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林海上後夜班的那一天。
以前因為上夜班,林海曾和招待所裡值班的服務員鬧過一些不愉快。
原因是招待所要確保安全,晚上十點鐘以後都是要鎖門的。
而林海上的是執行班,只要輪到夜班,不論前夜後夜,進出時基本都在凌晨兩點多前後。
這樣一來,矛盾就出現了。
招待所裡值夜班的是個家屬工,家就住在旁邊的福利區裡。
平時一到晚上沒事的時候,她總能偷著跑回家去睡覺,天快亮的時候再偷偷回值班室,一直也沒出過什麼事。
可自從林海上執行以後,這個特權就消失了。
因為夜裡總要給林海開門,為了不被人發現,就只能整夜都待在值班室裡。
時間一長,家屬工就對林海有了意見,每次開門都氣嘟嘟的,總沒有一點兒好臉色。
正常遇到這種情況,應該讓部門領匯出面去協調。
可林海當時才剛上班,和領導不熟,加上又沒什麼社會經驗,就沒好意思去找人。
心想反正左右就這麼幾天,湊合一下也就過去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林海發現招待所一樓男廁所的窗戶晚上從來不關,而且那個窗戶上的防盜筋不知啥時候少了一根,空隙很大,正好可以鑽過一個人。
為了不看家屬工的臭臉,林海每到夜班時,就從一樓男廁所中跳窗出入。
這樣一來一去的,就碰上了怪事。
那一天上後夜班前,林海照例下到一樓。
剛進男廁所門,猛地就看到窗戶上趴著個人。
林海猝不及防,差點兒叫出聲來。
是個女的。
女人猛地回頭,看了林海一眼,沒有說話就一縱身跳了出去。
等林海反應過來追出去看時,卻早已不見了身影……!
後夜班接班後,鄭源正在零米值班室困得打盹,一號機七米值班室中的助手突然走進來叫醒了他。
在汽機執行的崗位配置中,一臺機組的主值班員稱為司機,而協助司機進行操作的值班員則叫做助手。
其實這個崗位的正式名稱叫副司機,不過總覺得沒有叫助手那麼貼切。
那個時候所有執行資料都靠人員手動抄錄,沒有電子記錄。
汽機執行有個月報,裡面有個資料,每月月底時必須到電氣執行的報表上去抄錄。
而從汽機輪廠房七米平臺到電氣主控室去要經過一段很長的廊橋,廊橋上沒有燈,很黑。
更要命的是,廊橋的對面就是一片山崗,上面有一片亂墳堆,晚上總會傳來一些古怪的聲音,有些嚇人。
那個助手是個女的,三十多歲,平時膽子特別小,可抄錄這個表格是助手的職責,又不得不去做。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下來搬救兵。
鄭源正閒得沒事,就陪她一起去了電氣主控室,看到林海蔫蔫地坐在那裡,便跑了過去。
……!
“啥樣的女人啊?”
“天黑沒看太清楚!廁所的燈壞了,外面過道的光又太暗,只能隱隱約約看清個大概。就是覺得她眼神很兇,另外下巴這兒好像還有顆痣。嗯!人長得賊漂亮!”
“你都沒看清楚,就說她長得漂亮!再說了,那麼漂亮還當什麼小偷啊!”
“咋那麼武斷呢!誰說她是小偷了?”
林海翻了個白眼。
“也許和咱們一樣,是個上執行的呢?”
“扯淡!其他人都住宿舍了,就你一個在招待所。再說了,咱們一批那四個女生,你哪個不認識?”
“也許是以前的老員工呢?”
“扯!老員工誰不住宿舍,跑招待所住,還跳窗子上班,除非腦子有病!”
林海突然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
“說誰呢?”
鄭源笑了起來,迎接他的是林海擂在背上的拳頭……。
可等下班以後,他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招待所那邊,出了大事!
鄭源下班以後,吃了些早飯就倒頭睡下了。
他和林海他們不同,既不住招待所,也沒要宿舍,而是住在自己家裡。
鄭源是廠子弟,家就在福利區。
一覺睡醒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看著廚房裡父母給自己留的飯,鄭源一點食慾都沒有。
覺得頭上有些悶悶的,他便穿上外套,想到外面去散散心。
誰知剛剛出門,就看到遠處招待所外面圍了一大堆人。
鄭源年輕,就喜歡看熱鬧,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地往過去跑。
可剛跑到人堆的外圍,就被肖老太一把扯住了。
肖老太是東北人,以前上過燃運,現在退休快六年了。
在電廠裡,燃運屬於特殊工種,可以提前五年退休。
肖老太四十五歲退休,今年剛剛五十一。
燃運這種崗位,一天到晚都要和煤粉打交道,對身體損害挺大,人老得特別快。
儘管她其實還不算老,卻已經被人在背後稱為肖老太了。
肖老太是個熱心人,她和鄭源家住鄰居,從小看著鄭源長大,平時關係處得也還不錯。
“別往前擠了,老慘了!”
“怎麼了?”
“唉!招待所裡有個客人跳樓了,摔得稀爛稀爛的!”
鄭源一驚,心裡當下就有些慫了,不過年輕人的好奇心還是驅使他快速地透過人縫向裡面瞄了一眼。
現場拉起了警戒線,有幾個公安在裡面檢查,還有人拿著相機,好像是在拍照。
屍體被擋住了,只看到一隻沒有穿鞋的腳,襪子是黑色的。
鄭源想象不到肖老太說的“稀爛”是怎麼回事,從這個角度也看不清現場的情況的嚴重程度。
肖老太急匆匆地拉著鄭源就要離開。
鄭源忙掙脫道:
“肖阿姨,我不看了!我還有別的事,不想回家!”
“那也行,記得別再看了啊!這種事邪得狠,對年輕人不好,記著啊!”
鄭源不是那種不聽勸的人,與肖老太分開後就轉身往大門口走。
門外有個小市場,平時賣啥的都有,去那兒吃吃喝喝地還是很不錯的。
正想離開,轉眼卻看見了林海。
林海頂著一對黑眼圈子站在招待所門口的臺階上,與一個身穿警服的人正在說著些什麼。
鄭源朝他跑過去,走近身邊時,隱約聽到那人說道:
“那今天就到這裡吧!你要是再想起什麼,記著及時聯絡我們。”
說罷向走過來的鄭源看了一眼,眼神中彷彿有某種銳利的東西,能直透對方心底。
見他轉身離開,鄭源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心想可能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煞氣”吧!
鄭源看了看林海的黑眼圈。
“咋了?”
“我一下班就被找去問話了,一直都沒睡!”
“為啥啊?”
“跳樓的那傢伙你猜是誰?李洪濤啊!”
鄭源常去找林海,碰到過李洪濤,算是熟人了。
這麼一個社牛的人居然會跳樓自殺,他也感到頗為意外。
“公安以為他是從我房裡跳的樓!就在上後夜的那段時間!”
“你咋說的?”
“還能咋說,實話實說唄!我倆換房了!”
“他們咋說?”
“啥也沒說,就是有點……!”
“不相信嗎?”
“說不上,反正眼神看著怪怪的!”
“一個人從樓上跳下來,應該有很大的聲音吧!你沒聽見什麼嗎?”
“剛才公安也這麼問,可是我確實沒聽到什麼聲音,應該是我上班以後才跳的!昨天晚上整個招待所就我們兩個住客,樓下的家屬工可能溜回家睡覺了,她啥也不知道!”
招待所正面對著的是子弟學校,左面是廠福利區的圍牆,外面就是小市場,右面是電影院,後面也是圍牆,外面是附近老鄉的地。
一到晚上,招待所四面應該都沒有人。
這種情況下,就算跳樓時有啥響動,也不會有人聽到。
據公安局的人講,李洪濤的樣子相當慘烈,兩肩上的大骨頭都斷了。眼珠子也掉出來,頭被摔破流了一地的腦漿。
看來肖老太說的那個“稀爛”,並不是刻意地在誇張。
可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
李洪濤和林海都住在三樓,並不算太高。
從這裡跳下來,要說斷手斷腳的都算正常,可直接摔得這麼慘,就有點不合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