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出百餘里,在沙漠中就地歇宿。張無忌睡到中夜,忽聽得西首隱隱傳來叮噹、叮噹清脆的金屬撞擊之聲,心中一動想起小昭,當即悄悄起來,向聲音來處迎去。奔出裡許,只見小小一個人影在月光下移動,他搶步上去,叫道:“小昭,怎麼你也來了?”

那人影正是小昭。她突然見到張無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在他懷裡,抽抽噎噎的只是哭泣,卻不說話。張無忌輕拍她肩頭,說道:“好孩子,別哭,別哭!”小昭似乎受盡了委屈,終於得到發洩,哭得更加響了,說道:“你到哪裡,我……我也跟到哪裡。”張無忌心想:“這小姑娘從小離開父母,又見疑於楊左使父女,十分可憐,是以對我甚是依戀。”

說道:“好,別哭啦,我也帶你一起到海外去便了。”

小昭大喜,抬起頭來,朦朦朧朧的月光在她清麗秀美的小小臉龐上籠了一層輕紗,晶瑩的淚水尚未擦去,海水般的眼波中已盡是歡笑。張無忌望著這略帶異域風情的絕美容顏,忍住心中的波動,道:“小昭,你將來長大了,一定美得不得了。”小昭笑道:“你怎知道?”說罷,更用力的抱著張無忌,生怕他再把自己丟下。囁嚅著:“無忌哥哥,你以後都別丟下我好不好?”

“嗯”,我才不捨得呢,以後呵呵!開玩笑,迪麗、娜扎合體的女友,誰捨得?張無忌邊yy邊拍了拍小昭的後背。突然小昭一怔,呀然道:“哦,無忌哥哥你帶兵器了?你的兵器硌到我了。”說完低頭往張無忌腿間望去。

張無忌自九陽神功大成,這方面總是不能自持。聽小昭天真無邪的一問,忍不住臉色一紅,尚未回答,忽聽得東北角上蹄聲雜沓,有大隊人馬自西而東,賓士而過,少說也有一百餘乘。過不多時,韋一笑和楊逍先後奔到,說道:“教主,深夜之中大隊人馬賓士,說不定又是本教之敵。”張無忌趁機擺脫尷尬,命小昭去和彭瑩玉等人會合,自行帶同楊韋二人,奔向蹄聲傳來處查察。

到得近處,果見沙漠中留下一排馬蹄印。韋一笑俯身察看,抓起一把沙子,說道:“有血跡。”張無忌抓起沙子湊近鼻端,登時聞到一陣血腥氣。

三人循著蹄印追出數里,楊逍忽見左首沙中掉著半截單刀,拾起一看,見刀柄上刻著“馮遠聲”三字,微一沉吟,說道:“這是崆峒派中的人物。教主,想是崆峒派在此預備下馬匹,迴歸中原。”韋一笑道:“從光明頂下來,已然事隔半月有餘,他們尚在這裡,不知搗甚麼鬼?”三人查知是崆峒派,便不放在心上,迴歸原地安睡。

行到第五日上,前面草原上來了一行人眾,多數是身穿緇衣的尼姑,另有七八個男子。雙方漸漸行近,一名尼姑尖聲叫道:“是魔教的惡賊!”眾人紛紛拔出兵刃,散開迎敵。

張無忌見是峨嵋派人眾,不知何以去而復回,而那些人也是從未見過的,朗聲說道:“眾位師太是峨嵋門下嗎?”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尼姑越眾而出,厲聲道:“魔教的惡賊,多問甚麼?上來領死罷。”張無忌道:“師太上下如何稱呼?何以如此動怒?”那尼姑喝道:“惡賊,憑你也配問我名號!你是誰?”

韋一笑疾衝而前,穿入眾人之中,點了兩名男弟子的穴道,抓住兩人後領,猛地髮腳,遠遠奔了出去,將兩人摔在地下,隨即又奔回原處。這幾下兔起鶻落,快速無倫,冷笑一聲,說道:“這位是當世武功第一、天下肝膽無雙的奇男子,統率左右光明使、四大護教法王、五散人、五行旗、天地鳳雷四門的明教張教主,趕過峨嵋派下山,奪過滅絕師太手中倚天寶劍,以他這樣人物,也配來問一聲師太的法名麼?”

他這番話一口氣的說將出來,峨嵋群弟子盡皆駭然,眼見韋一笑適才露了這麼一手匪夷所思的武功,無人再懷疑他的說話。那中年尼姑定了定神,才道:“閣下是誰?”韋一笑道:“在下姓韋,外號青翼蝠王。”峨嵋派中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驚呼,便有四人急奔去救護那兩個被他搬到了遠處的同門。

韋一笑道:“奉張教主號令:明教和六大派止息干戈,釋愆修好。貴同門運氣好,韋蝠王這次沒吸他們的血。”他自得張無忌以九陽神功療傷,不但驅除了玄陰指寒毒,連以前積下的毒氣也消了大半,不必每次行功運勁,便須吸血抗寒。

那四人抬了兩名被點中穴道的同門回來,正待設法給他們解治,只聽得嗤嗤兩響,兩粒小石子射將過來,帶著破空之聲,直衝二人穴道,登時替他們解開了。卻是楊逍以“彈指神通”反這“擲石點穴”的功夫。

那中年尼姑見對方人數固然不少,而適才兩人稍顯身手,實是武功高得出奇,若是動手,非吃大虧不可,所謂“止息干戈,釋愆修好”,也不知是真是假,便道:“貧尼法名靜空。各位可見到我師父嗎?”張無忌道:“尊師從光明頂下來,已半月有餘,預計此時已進玉門關。各位東來,難道中間錯過了麼?”

靜空身後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說道:“師姊別聽他胡說,咱們分三路接應,有訊號火箭聯絡,怎會錯過不見?”周顛聽她說話無禮,便要教訓她幾句,說道:“這就奇了……”張無忌尋思到底還是趙敏動手了,於是低聲道:“周先生不必跟她一般見識。她們尋不著師父,自然著急。”

靜空滿臉懷疑之色,說道:“家師和我們其餘同門是不是落入了明教之手?大丈夫光明磊落,何必隱瞞?”周顛笑道:“老實跟你們說,峨嵋派不自量力,來攻光明頂,自滅絕師太以下,個個被擒,現下正打在水牢之中,教她們思過待罪,關他個十年八年,放不放那時再說。”彭瑩玉忙道:“各位莫聽這位周兄說笑。滅絕師太神功蓋世,門下弟子個個武藝高強,怎能失陷於明教之手?此刻貴我雙方已然罷手言和。各位回去峨嵋,自然見到。”

靜空將信將疑,猶豫不決。韋一笑道:“這位周兄愛說笑話。難道本教教主堂堂之尊,也會騙你們小輩不成?”那中年女子道:“魔教向來詭計多端,奸詐狡猾,說話如何能信?”

洪水旗掌旗使唐洋左手一揮,突然之間,五行旗遠遠散開,隨即合圍,巨木在東、烈火在南、銳金在西、洪水在北、厚土在外遊走策應,將一干峨嵋弟子團團圍住了。

殷天正大聲道:“老夫是白眉鷹王,只須我一人出手,就將你們一干小輩都拿下了。明教今日手下留情,年輕人以後說話可得多多檢點些。”他得張無忌九陽神功調理,內功似又有精進,這幾句話轟轟雷動,震得峨嵋群弟子耳朵嗡嗡作響,心神動盪,難以自制,眼見他白鬚白眉,神威凜凜,眾人無不駭然。

張無忌一拱手,說道:“回去如見到尊師,便說明教張無忌問她老人家安好。”知道解釋沒用,當先向東便去。唐洋待韋一笑、殷天正等一一走過,這才揮手召回五行旗。

峨嵋弟子瞧了這等聲勢,暗暗心驚,眼送張無忌等遠去,個個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彭瑩玉道:“教主,我瞧這事其中確有蹊蹺。滅絕師太諸人東還,不該和這幹門人錯失道路。各門各派沿途均有聯絡記號,哪有影蹤不見之理?”

眾人邊走邊談,都覺峨嵋派這許多人突然在大漠中消失,其理難明,張無忌更是掛念周芷若的安危,卻又不便和旁人說明。

這日行到傍晚,厚土旗掌旗使顏垣忽道:“這裡有些古怪!”奔向左前方的一排矮樹之間察看,從一名本旗教眾手裡接過一把鐵鏟,在地下挖掘起來,過不多時,赫然露出一具屍體。屍首已然腐爛,面目殊不可辨,但從身上衣著看來,顯是崑崙派的弟子。厚土旗教眾一齊動手挖掘,不久掘出一個大坑,坑中橫七豎八的堆著十六具屍體,盡是崑崙弟子。若是他們本派掩埋,決不致如此草草,顯是敵人所為。再查那些屍體,人人身上有傷。張無忌命厚土旗將各具屍體好好分開,一具具的妥為安葬。

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頭的疑問都是一樣:“誰幹的?”大家怔了一陣,彭瑩玉才道:“此事倘不查個水落石出,這筆爛帳定然寫在本教頭上。”說不得朗聲道:“大家聽了,若是明刀明槍的交戰,大夥兒在教主率領之下,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也決不致輸於旁人。只是暗箭難防,此後飲水食飯、行路住宿,處處要防敵人下毒暗算。”教眾齊聲答應。

又行一陣,眼見夕陽似血,天色一陣陣的黑了下來,眾人正要覓地休息,只見東北角天邊四頭兀鷹不住在天空盤旋。突然間一頭兀鷹俯衝下去,立即又急飛而上,羽毛紛落,啾啾哀鳴,顯是給下面甚麼東西擊中,吃了大虧。

銳金旗的掌旗使莊錚死在倚天劍下之後,副旗使吳勁草承張無忌之命升任了正旗使,這時見兀鷹古怪,說道:“我去瞧瞧。”帶了兩名弟兄,急奔過去。過了一會,一名教眾先行奔回,向張無忌稟報:“稟告教主,武當派殷六俠摔在沙谷之中。”張無忌大吃一驚,道:“是殷六俠?受了傷麼?”

那人道:“似乎是受了重傷,吳旗使見是殷六俠,命屬下急速稟報教主。吳旗使已下谷救援去了……”

張無忌心急如焚,不等他說完,便即奔去。楊逍、殷天正等隨後跟來。

得到近處,只見是個大沙谷,足有十餘丈深,吳勁草左手抱著殷梨亭,一步一陷,正在十分吃力的上來。張無忌沿著沙壁搶了下去,一手抓住吳勁草右臂,另一手便去探殷梨亭的鼻息,察覺尚有呼吸,略感寬心,接過他身子,幾個縱躍便出了沙谷,將他橫放在地,定神看時,不禁又是驚怒,又是難過。

但見他膝、肘、踝、腕。足趾、手指,所有四肢的關節全都被人折斷了,氣息奄奄,動彈不得,對方下手之毒,實是駭人聽聞。

殷梨亭神智尚未迷糊,見到張無忌,臉上微露喜色,吐出了口中的兩顆石子。原來他受傷後被人推下沙谷,仗著內力精純,一時不死,兀鷹想來吃他,被他側頭咬起地下石子,噴石射擊,如此苦苦撐持,已有數日。楊逍見那四頭兀鷹尚自盤旋未去,似想等眾人拋下殷梨亭後,便飛下來啄食他的屍體,從地下拾起四粒小石,嗤嗤連彈,四頭兀鷹應聲落地,每一隻的腦袋都被小石打得粉碎。

張無忌先給殷梨亭服下止痛護心的藥丸,然後詳加查察,但見他四肢共有二十來處斷折,每處斷骨均是被重手指力捏成粉碎,再也無法接續。殷梨亭低聲道:“跟三哥一樣,是少林派……金剛指刀……指力所傷……”

張無忌想起三師伯俞岱巖受傷的經過來,他也是被少林派的金剛指力捏得骨節粉碎,臥床已達二十餘年。其時自己父母尚未相識,不料事隔多年,又有一位師叔傷在少林金剛指之下。都怪自己當時沒有勸阻他們下山,可是當時形勢又不能不讓他們下山!這趙敏真是好算計,陽謀難破啊!他定了定神,說道:“六叔不須煩心,這件事交給了侄兒,定教奸人難逃公道!”

殷梨亭點了點頭,他數日來苦苦掙命,早已筋疲力盡,此刻心頭一鬆,再也支援不住,便此昏暈了過去。

張無忌想起自己身世,父母所以自刎而死,全是為了對不起三師伯,今日六師叔又遭此難,趙敏和武當諸俠的仇更深了,就算交出罪魁禍首,各位也會心存芥蒂,難以同意我們在一起!唉,失算,當時應該勸止住六叔就好了。

他經歷有限,前世也只是在小圈子裡面打混,見事不快,須得靜下來細細恩量,當下負著雙手,遠遠走開,走上一個小丘坐了下來,心中兩個念頭不住交戰:“要不要上少林寺去?還是告訴眾人是朝廷陰謀直接回武當?若是不去少林,又怎麼告知大家原因?”

其時天已全黑,明教眾人點起燈火,埋鍋造飯。張無忌兀自坐在小丘之上,眼見明月升起,仍是拿不定主意,直想到半夜,才這麼決定:“且先到少林寺,馬上再寫封信派一個人去武當向太師父告警,唉,後面再見招拆招吧。”

他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心想:“我這是找罪受啊,前世小主管初當大任,極棘手的難題一件件迫人而來。以後打天下,不知還要遭遇多少困難抉擇,趕緊得把徐達、常遇春和李善長他們找來,我從善如流就好。

想到此處,便如釋重負,邁步回到燈火之旁。卻見眾人雖然肚餓,卻誰都沒有動筷吃飯,恭敬肅穆的站起。張無忌好生過意不去,忙道:“各位以後自管用飯,不必等我。”用飯畢,寫了封信讓楊逍喚過兩名教眾,雙騎快馬帶給張三丰。去看殷梨亭時,只見楊不悔已用熱水替他洗淨了創口,正在喂他飲湯。

殷梨亭神智仍是迷糊,突然間雙眼發直,目不轉睛的瞪著楊不悔,大聲說道:“曉芙妹子,我想得你好苦,你知道麼?”楊不悔滿臉通紅,神色極是尷尬,右手拿著匙羹,低聲道:“你再喝幾口湯。”殷梨亭道:“你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楊不悔道:“好啦,好啦!你先喝了這湯再說。”殷梨亭似乎甚為喜悅,張口把湯喝了。張無忌見楊不悔俏臉微紅,似是心中甚悅,忍不住赧赧道:真是孽緣啊。

次日張無忌傳下號令,各人暫且不要分散,齊到嵩山少林寺。韋一笑、周顛等眼見殷梨亭如此重傷,個個心中不平,以為教主說要去少林問罪,齊聲喝彩。“楊逍為了紀曉芙之事,一直對殷梨亭極是抱憾,口中雖然不言,心裡卻立定了主意,決意竭全力為他報仇,更命女兒好好照顧服侍,稍補自己的前過。

此後一路沒再遇上異事。殷梨亭時昏時醒,張無忌問起他受傷的情形,殷梨亭茫然難言,只說:“少林派的和尚,五個圍攻我一個。是少林派的武功,決計錯不了。”

張無忌心說確實是少林功夫,不過是火工頭陀偷學的武功在西域傳下的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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