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濤抓住老鄭不願意家醜外揚的心理,覺得有恃無恐,就再一次堂而皇之地進了二門,直奔化學執行樓而去。
老鄭發現後,忙跑過去堵他們。
這一回他動起了腦筋,來到化學車間門口按了一下門鈴,就馬上飛快地跑到樓後面的窗子外。
李洪濤還是想從窗子裡跳出去,卻被老鄭一下子逮了個正著。
老鄭是部隊出身,雖然年齡大了,身體卻還強健,遠不是李洪濤這樣的紈絝可以匹敵。
這一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老鄭一肚子的怨氣都盡情發洩在拳腳上,直打得李洪濤頭破血流,動彈不得。
後來,雙方都沒有聲張,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據說是因為李洪濤的做法引起了廠裡很多人的反感。
一個外人能這麼登堂入室直抵電廠核心生產區,還欺負了廠裡的職工,站在通谷電廠職工的角度來看,簡直是一件完全不可接受的事情。
以至於連通谷電廠的老大廖廠長,也不得不站出來安撫職工的情緒。
除了整頓保衛科,加強現場安全巡邏以外,還讓人給李洪濤的姐夫,也就是那座小煤礦的後臺老闆帶話,讓他約束一下自己的小舅子。
礦老闆是個聰明人,清楚自己小舅子的為人,便一口保證和平了結此事。
李洪濤見自己惹了眾怒,也沒敢再把事情鬧大。
而老鄭更是嫌丟人,也不可能再去說什麼了。
當然,為了平息這件事,兩個單位的領導之間再有沒有什麼暗地裡的利益交換,外人就不知道了。
其實在這個事件中,最可惜的還是那個姑娘。
雙方都鬧到這種地步了,她還沒有看清李洪濤的為人,依舊死心塌地,痴心不改。
等到李洪濤傷好之後,她不知怎麼想的,竟然連假都沒請,丟下工作就跟著李洪濤私奔,一起上了省城。
但卻並沒有堅持多長時間,就形單影隻的回來了。
廠裡面風言風語的說她肯定是被李洪濤給甩了。
說不定還是因為勾搭上了那個風塵女,才把女孩給拋棄的。
老鄭的女兒是在省城無家可歸,無可奈何之下,才再次回到父母身邊的。
而老鄭兩口子雖然生氣,但畢竟血脈相連,嘮叨一番後,還是接納了女兒。
好在那時的單位還是頗有人情味的,並沒有因為她曠工而隨意開除了事。
只是批評教育了一下後,又讓她寫一份檢查,就繼續上班了。
可麻繩單從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老鄭一家還沒安生幾天,就又迎來了塌天奇禍。
事情是這樣的,老鄭夫婦見女兒總是鬱鬱寡歡,就陪她到川口鎮趕集散心。
那時候交通沒有現在方便,大部份人家都沒有自己的車。
通谷電廠的人到川口鎮都是坐蹦蹦車。
所謂蹦蹦車,其實是一種農用的大三輪。
後車鬥兩側焊有兩排平板,當做座位。
有些講究的,還會在車斗上方,焊上一個頂篷,以作遮風擋雨之用。
這種車肯定沒有什麼運營手續,比黑車都不如,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
只是那會兒監管不完善,也沒有什麼人來管。
老鄭一家三口趕完集後,搭乘蹦蹦車回家,誰知路上卻出了車禍。
蹦蹦車被一輛拉煤的卡車從後面碰撞,而三人又恰好都坐在車尾的位置,直接被碾壓到車輪下面。
等送去醫院時已經遲了,一家三口無人生還。
尤其慘烈的是那個女孩,據說那時她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一屍兩命。
“真是可惜啊!”
鄭源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混沌中腦中突然一閃,等等!老鄭的女兒已經死了,林海看到的那個穿著工作服的女孩又是誰……?
雖然此前已有懷疑,但到了真正確認的時候,仍然覺得無比震驚。
那個酷似老鄭女兒的人身上,透著十二分的詭異。
林海就這麼追過去,恐怕會有不好事情發生。
這個念頭在鄭源心中一起,頓時遍體生寒,即便屋外熱氣蒸騰,卻仍然不免打了個冷顫。
他不顧肖老太的挽留,立刻起身衝出門去。
林海身影消失的那個拐角的圍牆外,是一條通往廠區後面的土路。
土路的前方則是綿延的群山。
通谷電廠隱藏於一個漏斗形的山窩之中,廠房一半露出另一半則深入山谷。
據有些老職工說,當年這麼設計的目的是出於戰備,這種設計可以有效規避飛機的俯衝轟炸。
當然,這種說法到底對與不對,也就不得而知了。
鄭源沿著土路一路跑過去,沒多久就繞過電廠福利區的側面,來到了廠區後面的山下。
土路在這裡繞出一個又一個的彎,開始盤山而上。
而這條路邊上密密麻麻分佈的那一個個的土堆,便是一些無名無姓的墳頭。
電廠所在的位置以及後面的一大片山地,自古以來就是一片亂葬崗。
而再往西面一點的另一個山谷裡,則是一個古代城堡的遺址。
其歷史最早要追溯到先秦時期,據說是秦穆公時大臣子車氏的封地。
十幾年後,這裡曾有考古隊進駐,挖出過車馬和青銅器等重要文物,成為當時一項重要的考古發現,甚至還上了新聞聯播。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不提。
鄭源走到上山的路口時,抬眼四顧,這才猛地發現時間已近黃昏。
周圍暮色四合,光線也已經慢慢地暗了下來。
鄭源慢慢收住腳步,有些進退兩難。
林海還沒找到,萬一他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可要是不回去的話,就得夜闖亂墳崗。
他不是個膽大的人,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萬萬不敢的。
正糾結間,眼前一花,突然發現前面十幾米的地方有一個人的背影。
背影的周邊好像起了一層霧,此時天光已暗,影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
像是個女人,背對著鄭源,似乎正慢慢地向山上走去。
再一轉眼,就連鄭源這麼粗心的人,都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女人隱約裹著一身厚厚的長袖工作服,頭上還戴著一頂勞保帽。
這種奇怪的裝束與白天林海的所見不謀而合。
工作服是通谷電廠常見的冬裝樣式,帆布材質,相當的厚重,這也令她走路的姿勢顯得有些臃腫拖沓。
看起來相當地違和。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