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了良久,廳外哪裡有半點聲息?其時已在午夜,光明頂上的教眾或分守哨防,或各自安臥,不得楊逍召喚,誰敢擅入議事廳堂?至於服侍楊逍的童兒,一人被韋一笑吸血而死,其餘的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早已遠遠散開,別說楊逍沒扯鈴叫人,就算叫到,只怕一時之間也未必敢踏入廳堂,走到這吸血魔王的身前。

過了半晌,忽聽得說不得道:“喂,布袋中的小朋友,你---”剛說一半突然止住。他原以為大家混亂中張無忌被踢到到圓真後面去了,沒想到剛開口間,就見本在圓真後面的布袋正在慢慢站起來,他也是當世豪雄人物,立刻想到張無忌聽聲辯位已經在準備動手了,是以趕緊閉嘴。

原來張無忌正判斷著圓真的的聲音,慢慢的爬到他身後,一隻手蓄滿真氣,只要圓真再一說話就合身撲上,不死也差不多重傷。圓真丹田中一口氣正在漸漸通暢,聽到說不得開口,見他表情有異,猛回首發現一個大布袋站在自己身後,做縱躍狀。嚇得他連滾帶爬遠離人形布袋,這一驚非同小可,真氣立時逆運,全身劇烈顫抖起來,再想站起來卻是萬難了。他自潛入議室堂之後,一心在對付韋一笑、楊逍等諸位高手,哪有餘暇去觀察地下一隻無聲無息的布袋?暗叫:“我命休矣!”

說不得這時候也顧不得後悔,急道:“小兄弟,眼下我們數人的性命,也全賴你相救,請你走將過去,我給你指點方位,一拳一掌,將那惡僧打死了罷。”張無忌心想這說不得真是話多,你不說話剛才我就幹掉他了。

圓真說道:“我此刻半點動彈不得,你過來打死我,豈不被天下好漢恥笑?”周顛怒道:“正大門派,卻偷偷摸摸的上來暗襲,天下好漢就不恥笑麼?”

張無忌並不搭話,轉向圓真走了一步,他身在袋中,每一步只能邁前尺許,但十餘步後,終於到了圓真面前。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幹掉成昆這個漢奸又罪大惡極的無恥之徒。他原來時空讀到成昆的邪惡作為,就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加上此生義父的仇恨,以及成昆本就是未來反元事業障礙,他還有個徒弟陳友諒,後來也是害得義軍同胞們相殘多年。因此只想儘快宰了這個禍害,也顧不得怎麼利用他的幻陰指突破九陽神功最後一個大關了。

這樣一隻大布袋慢慢向前移動,本來甚是滑稽古怪,但此刻各人生死繫於一線,誰也笑不出來。屋裡靜的可怕,只聽到不同的呼吸聲。

張無忌根據說不得指點的方位,聽著圓真的呼吸,待得離他二尺,便即停步,為了辨明要害位置,他裝作無奈的語氣說道:“圓真大師,晚輩不殺你,只點你穴道,也是為了周全雙方,你別見怪。”說著緩緩提起手來。

圓真聽是個小輩,當他武功稀鬆平常,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假裝苦笑道:“此刻我全身動彈不得,只有任你小輩胡作非為。”

聽到圓真說話,張無忌心思電轉,想著還是留他完好的腦袋給義父謝遜去祭奠亡故的親人吧。略一估算對方心口位置,便將蓄滿九陽真氣的一掌朝成昆打去。

猛聽得楊逍、冷謙、說不得齊叫道:“啊喲!快縮手!”

張無忌只覺右手一震,一股冷氣從手上直傳過來,有如閃電一般,登時全身皆冷。只聽得周顛、鐵冠道人等一齊破口大罵:“臭賊禿,膽敢如此使奸!”張無忌全身籟籟發抖,心裡已然明白,那圓真雖然腳步不能移動,但生死之間,勉力上身後撤,提起手指,放在自己心口之前。張無忌苦在隔著布袋,瞧不見他竟還有力氣招架,圓真卻瞧得清楚,趁張無忌掌勢因布袋限制力盡之時,一指點去,正點在張無忌的掌心勞功穴上,圓真的“幻陰指”指力隔著布袋傳到他體內。

這一下圓真是將全身殘存的內力盡數逼出在手指之上,雙方一觸之後,饒是九陽神功一絲勁氣,也讓他全身癱瘓,臉色青白,便如殭屍。心中暗呼僥倖,倘若不是張無忌掌力基本全打在布袋上,他中這一掌,恐怕神仙難救,至少也是骨斷筋折而死。

廳堂上本來有八人受傷後不能移動,這麼一來,又多了一個張無忌。

周顛最是暴躁,雖然說話上氣不接下氣,還是硬要破口大罵少林賊禿奸詐無恥,楊逍等人卻想,這倒也怪圓真不得,敵人要殺他,他伸手自衛,原無甚麼不當。

圓真一時之間疲累欲死,心中卻自暗喜,心想這小子力氣倒是不小,不過他年紀不大,功力能有多深,中了幻陰指後,料他不到半日便即身死,自己散了的真氣當可在一個時辰後慢慢凝聚,仍是任由自己為所欲為的局面。

廳堂之上,又回覆了寂靜無聲,過了大半個時辰,楊逍等聽著圓真的呼吸由斷斷續續而漸趨均勻,由粗重而逐步漫長,知他體內真氣正自凝聚,但自己略一運功,那幻陰指寒冰般的冷氣便即侵入丹田,忍不住的發抖。各人越來越是失望,心中難受之極,反盼圓真早些回覆功力,上來每人一掌,痛痛快快的將自己打死,勝於慘受這種無窮無盡的折磨。

冷謙、周顛等人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說不得和彭瑩玉兩人卻甚是放心不下。五散人中,說不得和彭瑩玉都是出家的和尚,但偏偏這兩人最具雄心,最關心世人疾苦,立志要大大做一番事業。這時局勢已定,最後終於是非喪生在圓真的手下不可,各人生平壯志,盡付流水。

說不得悽然道:“彭和尚,咱們處心積慮只想趕走蒙古韃子,哪知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唉,想是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劫難未盡,還有得苦頭吃呢。”

只聽彭瑩玉道:“說不得,我早就說過,單憑咱們明教之力,蒙古韃子是趕不了的,總須聯絡普天下的英雄豪傑,一齊動手,才能成事。你師兄棒胡,我師弟周子旺,當年造反起事,這等轟轟烈烈的聲勢,到後來仍然一敗塗地,還不是為了沒有外援麼?”

周顛大聲道:“死到臨頭,你們兩個賊禿還在爭不清楚,一個說要以明教為主,一個說要聯絡正大門派。依我周顛來看,都是廢話!都是放屁,咱們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無主,還主他媽個屁!彭和尚要聯絡正大門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門派正在圍剿咱們,咱們還跟他聯絡個屁?”

鐵冠道人插口道:“倘若陽教主在世,咱們將六大門派打得服服帖帖,何愁他們不聽本教號令。”周顛哈哈大笑,說道:“牛鼻子雜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當,陽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好辦,這個誰不知道?要你多說……啊喲……啊喲……”他張口一笑,氣息散渙,幻陰指寒氣直透到心肺之間,忍不住叫了出來。

冷謙道:“住嘴!”他這兩個字一出口,各人一齊靜了下來。

張無忌心中思潮起伏:“明教早已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只是苦於沒有人能夠服眾統領,所以才一盤散沙,良莠不齊。”

他修練九陽神功雖未功行圓滿,最後的大關未過,但體內陽氣已然充旺之極,過不多時,已將陰毒驅除乾淨。但就勢伏地不動,準備等成昆出聲,出奇不意幹掉成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就聽說不得感嘆道:“教規一墮之後,與名門正派結的怨仇更深,才有眼前之事。圓真和尚,我說的可沒半句假話吧?”

圓真果然接話,哼了一聲,說道:“不假,不假!你們死到臨頭,何必再說假話?”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站了起來,向前跨了一步。張無忌聽風辯位,發現成昆竟已能自如行動。算了,與其後面自己費盡口舌去和這些梟雄們解釋不清,不如讓成昆給這些明教高層展示展示他所做過的惡行,當然他可不這麼認為,反而會自認為是“豐功偉績”才是。於是,張無忌便繼續假裝傷重不動。

只聽到楊逍和五散人一齊“啊”的一聲驚呼,各人雖明知圓真終於會比自己先復行動,卻沒想到此人功力居然如此深厚,中了青翼蝠王韋一笑的“寒冰綿掌”後,仍然如此迅速的提氣運功。

只見他身形凝重,左足又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卻沒半點搖晃。

楊逍冷笑道:“空見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是如何避過明教耳目,越過天險來到這裡的?”

圓真哈哈一笑,又邁了一步,說道:“你若不知曉其中底細,當真是死不瞑目。你問我怎能知道光明頂的秘道,何以能越過重重天險,神不知鬼不覺的上了山巔。好,我跟各位實說了,是貴教陽頂天教主夫婦兩人,親自帶我上來的……”張無忌心想以前電視劇演的居然是真的,反派果然都喜歡快贏的時候嘚瑟,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幹了些什麼。

圓真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已是七十餘歲的老人……少年時的舊事……好,一起跟你們說了,各位可知老衲是誰?陽夫人是我師妹,老衲出家之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外號‘混元霹靂手’的便是!”

這幾句話一出口,楊逍等果然驚訝無比。張無忌卻不由的想起這世冰火島上那日晚間義父所說的故事,他自打神功初成,往事便不時清清楚楚的出現在腦海中:義父的師父成昆怎地殺了他父母妻子全家、他怎地濫殺武林人士圖逼成昆出面、怎地拳傷空見神僧而成昆卻不守諾言現身……張無忌不由更恨:“那時這惡賊成昆已拜空見神僧為師,空見神僧為要化解這場冤孽,才甘心受義父那一十三記七拳傷。畜生成昆竟連他自己的師父也欺騙了,累得空見神僧飲恨而終。”

他又想:“義父所以狂性發作、濫殺無辜,各幫各派所以齊上武當,逼死我這肉身的爹爹媽媽,推究這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都是由於這漢奸成昆在從中作怪。”我真沒用,拿著劇本剛才還沒幹掉他。自己終究還是一個幹過小主管而已的普通人,能在時空中留下筆墨的古人,心機深的可怕。

霎時之間,心中又是悔恨失望又是憤怒無比,只覺全身燥熱,有如火焚。說不得這乾坤一氣袋密不通風,他在袋中耽了這許多時候,早已氣悶之極,仗著內功深湛,以綿綿龜息之法呼吸,需氣極少,這才支援了下來。此時猛地裡心神一亂,蘊蓄在丹田中的九陽真氣失卻主宰,茫然亂闖起來,登時便似身處洪爐,忍不住大聲呻吟。

周顛喝道:“小兄弟,大家命在頃刻,誰都苦楚難當,是好漢子便莫示弱出聲。”

張無忌知他不明所以,也懶得理他,值此生死關頭,勉力以九陽真經中運功之法鎮懾心神,調勻內息。

可是平時只須依法施為,立時便心如止水,神遊物外,這時卻越是運功,四肢百骸越是難受,似乎每處大穴之中,同時有幾百枚燒紅了的小針在不住刺入。

原來他修習九陽真經數年,雖然得窺天下最上乘武學的奧秘,但期間並未經明師指點。在武當時,他因寒毒導致內力自保尚且不足,是以張三丰只是教他粗淺的運氣法門。因此他在谷內全憑自己暗中摸索,體內積蓄的九陽真氣越儲越多,卻不會導引運用以打破最後一個大關。本來不加引發,倒也罷了,那圓真的幻陰指卻是武林中最陰毒的功夫,一經加體,猶如在一桶火藥上點燃了藥引。偏生他又身處乾坤一氣袋中,激發了的九陽真氣無處宣洩,反過來又向他身上衝激。

在這短短的一段時刻中,他正經歷修道練氣之士一生最艱難、最兇險的關頭,生死成敗,懸於一線。周顛等哪想到他竟會遲不遲,早不早,偏偏就在此時撞到水火求濟、龍虎交會的大關頭,只道他中了幻陰指後垂死的呻吟。

他竭力抵禦至陽熱氣的煎熬,圓真的話卻是一句句清清楚楚的傳入耳中:“我師妹和我兩家乃是世交,兩人從小便有婚姻之約,豈知陽頂天暗中也在私戀我師妹,待他當上明教教主,威震天下,我師妹的父母固是勢利之輩,我師妹也心志不堅,竟爾嫁了他,可是她婚後並不見得快活,有時和我相會,不免要找一個極隱秘的所在。陽頂天對我這師妹事事依從,絕無半點違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陽頂天雖然極不願意,但經不起她的軟求硬逼,終於帶了她進去。自此之後,這光明頂的秘道,明教數百年最神聖莊嚴的聖地,便成為我和你們教主夫人私相幽會之地,哈哈、哈哈……我在這秘道中來來去去走過數十次,今日重上光明頂,還會費甚麼力氣?”

周顛、楊逍等聽了他這番話,人人啞口無言。周顛只罵了一個“放”字,下面這“屁”字便接不下去。每人胸中怒氣充塞,如要炸裂,對於明教的侮辱,再沒比這件事更為重大的了;而今日明教覆滅,更由這秘道而起。眾人雖然聽得眼中如欲噴出火來,卻都知圓真的話並非虛假。

圓真又道:“你們氣惱甚麼?我好好的姻緣被陽頂天活生生拆散了,明明是我愛妻,只因陽頂天當上了魔教的大頭子,便將我愛妻霸佔了去,我和魔教此仇不共戴天。陽頂天和我師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賀,喝著喜酒之時,我心中立下重誓:‘成昆只教有一口氣在,定當殺了陽頂天,定當覆滅魔教。’我立下此誓已有四十餘年,今日方見大功告成,哈哈,我成昆心願已了,死亦瞑目。”

楊逍冷冷的道:“多謝你點破了我心中的一個大疑團。陽教主突然暴斃,死因不明,原來是你下的手。”

圓真森然道:“當年陽頂天武功高出我甚多,別說當年,只怕現下我仍然及不上他當年的功力……”周顛介面道:“因此你只有暗中加害陽教主了,不是下毒,便是如這一次般忽施偷襲。”圓真嘆了口氣,搖頭道:“不是。

我師妹怕我偷下毒手,不斷向我告誡,倘若陽頂天被我害死,她決計饒不過我。她說她暗中和我私會,已是萬分對不起丈夫,我若再起毒心,那是天理不容。陽頂天,唉,陽頂天,他……他是自己死的。”

楊逍、彭瑩玉等都“啊”了一聲。

圓真續道:“假如陽頂天真是死在我掌底指下,我倒饒了你們明教啦……”他聲音漸轉低沉,回憶著數十年前的往事,緩緩的道:“那一天晚間,我又和我師妹在秘道中相會,突然之間,聽到左首傳過來一陣極重濁的呼吸聲音,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這秘道隱秘之極,外人決計無法找到入口,而明教中人,卻又誰也不敢進入。我二人聽到這呼吸聲音,登即大吃一驚,便即悄悄過去察看,只見陽頂天坐在一間小室之中,手裡執著一張羊皮,滿臉殷紅如血。他見到我們,說道:‘你們兩個,很好,很好,對得我住啊!’說了這幾句話,忽然間滿臉鐵青,但臉上這鐵青之色一顯即隱,立即又變成血紅之色,忽青忽紅,在瞬息之間接連變換了三次。楊左使,你知道這門功夫罷?”

楊逍道:“這是本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周顛道:“楊逍,你也已練會了,是不是?”楊逍道:“‘練會’兩字,如何敢說?當年陽教主看得起我,曾傳過我一些神功的粗淺入門功夫。我練了十多年,也只練到第二層而已。再練下去,便即全身真氣如欲破腦而出,不論如何,總是無法剋制,陽教主能於瞬息間變臉三次,那是練到第四層了。他曾說,本教歷代眾位教主之中,第八代鍾教主武功最高,據說能將‘乾坤大挪移’神功練到第五層,但便在練成的當天,走火入魔身亡,自此之後,從未有人練到過第四層。”

周顛道:“這麼難?”鐵冠道人道:“倘若不這麼難,哪能說得上是明教的護教神功?”

這些明教中的武學高手,對這“乾坤大挪移”神功都是聞之已久,向來神往,因此一經提及,雖然身處危境,仍是忍不住要談上幾句。

彭瑩玉道:“楊左使,陽教主將這神功練到第四層,何以要變換臉色?”

他這時詢問這些題外文章,卻是另有深意,他知圓真只要再走上幾步,各人便即一一喪生在他手底,好容易引得他談論往事,該當儘量拖延時間,只要本教七高手中有一人能回覆行動,便可和他抵擋一陣,縱然不敵,事機或有變化,總勝於眼前這般束手待斃。

楊逍豈不明白他的心意?便道:“‘乾坤大挪移’神功的主旨,乃在顛倒一剛一柔、一陰一陽的乾坤二氣,臉上現出青色紅色,便是體內血液沉降、真氣變換之象。據說練至第六層時,全身都能忽紅忽青,但到第七層時,陰陽二氣轉於不知不覺之間,外形上便半點也瞧不出表徵了。”

彭瑩玉生怕圓真不耐煩,便問他道:“圓真大師,我們陽教主到底是因何歸天?”

圓真冷笑道:“你們中了我的幻陰指後,我聽著你們呼吸運氣之聲,便知兩個時辰之內萬難行動。想拖延時候,自行運氣解救,老實跟各位說,那是來不及的。各位都是武學高手,便是受了再厲害的重傷,運了這麼久的內息,也該有些好轉了。卻怎麼全身越來越僵硬呢?”

楊逍、彭瑩玉等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但只教有一口氣在,總是不肯死心。

只聽圓真又道:“那時我見陽頂天臉色變幻,心下也不免驚慌。我師妹知他武功極高,一出手便能致我們於死地,說道:‘頂天,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師哥下山,任何責罰,我都甘心領受。’陽頂天聽了她的話,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只見他雙目瞪視,忽然眼中流下兩行鮮血,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了。我師妹大驚,叫道:‘頂天,頂天!你怎麼了?”

圓真叫著這幾句話時,聲音雖然不響,但各人在靜夜之中聽來,又想到陽頂天雙目流血的可怖情狀,無不心頭大震。

圓真續道:“她叫了好幾聲,陽頂天仍是毫不動彈。我師妹大著膽子上前去拉他的手,卻已僵硬,再探他鼻息,原來已經氣絕。我知她心下過意不去,安慰她道:‘看來他是在練一門極難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氣逆衝,以致無法挽救。’我師妹道:‘不錯,他是在練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要緊關頭,陡然間發現了我和你私下相會,雖不是我親手殺他,可是他卻因我而死。’“我正想說些甚麼話來開導勸解,她忽然指著我身後,喝道:‘甚麼人?”

我急忙回頭,不見半個人影……”

張無忌聽他說話無法集中精神一心調息,直到聽到他提到謝遜之時,竟立刻疑神,可是心志專一,體內的九陽真氣越加充沛,竟似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脹得要爆”裂開來,每一根頭髮都好像脹大了幾倍。

只聽圓真續道:“我下了光明頂後,回到中原,去探訪我那多年不見的愛徒謝遜。哪知一談之下,他竟已是魔教中的四大護教法王之一。我雖在光明頂上逗留,但一顆心全放在師妹身上,於你們魔教的勾當全不留心,我師妹也從不跟我說教中之事。我徒兒謝遜在魔教中身居高位,竟要他自己提到,我才得知。他還竭力勸我也入魔教,說甚麼戮心同力,驅除胡虜,我這一氣自是非同小可。但我轉念又想:魔教源遠流長,根深蒂固,教中高手如雲,以我一人之力,是決計毀它不了的。別說是我一人,便是天下武林豪傑聯手,也未必毀它得了。唯一的指望,只有從中挑撥,令它自相殘殺,自己毀了自己。”

楊逍等人聽到這裡,都不禁惕然心驚,這些年來個個都如矇在鼓裡,渾不知有大敵窺伺在旁,處心積慮的要毀滅明教,各人為了爭奪教主之位,鬧得混亂不堪,圓真這番話真如當頭棒喝,發人猛省。

張無忌聽到此處,心中憤怒再也不可抑制:“義父這一切不幸遭遇,全是成昆這老賊在暗中安排。這老賊不是酒後亂性,乃是處心積慮的陰謀。”

只聽圓真得意洋洋又道出如何如何利用謝遜的本性引導陷害。

楊逍冷冷的道:“如此說來,連你那師父空見神僧,也是你毒計害死的。”

圓真笑道:“我拜空見為師,難道是真心的麼?他受我磕了幾個頭,送上一條老命,也不算吃虧啊,哈哈,哈哈!”

圓真大笑聲中,張無忌怒發欲狂,世上怎會有如此卑鄙無恥自私自利之徒,只覺耳中嗡的一聲猛響,突然暈了過去,但片刻之間,又即醒轉。他想義父如此鐵錚錚的一條好漢子,對成昆愛敬有加,與成昆無冤無仇,竟在成昆的陰謀毒計之下弄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盲了雙目,孤零零在荒島上等死,這等深仇大恨,豈能不報?

他胸中怒氣一衝,佈滿周身的九陽真氣更加鼓盪疾走,真氣撥出不能外洩,那乾坤一氣袋漸漸膨脹起來,但楊逍等均在凝神傾聽圓真的說話,誰也沒留神這布袋已起了變化。

只聽圓真說道:“楊逍、韋一笑、彭和尚、周顛,你們再沒甚麼話說了麼?”

楊逍嘆了口氣,說道:“事已如此,還有甚麼說的?圓真大師,你能饒我女兒一命麼?她母親是峨嵋派的紀曉芙,出身名門正派,尚未入我魔教。”

圓真道:“養虎貽患,軒草除根!”說著走前一步,伸出手掌,緩緩往楊逍頭頂拍去。

張無忌在布袋中聽得事態緊急,顧不得全身有如火焚,聽聲辨位,縱身一躍,擋在圓真的面前,左掌反撩,隔著布袋架開了他的手掌。

圓真這時勉能恢復行動,畢竟元氣未復,被張無忌這麼一架,身子一晃,退了一步,喝道:“好小子!你……你……”一定神,上前揮掌向布袋上拍去。這一掌拍不到張無忌身子,卻被鼓起的布袋一彈,竟退了兩步,他大吃一驚,不明所以。

這時張無忌口乾舌燥,頭腦暈眩,體內的九陽真氣已脹到即將爆裂,倘若乾坤一氣袋先行炸破,他便能脫困,否則駕御不了體內猛烈無比的真氣,勢必肌膚寸裂,焚為焦炭。

圓真見布袋古怪,當下踏上兩步,又發掌擊去,這一次他又被布袋反彈,退了一步,但布袋卻也被他掌力推倒,像個大皮球般在地下打了幾個滾。張無忌人在袋中,跟著連線不斷的亂翻筋斗,胸中氣悶,竭力鼓腹,欲將體內真氣撥出。可是那布袋中這時也已脹足了氣,再要撥出一口氣已是越來越難。

圓真跟著發了三拳,踢出兩腳,都被袋中真氣反彈出來,張無忌在袋中卻是渾然不覺。圓真這幾下幸好只碰在袋上,要是真的擊中張無忌身子,此時他體內真氣充溢,圓真手足非受重傷不可。

楊逍、韋一笑等七人見了這等奇景,也都驚得呆了。這乾坤一氣袋是說不得之物,他自己卻也想不出如何會鼓脹成球,更不知張無忌在這布袋中是死是活。

只見圓真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猛力向布袋上刺去,那布袋遇到刀尖時只凹陷入內,卻不穿破。這布袋質料奇妙,非絲非革,乃天地間的一件異物,圓真這柄匕首又非寶刀,連刺數刀,卻哪裡奈何得了它?圓真見掌擊刀刺都是無效,心想:“跟這小子糾纏甚麼?”飛起一腳,猛力踢出,大布袋骨溜溜的從廳門中直滾出去。

這時布袋已膨脹成一個大圓球,在廳門上一撞,立即反彈,疾向圓真衝去。圓真見勢道來得猛烈,雙掌豎起擊出,發力將那大球推開。

只聽得“嘭”的一聲大響,猶似晴天打了個霹靂,布片四下紛飛,乾坤一氣袋已被張無忌的九陽真氣脹破,炸成了碎片。

圓真、楊逍、韋一笑、說不得等人感覺一股炙熱之極的氣流衝向身來,圓真見一個衣衫襤樓的短髮青年和尚站在當地,滿臉露出憤恨與欣喜相互交錯之色。心說這是哪位師兄弟的徒弟,怎麼鑽到布袋裡了。

憤恨當然是針對成昆惡賊的,而欣喜也是真高興,原來便在這頃刻之間,張無忌才感覺到所練的九陽神功終於大功告成,水火相濟,龍虎交會。要知布袋內真氣充沛,等於是數十位高手各出真力,同時按摩擠逼他周身數百處穴道,他內內外外的真氣激盪,身上數十處玄關一一衝破,只覺全身脈絡之中,有如一條條水銀在到處流轉,舒適無比。這等機緣自來無人能遇,而這寶袋一碎,此後也再無人有此巧遇。

“這小和尚是……”楊逍不解的望著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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