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晴。
晌午時分。
風小呆和秦如素到豐雨居的時候，剛好遇到吃完飯正準備出門的柳輕虹。
柳輕虹一雙美目中似有火要噴出來一般，她狠狠地盯著二人，銀牙緊咬。若不是母親就在身後，興許她早就出口傷人了。
秦如素跟在風小呆身後，垂著頭，不敢直視柳輕虹的眼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無辜，她內心並沒有多少恐懼，甚至她有些詫異，為何自己會有一種回孃家的感覺，但即便是回孃家，也是她不喜歡的孃家。
風小呆假裝沒看到柳輕虹目中的怒意，笑道：“呀，柳師姐在家呢，今天沒去臨淵閣練劍麼？”
語氣熟絡得像他是柳輕虹青梅竹馬的玩伴一般，毫無扭捏作態的樣子。
“要你管？”俗話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還當著母親的面，柳輕虹只能冷冷地在牙縫裡嘣出三個字。
“呀，沒想到師叔真在家呢，真好，晚輩以為又遇不著師叔呢，前幾日承蒙師叔收留，還沒來得及感謝，今日特來登門致謝，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師叔莫要嫌棄。”
風小呆說著話，輕描淡寫地越過怒目橫睜的柳輕虹，來到鍾霆豔面前，躬身雙手遞上禮物。
秦如素跟在他身後，汗顏不已，這小壞蛋明明早就見著人家了，非要裝出這副德性，嘴巴跟抹了蜜一樣甜，一口一個師叔。
“風師侄有心了。”鍾霆豔淺笑道，表情不喜不怒，波瀾不驚。
隨手接過風小呆的禮物，轉身放在桌上。
只見她一身紫色勁裝，腰間掛著一柄紫檀木為鞘的寶劍，眉宇間似顯得心事重重。
“看師叔這身行頭，恐是要打算出門辦事，既如此，晚輩就不打擾了，改日再來看望師叔，告辭。”風小呆一改往日腹黑搗鬼的模樣，說話做事一板一眼的，連秦如素都差點以為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了。
“本座今日確有要事在身，不便待客，風師侄不要見怪。”鍾霆豔淡然說道。
“不敢，不敢。”
風小呆轉身走開後，秦如素就直面著鍾霆豔了。
“夫人，我……”秦如素說話的聲音連自己都差點聽不見，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鍾霆豔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也慢慢有了些複雜的神色。
沉默片刻，鍾霆豔嘆了口氣，說道：“你走吧，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夫人，素素對不起您，救命之恩，只有來世再報。”秦如素噗地雙腳跪地，咚咚咚連叩三個響頭，轉身掩面而去。
身後，柳輕虹的目光中恨意更熾。
……
在去往臨淵閣的路上。
秦如素正在興師問罪，她似乎已放下了心中的負擔，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小壞蛋，我問你，你不是說去豐雨居賠罪的麼，剛才你哪一句話像是在賠罪的樣子？”
“昂？你不是都給鍾師叔磕頭謝罪了嘛。”
“可是你什麼都沒做？”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種時候，分什麼你我，有一個賠罪就差不多了，兩個人都磕頭不顯得虧麼。”
“小壞蛋，你……”
秦如素髮現風小呆能分分鐘讓自己氣到無語。
……
夜幕已臨。
輕雲居內，風小呆在沏著茶。
“今晚你早些睡，待會我要出去辦點事情。”風小呆給秦如素倒了杯茶。
秦如素竟然沒有顯出很吃驚的樣子來，只慢慢地把茶捧在掌心，輕輕地吹著。
“你好像知道我要出去？”風小呆忍不住問道。
“你白天故意誆我去豐雨居，然後又繞道去臨淵閣，說是送臨淵劍訣歸還大師兄，其實你去這兩個地方只不過是在打探什麼東西，但我懶得問，你愛說便說。”
秦如素故意將鼻孔裡冷哼的聲音放大，眼皮也不抬一下，證明自己並不太在乎風小呆此次出去的目的。
“我要去一趟內門。”
秦如素被風小呆接下來的這句話嚇了一大跳。
“你沒瘋吧，內門的結界豈是輕易能透過的，你連臨淵劍第一重都不會，身上連一點內力都沒有，如何抵禦內門結界的傷害？”
秦如素自幼在天宗長大，自然明白要去往內門，必須先透過一道結界，能安全透過結界的方法，便是修煉臨淵劍訣，提升自己的內力修為。
這小壞蛋明明連尋常的武功路數都不會，哪怕是一招一式都不會，這不是去送死是什麼。
“放心吧，我還沒瘋，自然不會無故去找死。”
“難道你有什麼辦法透過內門結界麼？”見風小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秦如素好奇地問道。
“山人自有妙計。”風小呆嘿嘿奸笑兩聲。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已看到秦如素殺人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如果目光真的如劍，那麼恐怕此刻風小呆身上已多出幾十個窟窿了。
“其實說出來也無妨，你還記得昨晚莫老頭說的話嗎，他說多年前也有一個新人夜闖內門，他選擇在內門結界靈力最弱的時候潛入，最後成功進入了醒靈湖。”
“可是他也說了，那人最後被趙長老抓住並被廢掉修為逐出宗門了呀，難道你覺得自己比他幸運？還有，你無緣無故去內門作什麼？”秦如素狐疑地看著風小呆問道，她確實想不通風小呆為何非要去內門不可。
風小呆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因為我不太相信趙霆軒說的話，我根本不願意無緣無故地浪費兩年的時間，去做一件毫無把握的事情，換作是你，你願意相信一個陌生人說的話，還是自己找機會去證明事情的真假？”
這是一句讓秦如素無法反駁的話，因為換作是她自己面對這件事，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所以，你打算去醒靈湖，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趙長老所說的，是個擁有超強天賦的天才？”
“除此之外，難道你還能想到別的法子？”
“我也想不到別的法子。”秦如素搖了搖頭。
“可是這件事情終究太過危險，你這樣冒然前去，會不會太草率了點？”秦如素故意裝得漠不關心，可她的聲音也緊張到有些顫抖。
“你猜昨晚莫老頭有沒有喝醉？”風小呆笑了笑，他明白秦如素對自己的關心。
“他根本沒醉，那臭老頭一直裝醉拿我尋開心呢。”喝醉的人怎麼會有那種身法，倏忽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想到昨晚莫霆賢說的話，秦如素似乎耳根又開始發燙了。
“他的確是在裝醉，但卻不光是為了拿你尋開心。”風小呆笑道。
秦如素本來就冰雪聰明，她仔細回想了一遍昨晚風小呆和莫霆賢之間的對話，便突然明白了。
“昨晚莫老頭裝醉說的那些話，其實是在暗示你？”
“大概是的。”
“難道他說每個月內門之中會發生的那件大事，會在今晚發生？”
“如果他沒騙我，那件大事就一定是在今晚發生，你看今天鍾師叔的裝束和平常是不是不一樣？我們去臨淵閣也沒遇到莫老頭對不對？”
“你是說，連莫老頭他們都去了內門？可當時他也沒說什麼呀。”秦如素託著香腮，百思不解。
“他說了，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你再想想，他臨走之前說了什麼沒有？”
昨晚莫霆賢臨走時，突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說了一句“噫，這天啥時候黑下來的，老夫得走了。”
秦如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也對哦，他這句話在當時顯得有些多餘，好像只是為了強調天色晚了，他必須得走，還有什麼事情等著他去辦的樣子。”
“沒錯，當時，我也跟著他同時望向了窗外，然後我也看到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風小呆不說話，用手指了指窗外。
秦如素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然後她也看到了一樣東西。
一輪圓月，正從東方冉冉升起。
這是個月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