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外四處都是熱鬧的人群，三三兩兩，手拉著手，怕被人群擠散。
他倆肩挨著肩走出這一段喧囂，之間的距離似近又遠。
總有種莫名的情緒流動在二人之間，沒有人開啟中間的那扇窗。
他送她回家，她禮貌道謝，沒有一句過渡的話語。
周其妙目不斜視盯著前面的路，不受控制想起今晚的互動，她捏了捏手心，彷彿還留著他的溫度。
長久的沉默後，他終於開了口：“下次看個喜劇吧。”
她簡單地答了個好字，還是沒有看他。
馮歷辰鬆了口氣，下次是個很讓人嚮往的詞。
那些猜測和試探的答案呼之欲出，而他在小心的維持，不想就這麼宣之於口。
成年人的世界，並非能夠直來直往，平衡與維護是最基本的守則。除非破釜沉舟，失敗便捨棄，否則都得小心翼翼去維護。
年紀長了，人是通透了，但行為上卻多了更多顧慮。但每次和馮歷辰在一起時，總有種趨於平和的安心，就彷彿他那句：我在呢。
他取出一副銀邊眼鏡戴上。
周其妙終於找到了話題：“一直想問你，好像只開車時見你戴眼鏡，近視嗎？”
“有一點點，白天沒問題，晚上開車會有一點影響。”他專心開車，偶爾掃一眼她。
她開啟姚斯羽的對話方塊，正要發資訊。一通電話將她拉回現實，打破了她心中還沒有起頭的念想。
馮歷辰按下藍芽接聽鍵，一個萌軟的聲音傳入耳中：“爸爸，今天老師表揚我了，我能給小朋友講故事了。”
他的聲音自然地就染上笑，他聲音輕柔，帶著哄小孩的童趣，尾音上揚和小朋友拉近距離：“那可是太厲害了，你講了什麼故事呢？”
“是一隻小蒼蠅的故事。”
馮歷辰和果然聊了幾句，催著果然去睡覺，孩子才依依不捨地結束通話了這通電話。
果然分享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他種了一棵桃核，吃了兩碗餛飩，媽媽嫌他的字太醜，學了一首兒歌……等等，細碎卻生動。
這個快六歲的男孩子很善於主動表達，即便是甜餅，也得她一句一句地問，才能說這麼多。
這或許是因為爸爸媽媽總有一個人不在身邊，孩子想要見到另一人，想要親近他們，他開始觀察到成人世界的規則，學習依賴、獨立和討好，渴望自已一直是那個被愛被捧著的寶貝。
果然的成長裡，一直不缺爸爸媽媽的關心愛護，但他依然具有離異家庭孩子的敏感。這份敏感也需要成年人小心呵護。
馮歷辰和他的前妻在盡力維護孩子的安全感，維護孩子所愛之人的形象。
她不想成為那個變數，也不覺得自已能面對複雜的關係。
她想起姚斯羽今天問她，究竟不能是他還是因為他不是那個合適的人。現在再想起來，這兩個答案其實是同一個答案。
她看著窗外一陣出神，似乎越來越好奇他們分開的理由，明明那些最艱難的時間已經過去，為何不能繼續。
馮歷辰開啟音樂，歌曲和著晚風吹入耳朵，黏黏膩膩的。
車裡除了音樂聲只有沉默。
三首歌唱完，馮歷辰終於開口：“這周農場建房子，週末要不要來看看？”
其實這個事情很讓她心動，如果他昨天問，她或許就答應了。但就在剛才，那通電話起始，她的心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週末要加班，就不去了。”她稍有猶豫，不帶任何語氣拒絕。
他眼稍瞥她一眼，而她一直沒看他。
他不死心道：“高斯回來快七天了，健康活潑，來農場的話也能看到它，它肯定很希望見到你。”
周其妙聽到高斯的訊息，心思動了動，也只是一瞬，搖頭：“下次吧。”說完又忍不住問：“它長大沒，有沒有學會新技能？”
馮歷辰剋制住要彎起的嘴角：“有點辜負它的名字，數數還不會。”
她嗤地一聲笑了，車內流動的氣氛微微變化，如同微風闖入，隱隱約約一絲輕鬆，重又歸於沉寂。
他察覺出她此刻的反常，似乎有心事，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只是築起了一道牆。
對他的一道牆。
如果此時只是猜測，那將她送到小區時的反應便讓他更確定了這道牆的真實感。
周其妙只道了聲謝謝，拉開車門，透過副駕駛的窗戶，禮貌地微笑地道了聲再見，乾脆地邁著大步轉身離開。
那個笑容他可太熟悉了，如同她說假話時的微表情。
他微不可察地皺眉，看著她的背影隱入小區深處的黑暗裡，終於才回了頭。
音樂聲還在繼續，剛才她離開前的那首歌還沒有放完。
“滑落的照片讓我變沉默，太久太久，是否過了太久，忘了忘了，開始怎開始的……”
“我心底藏了好久，那最柔軟的角落……”
他可以確定，在今天戲劇結束時，她的情緒都很正常。他感覺得到，劇場裡對他的接納和依賴，絕對不是逢場作戲，他小心翼翼一點點靠近，直到今天，他心裡才生出確定。
他一直比較慎重地與她拉近距離，因為不想貿然破壞他們之間許多年的交情，也不想給她平添煩惱與壓力。
而就在剛才，給了他再近一點的信心。人的身體總是先於意識誠實地順從自已的內心，她在黑暗中的靠近，混亂中眼神的追隨，都透露了她的內心。
所以，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才讓她的態度突然冷掉。
他沒有想到是因為與果然的那一通電話，因為果然的存在，她並不是剛剛才知道。
他回憶著剛才的對話，想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還是沒有頭緒。只是他發現，在她聽到高斯時的反應明顯要更熱絡一些。
想到此，他無奈地笑笑，看樣子以後少不了得靠這隻小狗套近乎。
他給張倬發了條資訊：“週六日砌磚，可以叫上朋友來玩。”
張倬比了個ok的手勢。
就在馮歷辰一個人在小區門口思緒萬千時，周其妙像個風箏般趴在床上百轉千回。
她用拳頭輕輕在自已臉頰錘了兩拳，被自已剛才那個口是心非的矯情勁兒噁心到了。
感覺自已的智商倒退了十幾歲，一把年紀了，有什麼不能坦坦蕩蕩好好說的，突然就變情緒擺臉色，連最基本的圓滑過渡都沒有。
馮歷辰實在是個情緒穩定的人，在他面前，顯得自已無比幼稚。
她拒絕深想，匆匆洗漱完後靠著一本無趣的小說迅速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