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商議了一會兒。彭和尚道:“光明右使和紫衫龍王不知去向,金毛獅王存亡難卜,這三位是不必說了。眼前最不幸的事,是五行旗和天鷹教的樑子越結越深,前幾日大斗一場,雙方死傷均重。倘若他們也能到光明頂上,攜手抗敵,別說六大派圍攻,便是十二派、十八派,明教也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韋一笑冷冷的道:“教主的位子一日不定,本教的紛爭一日不解。楊左使,在下要問你一句,退敵之後,你擁何人為主?”楊逍淡淡的道:“聖火令歸誰所有,我便擁誰為教主。這是本教的祖規,你又問我作甚?”韋一笑道:“聖火令失落已近百年,難道聖火令不出,明教便一日沒有教主?六大門派所以膽敢圍攻光明頂,沒將本教瞧在眼裡,還不是因為知道本教乏人統屬、內部四分五裂之故。”

說不得道:“韋兄這話是不錯的。我布袋和尚既非殷派,亦非韋派,是誰做教主都好,總之要有個教主。就算沒教主,有個副教主也好啊,號令不齊,如何抵禦外侮?”鐵冠道人道:“說不得之言,正獲我心。”

楊逍變色道:“各位上光明頂來,是助我禦敵呢,還是來跟我為難?”

周顛哈哈大笑,道:“楊逍,你不願推選教主,這用心難道我周顛不知道麼?明教沒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為尊。哼哼,可是啊,你職位雖然最高,旁人不聽你的號令,又有何用?你調得動五行旗麼?四大護教法王肯服你指揮麼?我們五散人更是閒雲野鶴,沒當你光明左使者是甚麼東西!”

楊逍霍地站起,冷冷的道:“今日外敵相犯,楊逍無暇和各位作此口舌之爭,各位若是對明教存亡甘願袖手旁觀,便請下光明頂去罷!楊逍只要不死,日後再圖一一奉訪。”

彭和尚勸道:“楊左使,你也不必動怒。六大派圍攻明教,凡是本教弟子,人人護教有責,又不是你一個人之事。”

楊逍冷笑道:“只怕本教卻有人盼望楊逍給六大派宰了,好拔去了這口眼中之釘。”

周顛道:“你說的是誰?”楊逍道:“各人心中明白,何用多言?”周顛怒道:“你是說我嗎?”楊逍眼望他處,不予理睬。

彭和尚見周顛眼中放出異光,似乎便欲起身和楊逍動手,忙勸道:“古人說得好: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咱們且商量禦敵之計。”楊逍道:“瑩玉大師識得大體,此言甚是。”

周顛大聲道:“好啊,彭賊禿識得大體,周顛便只識小體?”他激發了牛性,甚麼也不顧了,喝道:“今日偏要議定這教主之位,周顛主張韋一笑出任明教教主。吸血蝙蝠武功高強,機謀多端,本教之中誰也及不上他。”

其實周顛平時和韋一笑也沒有甚麼交情,相互間惡感還多於好感,但他存心氣惱楊逍,便推了韋一笑出來。

楊逍哈哈一笑,道:“我瞧還是請周顛當教主的好。明教眼下已是四分五裂的局面,再請周大教主來顛而倒之、倒而顛之一番,那才教好看呢!”

周顛大怒,喝道:“放你媽的狗臭屁!”呼的一掌,便向楊逍頭頂拍落。

但楊逍豈是易與之輩?他於十餘年前,便因立教之事,與五散人起了重大爭執,當時五散人立誓永世不上光明頂,今日卻又破誓重來,他心下已暗自起疑,待見周顛突然出手,只道五散人約齊韋一笑前來圖謀自己,驚怒之下,右掌揮出,往周顛手掌上迎去。

韋一笑素知楊逍之能,周顛傷後元氣未服,萬萬抵敵不住,立即手掌拍出,搶在頭裡,接了楊逍這一掌。兩人手掌相交,競是無聲無息。

原來楊逍雖和周顛有隙,但念在同教之誼,究不願一掌便傷他性命,因此這一掌未使全力,但韋一笑武功深湛,一招“寒冰綿掌”拍到,楊逍右臂一震,登覺一股陰寒之氣從肌膚中直透進來,忙運內力抵禦。兩人功力相若,登時相持不下。

周顛叫道:“姓楊的,再吃我一掌!”剛才一掌沒打到,這時第二掌又擊向他胸口。

說不得叫道:“周顛,不可胡鬧。”彭瑩玉也道:“楊左使,韋蝠王,兩位快快罷手,不可傷了和氣!”伸手欲去擋開周顛那一掌,楊逍身形一側,左掌已和周顛右掌粘住。

說不得叫道:“周顛,你以二攻一,算甚麼好漢?”伸手往周顛的肩頭抓落,想要將他拉開,手掌未落,突見周顛身子微微發顫,似乎已受內傷,說不得吃了一驚,他素知光明左使功力通神,是本教絕頂高手,只怕一掌之下已將周顛傷了,眼見周顛右掌仍和楊逍左掌黏住,不肯撤掌,叫道:“周顛,自己兄弟,拚甚麼老命?”往他肩頭一扳,同時說道:“楊左使,掌下留情。”生怕楊逍不撤掌力,順勢追擊。

不料一拉之下,周顛身子一晃,沒能拉開,同時一股透骨冰冷的寒氣從手掌心中直傳至胸口,說不得更是吃驚,暗想:“這是韋兄的獨門奇功‘寒冰綿掌”啊,怎地楊逍也練成了?”當下急運功力與寒氣相抗。但寒氣越來越厲害,片刻之間,說不得牙關相擊,堪堪抵禦不住。

鐵冠道人和彭瑩玉雙雙搶上,一護周顛,一護說不得。四人之力聚合,寒氣已不足為患,然而只覺楊逍掌心傳過來的力道一陣輕一陣重,時急時緩,瞬息萬變,四人不敢撤手,生怕便在撤手收力的一剎那間,楊逍突然發力,那麼四人不死也得重傷。彭瑩玉叫道:“楊左使,咱們大敵當前,豈可……豈可……豈可……”牙齒相擊,再也說不下去了,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凍結成冰,原來他一開口說話,真氣暫歇,便即抵擋不住自掌中傳來的寒氣。

如此支援了一盞茶時分,冷麵先生冷謙在旁冷眼旁觀,但見韋一笑和四散人都是神色緊張,楊逍卻悠然自若,心下好生懷疑:“楊逍武功雖高,但和韋一笑也不過在伯仲之間,未必便能勝得了他,再加上說不得等四個人,楊逍萬萬抵敵不住,何以他以一敵五,反而似操勝算,其中必有古怪?”低頭沉思,一時會不過意來。

只聽周顛叫道:“冷麵鬼……打……打他的背心……打……”冷謙未曾想明白其中原因,不肯便此出手,眼下五散人只有自己一個閒著,解危脫困,全仗自己,倘若也和楊逍一起硬拼,多一人之力雖然好得多,卻也未必定能制勝。然見周顛和彭瑩玉臉色發青,如再支援下去,陰毒入了內臟,那便是無窮之禍,當下伸手入懷,取出五枚爛銀小筆,託在手中,說道:“五筆,打你曲池、巨骨、陽豁、五里、中都。”這五處穴道都是在手足之上,並非致命的要穴,他又先行說了出來,意思是通知楊逍,並非和你為敵,乃是要你撤掌罷鬥。

楊逍微微一笑,並不理會。冷謙叫道:“得罪了!”左手一揚,右手一揮,五點銀光直向楊逍射去。楊逍待五枚銀筆飛近,突然左臂橫劃,拉得周顛等四人擋在他的身前,但聽周顛和彭瑩玉齊聲悶哼,五枚小筆分別打在他二人身上,周顛中了兩枚,彭瑩玉中了三枚。好在冷謙意不在傷人,出手甚輕,所中又不在穴道,雖然傷肉見血,卻無大礙。

彭瑩玉低聲道:“是乾坤大挪移!”冷謙聽到“乾坤大挪移”五字,登時省悟。“乾坤大挪移”是明教歷代相傳一門最厲害的武功,其根本道理也並不如何奧妙,只不過先求激發自身。潛力,然後牽引挪移敵勁,但其中變化神奇,卻是匪夷所思。自前任教主陽頂天逝世,明教中再也無人會這門功夫,是以六人一時都沒想到。如此看來,楊逍其實毫不出力,只是將韋一笑的掌力引著攻向四散人,反過來又將四散人的掌力引去攻擊韋一笑,他居中悠閒而立,不過將雙方內力牽引傳遞,隔山觀虎鬥而已。

冷謙道:“恭喜!無惡意,請罷鬥。”他說話簡潔,“恭喜”兩字,是慶賀楊逍練成了明教失傳己久的“乾坤大挪移”神功;“無惡意”是說我們六人這次上山,對你絕無惡意,原是誠心共抗外敵而來;“請罷鬥”是雙方罷鬥,不可誤會。

楊逍知他平素決不肯多說一個字廢話,正因為不肯多說一個字,自是從來不說假話。他既說“無惡意”,那是真的沒有惡意了,而且他適才出手擲射的五枚銀筆,顯為解圍,不在傷人,於是哈哈一笑,說道:“韋兄,四散人,我說一、二、三,大家同時撤去掌力,兔有誤傷!”見韋一笑和周顛等都點了點頭,便緩緩叫道:“一、二、三!”

那“三”字剛出口,楊逍便即收起“乾坤大挪移”神功,突然間背心一寒,一股銳利的指力已戳中了他背上的“神道穴”。楊逍大吃一驚:“蝠王好不陰毒,竟然乘勢偷襲。”待要回掌反擊,只見韋一笑身子一晃,已然跌倒,顯是也中了暗算。

楊逍一生之中不知見過多少大陣仗,雖然這一下變起倉卒,卻不慌張,向前一衝,先行脫卻身後敵人的控制,回過身來,一瞥之下,只見周顛、彭瑩玉、鐵冠道人、說不得四人各已倒地,冷謙正向一個身穿灰色布袍之人拍出一掌。那人回手一格,冷謙“哼”了一聲,聲音中微帶痛楚。

楊逍吸一口氣,縱身上前,待欲相助冷謙,突覺一股寒冰般的冷氣從“神道穴”疾向上行,霎時之間自身柱、陶道、大椎、風府,遊遍了全身督脈諸穴。楊逍心知不妙,敵人武功既高,心又陰毒,抓正了自己與韋一笑、四散人一齊收功撤力的瞬息時機,閃電般猛施突襲,當下只得疾運真氣相抗,這股寒氣與韋一笑所發的“寒冰綿掌”掌力全然不同,只覺是細絲般一縷冰線,但游到何處穴道,何處便感痠麻,若是正面對敵,楊逍有內力護體,決不致任這指力透體侵入,此刻既已受了暗算,只先行強忍,助冷謙擊倒敵人再說。

他拔步上前,右掌揚起,剛要揮出,突然全身劇烈冷戰,掌上勁力已然無影無蹤。這時冷謙已和那人拆了二十餘招,眼見不敵。楊逍心中大急,只見冷謙右足踢出,被那人搶上一步,一指截在臂上,冷謙身形一晃,向後便倒。楊逍驚怒交集,拚起全身殘餘內力,右肘一個肘錘向那灰袍人胸口撞去。

灰袍人左指彈出,正中楊逍時底“小海穴”,楊逍登時全身冰冷痠麻,再也不能移動半步。那灰袍人冷冷的道:“光明左使名不虛傳,連中我兩下‘幻陰指’,居然仍能站立。”楊逍道:“你這彈指功夫是少林派手法,可是這甚麼‘幻陰指’的內勁,哼哼,少林派中卻沒這門陰毒武功。你是何人?”

灰袍人哈哈一笑,說道:“貧僧圓真,座師法名上‘空’下‘見’。這次六大派圍剿魔教,你們死在少林弟子手下,也不枉了。”

楊逍道:“六大門派和我明教為敵,真刀真槍,決一死戰,那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空見神僧仁俠之名播於天下,哪知座下竟有你這等卑鄙無恥之徒……”說到這裡,再也支援不住了,雙膝一軟,坐倒在地。

圓真哈哈大笑,說道:“出奇制勝,兵不厭詐,那是自古已然。我圓真一人,打倒明教七大高手,難道你們輸得還不服氣麼?”

楊逍搖頭嘆道:“你怎麼能偷入光明頂來?這秘道你如何得知?若蒙相示,楊逍死亦瞑目。”他想圓真此次偷襲成功,固是由於身負絕頂武功,但最主要的原因,還在知道偷上光明頂的秘道,越過明教教眾的十餘道哨線,神不知鬼不覺的突然出手,才能將明教七大高手一舉擊倒。明教經營總壇光明頂已數百年,憑藉危崖天險,實有金城湯池之固,豈知禍起於內,猝不及防,竟至一敗塗地,心中忽地想起了《論語》中孔子的幾句話:“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圓真笑道:“你魔教光明頂七巔十三崖,自己當作天險,在我少林僧侶眼中,也不過是康莊大道而已,何足道哉?你們都中了我的幻陰指,三日之內,各赴西天,那也不在話下。貧僧這便上坐忘峰去,埋下幾十斤火藥,再滅了魔教的魔火,甚麼天鷹教啦、五行旗啦,急急忙忙上來相救,轟的一聲大響,地下埋著的火藥炸將起來,煙飛火滅,不可一世的魔教從此無影無蹤。

有分教:少林僧獨指滅明教,光明頂七魔歸西天。”

楊逍等聽了這番話,均是大感驚懼,知他說得出做得到,自己送命不打緊,只怕這傳了三十三世的明教,便要亡在這少林僧手下。

只聽圓真越說越得意:“明教之中,高手如雲,你們若非自相殘殺,四分五裂,何致有覆滅之禍?以今日之事而論,你們七人若不是正在自拚掌力,貧僧便悄悄上得光明頂來,又焉能一擊成功?這叫做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哈哈,想不到當年威風赫赫的明教,陽頂天一死,便落得如此下場。”

楊逍、彭瑩玉、周顛等面臨身死教滅的大禍,聽了他這一番話,回想過去二十年來的往事,均是後悔無已,心想:“這和尚的話倒也不錯。”

周顛大聲道:“楊逍,我周顛實在該死!過去對不起你。你這個人雖然不大好,但當了教主,也勝於沒有教主而鬧得全軍覆沒。”楊逍苦笑道:“我何德何能,能當教主?大家都錯了,咱們弄得一團糟,九泉之下,也沒面目去見歷代明尊教主。”

圓真笑道:“各位此時後悔,已然遲了。當年陽頂天任魔教頭子之時,氣焰何等不可一世,只可惜他死得早了,沒能親眼見到明教的慘敗。”

周顛怒罵:“放屁!陽教主倘若在世,大夥兒聽他號令!你這賊禿會偷襲得手麼?”

圓真冷笑道:“陽頂天死也好,活也好,我總有法子令他身敗名裂……”

突然間拍的一響,跟著“啊”的一聲,圓真背上已中了韋一笑的一掌,便在同時,韋一笑也被圓真反戳一指,正中胸口的“膻中穴”。兩人搖搖晃晃的各退幾步。

原來韋一笑被圓真一指點中後,雖然受傷極重,但他內力畢竟高人一籌,並非登時全無反擊之力,只是裝作暈去,等到圓真得意洋洋、絕不防備之際,暴起襲擊。這一掌他逼出了全身勁力,為了挽教明教浩劫,意圖與敵同歸於盡。圓真雖然厲害,但青翼蝠王是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向與殷天正、謝遜等人齊名,這奮力一擊,豈同小可?“寒冰綿掌”的掌力入體,圓真但覺胸口煩惡欲嘔,數番潛運內力欲圖穩住身子,總是天旋地轉,便欲摔倒,只得盤膝坐下,運氣與那“寒冰綿掌”的寒氣相抗。

韋一笑連中兩下“幻陰指”,更是立足不定,摔倒後便即動彈不得。

剎那之間,廳堂上寂靜無聲,八大高手一齊身受重傷,誰也不能移動半步。八人各運內力,企盼早一步能恢復行動,只要一方早得片刻,便能制死對方。各人心中都是憂急萬狀,均知明教存亡、八人生死,實繫於這一線之間。假若圓真能先一步行動,他雖傷重,卻能提劍一一將七人刺死;要是明教七人中有任何一個能先動彈,殺了圓真,明教便此得救。

本來七人這邊人多,大佔便宜,但五散人功力較淺,中了一下“幻陰指”後勁力全失,而內功深湛的楊逍和韋一笑卻均連中兩指。“寒冰綿掌”和“幻陰指”的勁力原是不易分別高下,可是韋一笑拍出那一掌時已然受傷在先,圓真點他一指時卻未曾受傷,看來對耗下去,倒是圓真先能移動的局面居多。

楊逍等暗暗心焦,但這運氣引功之事,實在半分勉強不得,越是心煩氣躁,越易大出岔子,這些人個個是內家高手,這中間的道理如何不省得?冷謙等吐納數下,料知無法趕在圓真的前頭,但盼光明頂上楊逍的下屬能有一人走進廳來。只須有明教的一名教眾入內,便是他不會絲毫武藝,這時只要提根木棍,輕輕一棍便能將圓真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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