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風小呆到天宗的這幾日，天氣都很好。
夕陽已將西沉，陽光已被巍峨挺拔的天絕山遮擋，天空像是一面藍寶石雕刻的鏡子，只有東方朦朧的遠山和雲霧還披著一層金黃。
即便是豔陽高照，天絕山的雪也不會融化。
紅亭裡燃著火爐，火爐上煮著茶，趙霆軒的紫衣外新披了一件白裘。
趙霆軒正襟危坐，直到風小呆在他對面坐下，他都未抬頭看一眼，因為他正在沏茶。
“還好今天不用喝酒。”風小呆輕吹著手中剛沏好的茶。
趙霆軒大笑：“今日已不必喝酒，因為要想講故事給別人聽，還是喝茶的時候最好講。”
“哦，為何，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恰巧是暢所欲言一吐為快的最佳時機麼？”風小呆輕呷了一口香茗。
“不對，喝酒的時候總想著如何灌醉別人，又怎能暢所欲言？”趙霆軒笑著反問道。
“你好像說得也對。”風小呆想了半天，似乎找不到一個反駁的理由，只得嘆道。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苦笑道：“而且喝醉了的人，也聽不進去別人給他說的故事。”
“對極了，就算是再動聽的故事也聽不下去。”
“那今天我要聽的是一個怎樣的故事？”風小呆放下手中的空杯。
“一個關於劍神的故事！你可知何為天下？”
“四海八荒，九州六合，是為天下。”
“這只是世人眼中的天下……”
“難道還有別的天下？”
“當然，劍仙眼中的天下便不再是芸芸眾生眼中所見之天下。”
“那又是種什麼樣的天下？”
“九天十地，混沌虛空，破界而生，無極而返，是為劍仙眼中的天下。”
什麼天地無極虛空混沌，風小呆聽得雲裡霧裡，忙插嘴問道：“等等，我們說好聽劍神的故事，怎麼說的卻是劍仙的天下？”
“欲為劍仙，先成劍神！”趙霆軒望著遠外的天空，雙目中彷彿也有一片虛空。
“何為劍神？”風小呆也望著遠山，雙眸中似有一團火。
“手中無劍，心中亦無劍，做到無我無劍，天人合一之時，便可稱為劍神。”
風小呆打了個呵欠，苦笑道：“你和我說這些還不如再請我喝一頓酒，因為我寧願醉死，也不想聽這種故事。”
趙霆軒盯著風小呆，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難道你不想成為劍仙，或者劍神？”
“不想！”風小呆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哦，這天下人人都想的事情，你為何偏偏不想？”趙霆軒沒想到風小呆回答得如此乾脆。
“趙長老今年貴庚？”風小呆突然問道。
“四十有六，你為何有此一問？”趙霆軒似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懵了。
“幾歲學劍？”
“老夫七歲練劍，三十歲有幸進得天宗內門，無論劍法和靈力修為，也算得上是略有小成。”趙霆軒算是頗具天資之人，論修為，同輩中無人能出其右，所以說起這事，他臉上似乎洋溢著驕傲的光芒。
風小呆擠擠眼，戲謔道：“你七歲便開始練劍，到現在仍然做不成劍神，更不必說那虛無飄渺的劍仙了，我連一招一式都不會，再練個百十年也未必能有你現在的成就，所以，我為什麼要浪費這幾十年的人生。”
“你甘心這輩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做個凡人？”
茶也有些涼，趙霆軒將茶壺放回火爐上，淡淡地問道。
“凡人又有何不好，凡人自有凡人的快樂，神仙也會有神仙的煩惱，還不都人庸人自擾。”風小呆把玩著手中空空的茶杯。
“說得好，你小小年紀便有這種見地，也算難得。”趙霆軒頷首道。
風小呆撇撇嘴說道：“這和年紀沒什麼關係，主要是因為我這個人比較懶，又怕吃苦，所以註定這輩子沒什麼作為，等爺爺百年之後，我便浪跡天涯去咯，走到哪便算哪，了無牽掛，多快活。”
他看了看正在往杯中續茶的趙霆軒，笑道：“如果我像你一樣選擇追求劍仙之路，豈不是要一輩子困在這深山之中，永遠不能重見外面的花花世界？”
趙霆軒給風小呆和自己的茶杯續滿茶，放下茶壺，不緊不慢的說道：“你錯了，我們並非一輩子困在山中，等修為達到一定的境界時，便會選擇入世，周遊天下。”
“入世是什麼意思？”
“當修為達到一定的上限時，便須突破瓶頸，而這突破瓶頸的方法，有時並不在這大山之中。我天宗門下，入世者少說也有數十人之多。”
“這些人都周遊天下去了？”
趙霆軒哈哈笑道：“沒錯，他們既已入世，就在天下，或垂釣於江海，或遊歷於名山，無處不在，只求有朝一日頓悟成神，不負一世修煉。”
風小呆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心中有負擔，即便是遊遍天下，也少了些快樂。”
趙霆軒看著風小呆問了個致命的問題：“你的志向是遊盡天下名山大川，看盡世間如詩繁華，這當然是種很好的追求，可以說，世人皆有此願望，但你又如何維繫這種願望，你如何能保證它能順利進行，直至實現？”
“犬子趙輕舟本門臨淵劍法方到六重，像他這種身手之人遍佈天下，有的是俠士，有的卻是強盜，你如果剛好遇到的是謀財害命的強盜，是繼續拼命呢，還是賭運氣看有沒有人能及時出現而出手相救？可運氣再好，也終有用完的一天，對不對？”趙霆軒目光如炬，他不等風小呆回答，緊接著便放了一個大招。
特麼的你兒子揍我的事我還沒找他算賬呢，你現在竟然在傷口上撒鹽。
風小呆心中暗罵不已，可嘴上卻一個字都嘣不出來，因為他知道，趙霆軒說的話，並非信口雌黃。可是他卻不明白，這老小子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事情。
“說好的講個故事，你扯這麼老遠，還怎麼回去？”他憋了半天似乎才找到個理由回敬過去。
“問得好，故事現在開始。”
“靠。”風小呆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