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歷辰看她的神色有變,順著她視線看過去,一位男士正側頭看過來。他一頭不用打理的短髮,揹著一個運動包,剛從對面小酒館裡出來,像是和朋友運動完再來喝個小酒。
以她的反應來看,是個特別的人。
周其妙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他走過來,似乎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人走到面前,她才扯了個勉強的笑,官方地說了句:“回來了。”
男人看了一眼她對面的他,目光在兩人身上又來回一遍,什麼也沒問,只是說:“這次回來不走了。”
“難得……”周其妙沒壓住情緒,帶著嘲諷的語氣涼涼地說了一句。
男人補充道:“我爸最近身體不太好。”
“哦。”她聽完移開目光,不想再繼續與他對話。
馮歷辰身體向後,靠著椅背,目光掠過男人,沉默地觀察著。從她說話的語氣和內容,他已經猜出來對方的身份,是潘聞。
他們二人隔著窗戶,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伸手就能夠著的距離,卻如同隔著太平洋,一個夏季一個冬季。
見他還不走,她抬眼皮說道:“不打擾你了,走吧。”
這態度,分明是嫌他打擾了她。
“好,我再聯絡你。”潘聞點點頭,看了馮歷辰一眼,還是走了。
等他離開視線,周其妙洩了勁兒,靠在椅背上許久沒說話。
烤盤上滋滋的聲音斷斷續續,有小黑點在烤盤上左右翻跳。
“走,回家?”馮歷辰說。
周其妙看了他一眼,起身便往店外走。
馮歷辰結完賬出來,見周其妙望著隔了不遠處的一家小館,白天咖啡夜晚酒。
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能想起來喝酒,卻明知酒精解決不了問題。她依然沒有免俗,心血來潮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要了兩瓶啤酒。
馮歷辰想攔她,啤酒已經上桌,服務生勤快地將酒都開啟,她拿起就給自已倒了一滿杯,一飲而盡,終於對他開口:“真是冤家路窄,我就說運氣會用完,你不信。”
“沒事,用完我借給你。”
她看他一眼,又喝了兩杯:“剛才這位就是……前夫哥。”她咯咯地笑起來,明明才喝了三小杯,倒像是醉了一般。
說完這句,她手撐著額頭低頭又不說話了。
他看得出來她情緒低落,便想引她說話。“你別一會兒喝多了又滿大街唱歌。”
她沒回應,許久後才抬頭可憐巴巴地看他,眼睛亮亮的,卻帶著委屈:“他也不是不能回來啊,只是不會為了我。”
說出這句話就如同洪水洩了閘,那些封存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情緒全湧出來,酸澀難過,又帶著十分的不甘。
“對,不值得為我而已。我就這麼不值得嗎?”她咬著下嘴唇,想要忍住眼裡的溼意。這句話在平時她絕對不會說出口,因為只這一句她便居了下風。
馮歷辰胸口氣息微頓,不自覺就皺了眉,本想像平時一般說句插科打諢的玩笑話逗她笑,卻是說不出。
她喝得有些急,兩瓶都見了底,她極力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已還清醒:“想喝醉還挺不容易哈。”
她不知道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潘聞可曾想過要回來,他甚至都沒有提過這一種假設。
突然有種一直以來高看了自已的錯覺,她真的就那麼不值得,不重要麼。
她一直以為自已在那段關係裡佔據了主動,可是今天潘聞的話才讓她認識到自已的失敗。他只是沒那麼愛你,就是這麼一個殘酷又清醒的答案。
她低著頭,他不得不彎下腦袋去看她,怕她情緒失控。
她看到視野前的大頭,噗嗤笑了,“你看什麼,我又沒哭……”突然又兇巴巴看他:“我才不哭呢。我又不是小孩子,沒事哭什麼哭!”
開玩笑!她是誰,怎麼可能再為前夫哥掉一滴眼淚。
他可算是摸清了規律,她一旦氣急敗壞的時候,就喜歡發脾氣。就像上次,明明她誤撥了影片,還氣他不打電話。
“走,買彩票去,我就不信今天能背到什麼程度!”她說話著就站起來,他一扯她胳膊將人拉回來又坐下。
她趔趄了一下,差點坐他身上,她手撐住他肩膀,衝他瞪眼,生氣道:“你幹什麼!別擋我財路!”
“不買了不買了,坐一會兒醒醒,我送你回家。”馮歷辰看她這狀態,要是真到了彩票店,不刮出大獎要麼賴店裡不走,要麼更得生氣地鬧一場。
她又好像聽話了,安靜地坐他身邊,與他挨著肩。“我要是喝多了,你會管我嗎?”
“會。”他剛說完這個字,便後悔了,只見她神情一鬆,又要了一瓶酒,這回只喝了一杯又放下。
馮歷辰先嘆了口氣,這一天可真夠費神的,突然覺得肩膀一沉,他轉頭,她的頭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其妙,醒醒,回家再睡。”他拍她肩膀,半天不見回應,只好將她扶起來。
周其妙一站起來忽然就醒了,扯著他的胳膊就往巷子外走。“我就是困了,沒喝多。”
這麼點兒啤酒,他也不信她能喝多。他附和道:“對沒喝多,裝的!”他將她塞進車裡。她確實沒喝多,還記得系安全帶。
她就閉上眼,將自已蜷成一團,安安靜靜。
馮歷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睡著了,叫了兩回沒有回應,到目的地喊她,依然不答應。他只好停好車,繞到副駕駛,開啟門彎腰給她解開安全帶。
她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又困頓起來。
“醒來正好,走,送你回去。”
周其妙像個殭屍般在座位上直接轉身,兩隻腳同時著地,蹬地站起來,晃晃悠悠往小區裡走,走了幾步想起來彩票的事,又要往門外走。
馮歷辰跟上去,半推半拉地像趕了只鴨子,將她趕回了家門。
周其妙今天的狀態說不上的奇怪,許是心情不好的情況下快速喝了兩瓶多啤酒,人瘋瘋傻傻的,但又不像是醉了,像是藉著勁兒宣洩,將自已裝進另一個軀殼。
他記得她曾說過,不敢喝多,因為一個人住。所以才會問他,喝多了會不會管她。
這人,酒後才會示弱。又是何苦呢。
周其妙脫了外套甩在沙發上,直接奔進了臥室,二話不說,倒頭就睡,完全忽略了屋裡還有一個人。
馮歷辰站在臥室門口,哼笑出聲,將被子拉開給她蓋上。他退出臥室,站在門口拿不定主意,他是該走呢,還是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