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三爺講給傅輕衣聽的那個故事,風小呆自然是或多或少聽過一些的,但趙霆軒在天淵樓的紅亭中也給他講了一個故事,說起近年來名頭最響的幾位劍神時,明顯忽略了鳳三先生。
按理說鳳三先生是在歐陽無錯與李若虛之後奪得劍神之名的,年代更近一些,七指劍神鳳三先生的名頭也響一些,為何趙霆軒卻說記不清了呢?
更奇怪的是,風小呆為何要假裝從來沒聽過那個故事?
難道他也有什麼秘密不可告人?
風小呆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這個房間離傅輕衣的房間很近,近得能看到對方被燈光投射在窗戶上的剪影。
傅輕衣在西廂房,風小呆在東廂,兩個房間窗戶對開,中間只有一道小小的走廊。
風小呆看不到傅輕衣,因為傅輕衣沒有點燈。
傅輕衣看不到風小呆,因為風小呆躺在床上。
明天一早就要回天宗了,風小呆回來看一眼爺爺,並不是因為他最近覺得眼皮老是跳個不停,而是回來告訴爺爺自己要在天絕山呆很久。
只有安頓好風三爺,他才能安心做其它事情。
可惜明天他只能孤身上路,今天從星羅灣回來的時候,傅輕衣告訴他,她有任務在身,要去一趟趙州白虎坡。
她沒有說去白虎坡做什麼,風小呆也沒有問為什麼。
如果回到西雍關再轉道去趙州,便會浪費更多時日,況且從星羅鎮直接去白虎坡更近一些,但她卻只能一個人輕裝上路,若是帶上風小呆,兩人勢必都趕不上臘月三十的天宗大校場比武。
入夜,風聲大了起來,冬天的海風比較乾燥,吹得窗欞噼叭作響。
傅輕衣的房間似乎有響動,好像是人起來走動的聲音,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的耳力便會比較靈敏。
風小呆好像也聽到了,但他並沒有起來看看,或者是聽聽,而是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
翌日,告別了風三爺,兩人也在路口分道揚鑣。
風小呆看著傅輕衣笑了笑,說道:“路上小心,我在天絕山等你哦。”
傅輕衣也勉強笑道:“你也要小心,也許我能趕在你之前先回到天宗也說不定。”
“那就比比看,輸了的人可要接受懲罰哦。”
風小呆說完,策馬轉身,揚長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轉角時,傅輕衣的眼中才有兩行清淚緩緩滑落。
她黯然說道:“小壞蛋,我連整個人都輸給了你,還在乎什麼懲罰……”
……
風三爺家院外,是一條不太長的街道,平時會一些小販挑著竹籃在賣魚蝦, 或者是剛從地裡摘來的新鮮蔬菜。
來這裡買東西一般都是在鎮上開鋪子做生意的人,因為他們沒法去海里打魚,便只能掏錢給別人買。
然後那些把魚蝦賣給他們的漁民拿著銀子,又會回到他們的店裡,買回自己家裡需要的東西。
如此週而復始地運轉,各取所需,星羅鎮已生生不息地繁衍了無數代人。
傅輕衣走到一張案板前,案板上有魚,有蝦,有蟹,還有很多曬不錯的鹹魚幹。
案板後坐著兩年輕人,裝束打扮跟鎮上的漁民一般無二,只不過這兩人的身上太乾淨,也太白。
手白,臉更白。
四根竹杆撐起的那塊寬大青布帳篷,剛好遮住天上的太陽,也不知他們是怕曬到魚蝦,還是怕曬到自己。
傅輕衣一眼便識出兩人的身份,確定是天宗外門的十代弟子。
她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放在那兩人的眼前晃了晃。
其中一人眼尖,識得傅輕衣手中的令牌乃天宗九代弟子的專屬標識,正要起身行禮,被傅輕衣噓聲制止。
“昨晚送信給我的是不是你們兩個?”傅輕衣壓低了嗓音問道。
見對方點了點頭,傅輕衣指著風小呆離去的方向,說道:“現在,你們的任務已結束,新任務是即刻啟程,暗中保護風輕雲小師叔,確保他安然無恙地回到天宗。”
“可是,師尊說……”
“這正是你們師尊的命令,另外,回去見到你們的師尊後,告訴他,說傅輕衣保證完成任務。”
“是,遵命。”
……
風三爺坐在輪椅上,坐在茶桌旁。
他用那隻僅存的右手端著茶杯,輕輕地吹著茶杯裡的熱氣,傅輕衣進門的時候,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傅姑娘,你來了。”風三爺的聲音異常的平靜。
“三爺猜到我會回來?”傅輕衣的聲音卻有些不自然。
風三爺緩緩抬起頭,看著傅輕衣笑了笑,說道:“猜到又能如何,能改變什麼嗎?”
“事在人為,那要看三爺願不願說真話了。”傅輕衣沒有笑,神情反而異常凝重。
風三爺卻似鬆了一口氣,接著便說了句讓人費解的話:“開始懷疑是件好事,至少你已確認了自己的身世。”
這句話能聽懂的人不多,剛好傅輕衣便是其中的一個。
“那個故事有許多版本,每一種說法都有可能存在人為製造的虛假,事關輕衣的血海深仇,所以輕衣絕不能輕易妄下結論,但輕衣明白一個道理。”
“哦,你且說來聽聽。”風三爺輕呷了一口香茗。
傅輕衣看著風三爺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在那個故事裡,唯有鳳三先生說的話,才會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說完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卷,攤開,放在風三爺的面前。
只見那張小紙片上寫著四個字:殺風卓曦。
沉默,空氣忽然變得凝重,落針可聞。
事情已然很明朗,如果風三爺不承認自己就是鳳三先生,那麼傅輕衣便只能奉命行事,畢竟她要的真相,還得繼續追查,事關父母的血海深仇,就算對不起風小呆,她也無路可走。
報完父母之仇,哪怕是在風小呆面前自刎謝罪,她也只能如此選擇。
如果風三爺承認自己便是鳳三先生,那麼,接下來的事情更復雜。
至少,首先,他們要演一場戲。
這場戲要騙過所有的人,包括風小呆。
風三爺看著桌上的那張小紙條, 原本黯淡的雙目中突然精光一閃。
“想不到這麼多年,他的字跡依然未變……”
……
剛才在小巷中賣魚的那兩個天宗十代弟子,在轉了幾轉後,竟然又偷偷折回。
不看到結果,他們根本不敢迴天宗覆命。
但明面上,卻又不敢得罪傅輕衣,因為他們無法斷定傅輕衣說的是真還是假。
他二人還未走到風三爺的小院,遠遠便見到風三爺的院裡濃煙滾滾,伴隨著大火燃燒的聲音。
街坊四鄰正拿著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盆,拼命地往院裡澆水。
無奈火勢太大,加上天乾物燥,火借風勢,竟是越燒越烈,這場大火眼看再也無法撲滅。
那兩名十代弟子臨走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想不到她年紀輕輕,辦事竟然如此老辣。”
另外一人回道:“就是,要說這毀屍滅跡,還有什麼方法能比一場大火更來得乾脆呢。”
傅輕衣在遠處的人群中,看著離去的兩人,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兩名十代弟子肯定不懂另外的一個道理。
要想掩蓋一件事情的真相,又有什麼方法能比一場大火來得更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