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中班。
鄭源上班以後，關於廖廠長的訊息，又有了新的進展。
原來廖廠長昨天住院的事確實是真的，不過只在縣醫院住了一晚，今天一早就出院回到了廠裡。
“我親眼看見他從車裡面出來，走路著回了家，是小葛師傅開的車！”
班裡最八卦的那個女司機說道。
她早上出去買早點，正好看到小葛師傅的車從縣城的方向駛來，最後停在了廖廠長家的樓下。
通谷電廠太小了，就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足夠她們八卦一天了。
她們鬧哄哄地閒聊，鄭源並沒有插嘴。
不是覺得話題無聊，而是他現在根本顧不上關心這個。
因為寒意正在心裡一絲絲地滋生，一點點地積累，最後變成刺骨嚴寒，冰封萬物，幾乎將鄭源徹底凍僵。
昨天晚上來到現場的人，到底是誰？
……
轉眼過了幾天，鄭源上完最後一個後夜後，美美地睡了一天 。
等到睡醒，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洗漱完畢坐下來吃飯，主菜是一盤鴨肉。
那個時候廠裡什麼都發，這不是快過年了，後勤部門便藉著置辦年貨的名義，給每個職工都發了一堆凍品。
有魚有蝦，還有一隻冰凍的白條鴨，也算是職工福利的一部份。
鄭源父母是雙職工，再加上鄭源，家裡一共發了三份。
魚和蝦倒好辦，收拾好了以後凍冰箱裡就行了。
只是這鴨子，卻讓鄭源媽犯了難。
鴨子太大，冰箱裡面絕對放不下，最後只能拿個塑膠袋裝了，先放在窗戶外面。
好在現在天氣不熱，暫時也壞不了。
不過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通谷這邊氣候比較宜人，新版的《通谷縣誌》中用一句話來形容當地氣候的特點，叫做“夏無酷暑，冬無嚴寒”。
事實也是這樣，通谷縣冬天的氣溫最低一般也就是零下6到7℃左右，要是哪一天低到零下10℃，就算是數十年不遇的嚴寒了。
在這樣的氣溫下，像鴨肉這樣的食品，短期放放還沒事，要是超過一週的話，肯定就壞了。
那時候的人都過得節儉，平白無故地讓肉壞掉，在鄭源媽看來，簡直不可饒恕。
可遇到這種情況，其實也沒什麼好的辦法。
只能每頓都做鴨肉，趕在壞掉之前，儘量多消耗一點。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花了兩天也只吃掉了一隻。
因為實在是太難吃了！
不要說是鄭源，就連小咪都不願意多吃。
按照這樣速度，肯定是沒法在全部腐壞之前吃完它們了。
……
鄭源吃了一口面前的鴨肉，馬上便皺起了眉。
“媽，你這做的也太腥了！”
鴨子本來就有一種特殊的腥氣，用本地話講就“青泥味”。
這玩意在通谷本來就是個稀罕物，鄭源媽廚藝有限，以前又沒做過，不好吃也在情理之中。
被兒子否定了廚藝，令鄭源媽感到很沒面子，她沒好氣地嘮叨道：
“就你嘴叼！”
不過，嘮叨歸嘮叨，兒子的意見還是要重視的。
因此，吃完飯她就出去了，沒多久又回來。
接著她就馬上安排鄭源把剩下的兩隻白條鴨全都送到食堂。
當時食堂有一種業務，就是可以收費代職工加工食材，比如一隻鴨子做成香酥鴨收費兩元。那時大師傅們的手藝都還不錯，做出來的飯菜可比家裡面好吃多了。
“我已經給食堂的林師傅說好了，錢也交了，你等一下就拿過去。今晚小餐廳有人吃飯，他還沒下班！”
這位林師傅，就是前面說過的鍋爐執行上，能出去給農村大席包席做菜的那位奇人。
他前兩年下了執行後，就被安排到食堂掌勺。
這人也是鄭建國當年在執行上的死黨之一，因此鄭源媽去找他做菜，倒也不怕他嫌麻煩。
鄭源一句話給自已整了個苦差事，還不敢多說，怕他媽生氣。
最後只能乖乖地提著鴨子出門去了。
食堂位於福利區的最後面，背後緊靠著山，常年都見不著太陽，因此早早地就亮起了燈。
鄭源拎著鴨子走進食堂的後廚，此時開飯時間已經過了，視窗前早就空無一人。
食堂裡面的師傅們大多都已經回去了，只留下林師傅一個人。
鄭源把鴨子交給他，隨口問道：
“別人都回家了，您怎麼還不回呀！”
林師傅不說話，只是把嘴向旁邊一努。
鄭源這才發現，食堂的小包間裡正燈火通明。
他壓低了聲音問。
“都是誰呀？”
“還能是誰，都是些白吃白喝的WBD唄！”
那會兒制度不像現在這麼嚴格，國企裡公款吃喝的風氣很盛。
幾乎每個領導都有到食堂簽單的權利，只要大筆一揮，就能呼朋喚友地在食堂裡大吃大喝一頓。
職工們對此很是不滿，就背地裡叫他們WBD。
鄭源聽到林師傅這樣稱呼領導，忍不住心裡突然想笑。
領導們公款吃喝，其實最倒黴的就是林師傅了。
因為做菜出名，各個領導都點名要他掌勺。
搞得他每天都要加班，沒辦法正常下班。
而且，人家都是掌握考核大權的人，有牢騷也不敢當面發，只能背後逮著機會偷偷吐槽罷了。
就在林師傅吐槽領導的時候，鄭源餘光一閃，發現小包間裡出來了個人。
這人出門後，向鄭源他們所在的位置掃了一眼。
可能是因為包間裡面太亮，而鄭源他們待的位置又太暗，那人的眼睛還沒有適應。
再加上他下意識地認為倆人都是食堂工作人員，就沒在意，轉過身徑直向廁所走去。
那人雖然沒看到鄭源，可鄭源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個人鄭源算是熟得不能不熟了，前幾天才剛剛見過，印象還特別深刻。
苟大師，他怎麼會在這裡？
鄭源還沒回過神來，就又看到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從包間裡探了一下頭，高聲叫著。
“林師傅，你過來一下！”
老林無奈，只得小跑著來到包間門口。
只聽那人道：
“加兩個熱菜，兩個冷盤，再上一個酸辣肚絲湯醒酒，菜上得快些。另外，今天領導要招待大師喝酒，結束的時間可能會晚一些。你上完菜就先回去吧，衛生等明天再來打掃！”
這人說話時一副頤指氣使的態度，言辭中充斥著上位者的威嚴。
說罷，便很快地縮回頭去，因為光線的原因，他也沒有看到鄭源。
可鄭源遠遠地看到這個人後，卻覺得更奇怪了。
居然是老白？
他只是個小小的班長，這種領導們的聚餐，怎麼會叫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