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躬身面對著鄭源,席地而坐。
他抬起手腕,上面戴著一塊銀色的手錶。
“現在是10點24分,12點鐘會有人來接我。你是唯一真心把我當成朋友的人。在這剩下的1小時36分裡,我會盡我所能告訴你一些真相。”
“當然,你現在可能還說不出話來,我只能撿一些自認為你關心的事來談談!”
“我……可以!”
林海有些吃驚地看著鄭源。
“哦!沒想到你恢復得這麼快!看來還得增加一些防範措施。”
林海解下鄭源的鞋帶,一根在背後捆住他的雙手,另外一根則捆住了兩隻腳踝。
“好了,你想知道什麼,現在就問吧!”
“為什麼……要殺李洪濤?”
“於公來說,他合適。於私來說,我們正好有些過節!”
“合適?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來電廠是為了混一碗飯吃嗎?不!我有我的使命!而李洪濤的死,就是使命中的一環!”
“是什麼樣的使命?和永興鎮有關?”
“這個不能告訴你!”
鄭源覺得嗓子的麻痺緩解了許多,說話也沒有那麼困難了。
紅玉葫蘆雖然已被林海拿走,但其實距離鄭源並不遠,可能是它發揮了一些作用。
“那你說的過節又是什麼?”
“李洪濤搶走了我的女朋友!”
“你女朋友是誰?”
“就是我告訴你的那個嘴角上有痣的女孩!”
鄭源覺得林海一定是瘋了。
“林海!咱們進廠時,她已經死了有兩年多了!怎麼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誰告訴你我是進廠以後才認識她的?”
……
鄭源和苟大師是被李警官帶人救下的。
他們發現林海脫離了內控,便立即啟動了緊急響應。
最後,李警官在河南小老闆那裡得到了林海的去向。
他們追蹤到墳灘,發現了鄭源和苟大師都暈倒在地上,而林海卻從此銷聲匿跡,下落不明。
據李警官說,他們倆當時都中了一種不知名的毒素。
不過好在只是讓人身體麻痺,並不危及生命。
兩人在電廠醫務所躺了幾個小時,便都恢復了正常。
等配合警察做完筆錄時,天已經亮了。
苟大師臨走前,對著鄭源擠了擠眼睛。
“後會有期!”
鄭源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有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可得好好向他請教。
雖然他有時候也是個二把刀,但總比自己懂得多不是。
“哦!不是後會有期,而是你哪天有時間,我去找你!”
“算了算了,你身上因果太重,我怕自己背不動哦!”
……
隨後的兩天休班,鄭源都是從早睡到晚。
一方面是補覺,另一方面也得消化消化情緒.
畢竟這幾天損失的腦細胞肯定比他以前活過的二十一年都要多得多,也得做個保養不是。
那兩天吃飯都是父母端到床前的,鄭建國兩口子就是把兒子當成了大熊貓來養。
他們見兒子無端遭了這麼大的罪,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轉眼間就到了前夜班的時間,鄭源接班後發現林海沒有來上班。
當然,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警方已經以涉嫌謀殺對他發出了通緝令。他要是來上班了,那才是意外。
上班後,因為第二天有重大操作,1號機滑引數開機。鄭源被班長抽到七米值班室幫忙。
可能有些朋友不太熟悉電廠的工作,在這裡簡單解釋一下。
火力發電廠的主要生產流程,簡單歸納是這樣運作的:
先將水送入鍋爐加熱,變成高溫高壓的蒸氣。再將蒸氣送到汽輪機衝動葉片令其高速旋轉。
發電機與汽輪機同軸,也在其帶動下同步旋轉,進而切割磁場產生電能。
而所謂的滑引數啟動,就是汽輪機這邊保持進汽調節閥門開度不變,跟隨鍋爐的升溫升壓而自動增加負荷的啟動方式。
當然,為了維持電廠運作,還有很多的輔助系統,就不在這裡一一介紹了,說多了無聊,影響大家的閱讀體驗。
總而言之,電廠機組的啟動,因為涉及要將常溫的工作介質加熱到很高的溫度和壓力。
在升溫升壓的過程中,極易因金屬膨脹不均而造成裝置的嚴重損壞。
因而在電廠的操作中,機組啟動從來都是數一數二的重大操作。
本來鄭源的崗位是在零米給水泵,可因為班裡1號機七米值班室的那個助手是個女的,幹不動重活。
班長就把鄭源抽了上來,準備讓他幫著助手幹一些手動開關閥門的體力活。
上班後沒多久,值長就來到了一號機七米值班室。
把各專業參加操作的人員都集合起來,開了一個簡單的技術交底會。 其實除了鄭源以外,其他人都是熟練工,對操作中的技術要點也相當熟悉。
因此這會開著開著就偏離了主題。
“鄭源,聽說你前幾天被那個殺人犯給綁架了,具體情況怎麼樣,說來聽聽!”
問話的是班裡最能八卦的一個老孃們。
鄭源覺得她的這個說法有些不準確,便簡單地講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這一下就引爆了話題。
執行工都有八卦之魂,任何人都不例外。
首先插嘴的是值長。
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昂藏漢子,他人高馬大,聲音宏亮,平時不少來汽輪機串崗。
說是巡查,其實就是找班長他們聊天。
值長年輕時喜歡打獵,家裡有一杆俗稱是老土炮的獵槍。
那一年不知怎麼的,總有一隻哼吼鳥停在他家門口的一棵老楊樹上,一到天黑就“哼吼、哼吼”地叫個不停。
“哼吼叫,災殃到”,是本地人人都知道的俗話。
值長聽著心裡煩得不得了,就跑去趕它。
可這個哼吼鳥也怪,你這一次把它趕走了,下一次還來。
來了就來了,它還變本加厲,比上次叫得更厲害了。
值長心中惱怒,卻無可奈何。
這個時候,就有懂行的人出了個主意。
說哼吼鳥是個陰物,最怕陽氣。
那老土炮就是個最亢陽不過的東西,你等再叫的時候,轟它一炮,保準有用。
值長一聽有理,便暗暗準備土炮,並給槍管中填足了火藥,只是為防傷及旁人,裡面並沒有灌裝槍砂。
到了晚上,哼吼鳥又來了。
“哼吼、哼吼”
值長猛得一下拉開房門,端起老土炮就摟了一炮。
“呯!”
硝煙四起,火光沖天。
從此以後,歲月靜好,紅塵無憂……。
有了值長的帶頭,其他人也活躍了起來。
這時就有人提起了永興鎮的故事。
永興鎮並不實際存在於世間。
它其實是一個鬼鎮,遺址位於永安鎮東面十里外的一個荒廢的山溝裡。
關於永興鎮的來歷,從來眾說紛紜。
比較靠譜的說法是它毀滅於清康熙五十七年。
在那之前,它一直是通谷縣最熱鬧的市集之一。
人煙輻湊,商賈雲集。
最繁盛時,居民曾高達三萬多人。
據通谷縣誌記載,這裡每年光是市場交易產生的稅收,就高達五萬多兩白銀。
可惜人無千歲好,花無百日紅。
那一年,通谷地區發生了空前絕後的大地震。
永興鎮兩旁的懸崖發生了大規模的山體滑坡,將整個鎮子全部覆壓在下面。
當時正在深夜,人們都在酣睡中,故而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
從此以後,那個地方就成了鬼鎮。
經常會鬧出一些詭異的動靜來。
說到這裡,又有人提起關於永興鎮的另一個故事來。
說是解放前有一個生意人來通谷進貨。
那時還沒有公交汽車,來來回回的只能靠自己的兩腳去走。
那人貪趕路程,不小心錯過了旅店。
等走到四十里鋪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他有點後悔,也有點害怕。
畢竟那時候盜匪橫行,孤身在外的行人,一不小心就會被搶得身無分文,鬧不好還有性命之憂。
生意人抬頭四處張望,突然發現遠處山溝裡一片燈火通明,像是一個大集市。
他心中高興,連忙離開大道向那裡趕去。
約摸走了五六里地的樣子,就到了市集。
那是一條相當喧鬧的夜市,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兩邊的攤位鋪面鱗次櫛比,每一個攤位前都燃起粗大的火把燈燭,照得整個街道,亮如白晝。
生意人心中高興,一直緊繃的情緒,也開始慢慢放鬆了。
他一臉愜意地在街上閒逛起來,想找個地方投宿,吃點東西再睡個好覺,明天繼續趕路。
走著走著就有人上前搭話,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人家好意和你說話,自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於是兩人邊走邊聊,一路走去便來到街道盡頭的一處大戲臺下。
好多人都擠在那裡看戲,人山人海的。
生意人抬頭遠眺觀看戲文之時,就聽那人問他:
“您老來這裡,是做何營生啊?”
生意人顧著看戲,頭也沒回,便隨口答道:
“也沒幹啥,胡日鬼哩!”
誰知這個“鬼”字一出,身後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燈光一下子全部熄滅。
抬頭四顧,到處都是一片黑壓壓的,哪裡還有什麼街道夜市,人流戲臺。
全都是荒山野嶺,亂草枯蓬。
“那後來呢?”
“後來生意人被發現死在那個地方了!”
“扯吧!要是死了,那他的這個故事是什麼人傳出來的?”
講述者一時語塞,而其他人則一起鬨堂大笑起來。
鄭源此時已不是討論的主角,他聽著聽著感到一陣尿急,就轉身出門而去。
男廁所位於汽機廠房與鍋爐廠房的夾層中,裡面只有一隻白熾燈照明。
比起廠房中明亮的高壓鈉燈來,顯得暗淡了很多。
廁所分內外兩間,外間是小便池,裡面則是蹲坑。
鄭源剛拉開門,就聽見裡間的蹲坑裡有人咳嗽了一聲。
經常上公共廁所的人可能都會有經驗,蹲坑隔間裡的鎖釦大多數是壞的。
人在裡面蹲的時候,門只能虛掩著,鎖不上。
尿急的冒失鬼或醉漢,有時會在隔間裡有人的情況下,不管不顧,猛的拉開門就尿。
為了避免造成糾紛,很多人在蹲坑時一聽到有人進來,都會咳嗽一聲。
那意思就是提醒來人,隔間裡已經有人了,要想方便請左轉。
鄭源聽到咳嗽並沒有在意,只是徑直走到了小便池邊。
一陣酣暢淋漓之後,忽然小腹中有些悶痛,便捂著肚子走進了裡間。
裡間有兩個蹲坑隔間,全部大門敞開。
鄭源也沒在意,走近其中的一個便蹲了下去。
等提起褲子才感到有些不對。
兩個隔間都沒有人,那剛才咳嗽的又是誰呢?
他轉回頭繞著兩個隔間反覆地看,確定都沒有人。
這就怪了。
鄭源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總覺得有雙眼睛在背後偷偷地窺視著自己。
可轉過身去,卻啥都沒有發現。
他開始頭上有些麻酥酥的了,渾身上下都像是過了電,每個毛孔都要炸裂開來一樣。
這感覺不對!
當時在墳灘裡遇到李洪濤和老鄭家三口時,也是這種情況。
難道……?
鄭源剛想逃走,就感覺一種熟悉的熱流席捲而來。
緊接著金光一閃,面前右側的隔間裡傳出一聲尖厲的嚎叫後,金光湮滅於無形。
鄭源一驚,馬上醒悟,這不是那個紅玉葫蘆的威力嗎?
可它現在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啊!
不是被林海搶走了嗎?
等等!苟大師說過,這寶貝只能在近距離時與自己發生感應,別人根本操控不了。
那就是說,林海其實就在自己身邊。
而他卻一點兒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