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林師傅點頭答應後，轉身回來就對著鄭源舌綻金蓮，輸出了一頓含“媽”量極高的牢騷。
當然不是針對鄭源，而是那些領導和老白他們。
不過罵歸罵，活總歸還是要乾的。
林師傅本來準備下班，連廚房的火都熄了。
這時候少不得要重新點火，那個燒煤炭的大灶生起火來極其麻煩，現在無論如何是來不及弄了。
食堂還有一個燒柴油的不鏽鋼灶，足有兩張桌子那麼大。
這灶平時領導是不讓用的，說是柴油太貴，是專門為緊急情況準備的。
林師傅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三兩下就把備用不鏽鋼灶上的雜物清空，啪啪兩下就打著了火。
“鄭源，食堂的東西都收到了冰箱裡，現在要化凍也來不及了。這樣，你的兩隻鴨子我先用了，趕明兒再倒騰好了再還給你。另外，你還得給我幫忙打個下手。”
林師傅和鄭建國上執行時是死黨，從小看著鄭源長大，有事和他從不見外。
鄭源口頭答應著，就和林師傅一起忙開了。
食堂裡油鍋是現成的，一隻鴨子焯水後，裹上芡先扔進去炸至金黃。另一隻則改刀斬成小塊，用調料醃漬入味。
這樣紅燒鴨塊和香酥鴨這兩道硬菜的原料就準備好了。
雖然都是鴨肉，不免有重複之嫌，但總好過沒有。
至於湯，肚子倒是有，不過凍得梆梆硬，又放在冰箱的最裡面，不好取。
就算是取出來了，也化不開。
於是林師傅就把兩隻鴨子的鴨雜全部收集起來，細細地切成了絲。
到時候酸辣味再下得重一點兒，這幫人都喝得顛三倒四的，未必就能吃得出來。
兩個冷盤倒不難，食堂裡有下午才焯好的波菜和麵筋，是燴大鍋菜剩下來的。
林師傅原準備帶回家自已下酒的，現在只能割愛了。
拌了一個菠菜麵筋，有綠有黃，再灑上幾粒紅辣椒丁，看起來顏色搭配得有模有樣，倒也賞心悅目。
另一個冷盤叫蜈蚣白菜，材料就是白菜梆子。
先選一塊嫩白菜梆，用刀密密地橫切，卻每一刀都不切斷，再豎切成極細的絲。
放入清水中浸泡後，細絲就開始扭曲，使剛才橫切的刀花綻放出來，宛如一隻只張揚舞動的蜈蚣。
食材極其普通，不過有林師傅的刀工打底，再加上秘製的調料的加持，端的是清甜爽口，回味無窮。
兩人正忙碌的時候，苟大師已經上完廁所回來了。
鄭源見狀趕緊向側面一閃，就躲在了廚房裡一根菸囪的後面。
不過隨後他就發現這個動作其實是多餘的。因為苟大師走起路來目不斜視，根本就沒有往這邊看。
不一會兒，四菜一湯齊活。
要不然說大廚就是大廚呢，這幾道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遠遠就能聞到濃郁的醇香，令人食指大動。
林師傅用筷子每樣都夾了幾塊到碗裡，遞給鄭源。
“你也嚐嚐，不能只便宜那幫WBD。”
說罷，林師傅就去上菜了，轉頭叮囑鄭源現在已經很晚了，讓他吃完早點回家。
鄭源口頭答應著，心裡卻有自已的打算。
他在廟裡的時候，就有些懷疑這個苟大師了。
現在又在廠裡見到了他，要是不搞清楚他在背後到底都搞了些什麼勾當，鄭源覺得自已就算是回到了家，也睡不著。
他溜著牆邊繞到從打飯的視窗前，又從視窗處的工作人員通道繞到包間後面，穿過那條堆滿雜物的狹長縫隙後，就到包間的另一側。
食堂有兩個並排佈置的包間，一個被苟大師老白他們正用著，另一個則空置著，沒有開燈。
鄭源站在包間側面小心地露出頭往外看，這裡是包間裡的人去上廁所的必經之路。
要是現在有人出來，一眼就能看到這裡，那可就糟了。
最好能走過去，躲進隔壁的包間裡。
兩個包間只隔著一層薄薄地預製板的牆壁，那邊說個什麼，在裡面肯定能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隔壁包間裡沒開燈，只要關上門，就算是有人出去上廁所，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可林師傅此時還在收拾做完菜的罈罈罐罐，將它們擺回原來的位置，並把灶臺擦洗乾淨。
雖然領導們有讓他先回去，等明天其他人上班以後再收拾的話。可若是他真的相信了，指不定明天就會被扣工資。
鄭源站在包間側面的陰影裡，感覺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般。
漫長的等待之後，林師傅終於收拾完畢，離開了食堂。
還沒等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鄭源就迫不及待地一縱身竄進了隔壁那個包間，並輕輕地帶上了門。
幾乎在他進屋的同時，旁邊包間的門吱溜一聲開了，一個人走出去了半天，之後又回到包間。
“走了，現在沒事了！”
聽聲音應該是鄭源他們分場管汽機的馮主任。
聽到這樣的說法，鄭源心裡暗自明白，他們一定是有什麼秘密的事情要商量，這才提前打發走了林師傅。
預製板的牆上透出一束細細的光芒，那兒應該有一個小洞。
鄭源屏住呼吸，把眼睛湊了上去。
這個洞不大，只有黃豆大小，不過也足夠讓鄭源看清隔壁的情況了。
屋裡人很多，一個能坐十二人的大包間，幾乎座無虛席。
每個人都在抽菸，搞得整個屋子都烏煙瘴氣的。
煙霧繚繞中，鄭源看到裡面職位最高的是廖廠長。
當時通谷電廠實行的是廠長負責制，他廠長書記一肩挑，是通谷電廠名副其實的老大。
剩下基本就都是廠裡各部門的領導了。
不過，並不是每個部門的頭頭都在。
有些部門來了好幾個，比如執行分場就有三個，分別是電氣小主任秦主任、汽機小主任馮主任，還有老白，而執行分場的大主任邢玉海卻不在其列。
有些部門一個人都沒來，比如生技科、子弟學校還有後勤。
還有些只來了個副主任，只有檢修分場來的是部門正主任文大河。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醫務所的張大夫居然也在其中。
這個人平時極度淡泊名利，他又是怎麼混進這個圈子的呢？
另外，按說國企是最講究論資排輩和山頭平衡的，可這樣的人員構成，讓這次聚餐並不像是尋常的領導聚會，倒像是一次非正規的私人宴請。
而且，宴席中的座次也特別古怪
苟大師與老白兩人一起坐在上首，而通谷電廠的老大廖廠長，卻只能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上。
最奇怪的是，那麼多人在屋裡居然一言不發，只是專心地在吃飯。
一個廠裡最高領導參加的聚會，全程居然沒有任何交流。
他們打發走了林師傅，難道就是為了好好吃飯？
這也太魔幻了吧！
鄭源在隔壁傾聽，可除了他們大快朵頤時吧唧嘴的聲音以外，居然什麼都沒聽到。
這個事情，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