任想要加勁兒表現一把，以他的年紀提拔沒戲，大概是要去更好的地方。
這不過兩週的時間，部門裡大會小會開了五六次，每次都能討論出新花樣。
趙惟突然就和她熟悉起來，一見面苦水都能倒成一條河。周其妙想，所以，這就叫做同仇敵愾？
院子和樓內要按季節做出新氣象，要讓領導們一來就感受到蒸蒸日上，齊力奮進的那種。
食堂要創新思路，顯得熱熱鬧鬧，喜氣洋洋那種。
周其妙笑：“這聽起來都是好事情啊，為職工辦實事，趙主管，職工會記住你的！”
“可是沒錢啊！”
“那的確是個問題。”
“主任一開始說的是按月將環境做出新氣象，硬是苦口婆心說了半天改成了按季節。”
“春天搭個過年的車，秋天搭個國慶的車，就剩夏天和冬天要額外的錢。要麼你把間隔拉長一個月，還能搭七一的車。”
“還是你會過日子，剩一個冬天就好辦了。但是這就是主任說的，都是規定動作，看不出新意，說我工作沒有創意。”
“嘁！”周其妙簡直無語，每年花在後勤上的費用就那些，食堂還師出有名，花在景觀環境上，除了日常維護費用，哪裡有那麼多閒錢整出花樣來。
“要把現在樓下的飲品自助臺改成個茶歇休息區，你說誰上班時間敢在那休息。”
周其妙以前沒發現，趙惟牢騷這麼多。
她挖空心思想了一個創新服務的思路，食堂與社群合作，給家屬院提供外賣送菜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