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聞出從二層小樓裡隱約散發而出的惡魔氣息並不說明芥川感知靈敏。
事實上,如果沒有和某個惡魔打過照面的話,是不能識別對方的味道的。
換句話來說,樓裡面可能導致小小紅悲慘境遇的罪魁禍首是芥川的熟人。
那股由上而下的沉鬱氣息彷彿凝滯的水,帶給人一種窒息的壓抑感覺。
“你們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作居家婦人打扮的女性有著一張消瘦的臉,眼珠陷得很深,漆黑得讓人毛骨悚然,此時潑婦一般的叫喊聲讓人聯想到歇斯底里這個詞。
芥川沒有忍耐這份聒噪的意思,單手提起東山次的衣領,一把將男人扔了出去。
一道優美地拋物線擊碎一樓的木門砸在了房內。
原本吵鬧的婦人和一旁眼神陰冷的年邁的男人顧不上再說什麼,急忙進了屋子檢視他們的心肝寶貝兒子。
勾了勾手,示意帕瓦跟上後,芥川施施然地推開只剩半截的木門,還不忘在帕瓦進來後將之關上。
隨著關門聲。
一樓大廳內頓時光線暗沉些許,透露出幾分陰冷。
“出來吧。”
芥川清冷的聲音響徹,一邊搞不清楚狀況的帕瓦拉著他的手,金眸亮晶晶的,顯然意識到應該要發生什麼了,於是有種不明覺厲的興奮。
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還有東山次,在芥川說完這話的時候,他明顯得感覺到自已的父母停下了攙扶他的動作,原本還十分關切的神情陡然僵硬下來,眼神麻木得像是人偶。
“爸,媽?”
男人顫抖的聲音未能喚醒奇怪的父母。
屋內的氣氛愈發沉重。
噠噠。
腳步聲突然響起。
東山次的父母跪倒在地,如同犬類一般朝著樓梯爬去。
兩人的身軀伴著聲響逐漸融化扭曲。
同時,一個高瘦的影子從二樓的樓梯自上而下,身量極高,頭頂幾乎碰著天花板,而隨著距離的拉近,帕瓦才發現對方甚至還佝僂著身子。
“好高……”
血肉扭曲,筋骨斷裂的聲音完結。
身材高大的類人形生物有著一張骨質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塊麵具,眼窩空空蕩蕩,卻讓人覺得被注視著。
他伸手從地上撿起不成形狀的血肉按在頭頂,骨刺和血肉連成一道厚重的圓環,彷彿一個王冠。
剩餘的血肉和骨架則濃縮著變成了一個細長的棍子,頂端是包含著東山次父母的數個頭顱。
棍子如權杖般被舉起。
“一如既往地騷包。”
芥川淡淡地評價了一句,“法,你不待在地獄,來這兒幹什麼?”
“這話該我來問你吧?”
沉重的聲音從骨質面具裡傳出:“我不過是隨便和兩個人類簽訂了契約而已,你是來替他們的子女出頭的?”
“這可不像你啊,帕斯特。”
“或者說,你現在已經把幫助人類當做樂子了嗎?”
“讓我想想,有個詞語叫什麼來著,哦,助人為樂。”
“你是在助人為樂嗎?”
名為法的壓迫惡魔毫不掩飾自已的嘲笑。
“我是否助人為樂並不重要,倒是你啊,如今已經淪落到偷偷摸摸藉助人類來恢復力量的地步了嗎?”
“某個傢伙不是自稱惡魔的帝王,實施絕對壓迫的主宰嗎?”
“被暗之惡魔打廢了?”
芥川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順勢拉動了脖子上的黑色絲帶。
咔嚓的輕聲彷彿昭示著一場大戲的開幕。
被戳到痛處的法冷哼一聲。
手裡的血肉權杖在芥川剛完成電鋸人的變身時就對著前方一指。
隨著權杖頂端頭顱的輕輕搖晃,一道無形的波動如波紋一般瞬息擴散。
東山次來不及發出慘叫,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空氣牆碾壓一般化成了肉沫血霧。
“?”
帕瓦感知到這股自上而下的強力壓迫和置身海底一般的凝滯感,下意識地鼓動體內的血液以抵抗,好不容易才獲得了行動的能力。
“試試帕瓦大爺的厲害!”
名為千太拉·血雨的技能被魔人少女釋放而出,跟著芥川好吃好喝甚至長出了新角的帕瓦可以說是在現世的最強姿態。
其操控血液的能力遠盛以前,得以將法的血液從其身軀裡抽離,暗紅的血液如臂指揮地化作刀槍劍戟朝著法的身體刺入。
骨質面具看不出喜怒,但法大概是受了些輕傷,低沉地吐息:“跪。”
微低的頭顱上的血肉骨刺王冠長出一道肉芽猛然朝著帕瓦穿刺過去,其姿態像極了某個在海底沉睡百年後復甦的埃及豔婦。
法作為以壓迫為名的惡魔,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的惡魔,其作為惡魔生存的時間比起暗之惡魔也只是稍遜一籌。
如果他沒有狂妄地向暗之惡魔挑釁,估計不會被打廢到連如今的帕瓦也能打傷的程度。
作威作福慣了的他顯然是準備讓帕瓦變成被肉芽驅使的僕從跪下自殺。
作為惡魔帝王的自尊不允許被玷汙。
芥川不會幹看著自已的小帕瓦被被肉芽刺中,這種類似於當面牛頭人的行為激起了他的怒火。
鏈鋸的轟鳴張狂地撕碎寧靜。
在帕瓦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漆黑的四臂電鋸人便擋在了身前一把扯住肉芽猛拉。
猝不及防的法的肉芽被扯斷開來,連帶著身體也向前踉蹌。
“還真是貧弱啊,法。”
“你這隻會竊取能力的傢伙給我閉嘴!”
法如被扯下了逆鱗一般咆哮出聲,頭頂無數的肉芽像凌亂的頭髮,又似狂舞的蛇群展示著毒牙一般地朝芥川撲來。
與暴怒的法相比,芥川卻冷靜地髮指,輕描淡寫地用電鋸將肉芽攪碎,單臂接住打來的血肉權杖。
芥川貼著對方的骨製面具咧嘴露出一口鋸齒牙,用嘶啞的聲線低語:“真弱啊,法,連我這個只會竊取能力的傢伙都打不過呢。”
芥川不會因為對方的指控有半分動搖,掠奪別人的過去本就是他的能力,奪過來了自然就是他的,有什麼可說的?
骨質面具本看不出神情,此時卻隱約地顫抖起來。
顯然,芥川的話語完完全全地觸及了他的自尊。
後方的帕瓦能看到法的面具一邊顫抖,一邊出現皸裂的紋路。
啪嗒。
面具碎掉了。
原本就存在的壓力和凝滯感愈發沉重,從半扇門下透進的陽光碎裂暗了下來。
整個房間變成了純粹的陰影色澤。
骨質面具寸寸落下,一張不能稱之為臉的臉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