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邊的陸今安,雖然不想承認,可他真的是被昨天長離的話給激到了。

他是顧慮太多,如果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和季聞歌今後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逃避可恥但有用,在沒想到最完美的解決方案之前,索性讓他一個人待著,誰都不打擾。

陸今安坐在太極殿外的天光樹下,打坐默唸著靜心訣,心思卻忍不住飄到了遠黛峰。

楚明燁從殿內走出,奇怪陸今安怎麼還待在這裡。

自從收了這兩個徒弟,他越來越覺得自已當初的決定是多麼明智。陸今安幫他分擔了一部分工作,李知樂時不時冒出的新奇念頭也讓主峰不再死氣沉沉。

雖然楚明燁目前還沒有習慣如何做好一個好師父,但這並不影響他享受這難得的幸福時光。

這幾天陸今安的情緒明顯不對勁,作為“師父”,他覺得自已有責任關心徒弟的心理健康,適時地送上溫暖。

楚明燁慢慢走近,緩緩開口。

“是修煉上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陸今安連忙起身,“師父……?”

他和楚明燁說是師徒,可對方表現得卻十分客氣,經常還會在給他安排事務時表達歉意,他們除了日常工作和修煉,私下的交流並不算多,今天師父的“突然關心”倒讓陸今安感到意外。

“嗯……算是吧。”

他總不可能和師父說自已和季聞歌的事,就算說了,以楚明燁傳統又正經的認知肯定也理解不了他的感情。

“哦是這樣啊……

“雖然我對修煉不算精通,也算有些感悟。

“上次給你的鞭子用得還順手嗎?”

“最近還在磨合,但確實有不少提升。”

之前楚明燁在初次指導他時就發現陸今安其實並不適合用劍。

劍術是修仙者的基本功,但每位修士的本命武器卻各不相同。劍修通常剛直淡漠,少有龐雜的情感,這樣的性子是在日復一日的苦修中形成的。

而陸今安雖然從小也恪守規矩,但他的性格底色是敏感豐富的,身在桎梏,卻嚮往自由。

楚明燁正是從他的劍風中看出了這一點,建議他今後將柔軟靈活的鞭子作為武器。

“其實你不必太過著急,無論是修煉還是其他事,有些事終究是急不來的。

“雖然我們之間的瞭解還不深……但我看來你對自已的要求過於苛刻了,也該放過自已。”

說好的解答修煉問題,楚明燁卻又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心理話題,果然作為掌門他還是更擅長處理人情世故。

“我總覺得你有很多顧慮,灑脫勇敢一點或許會找到突破。”

陸今安靜靜地聽著,莫名覺得楚明燁的這番話針對自已當前的處境還挺有道理。

“啊……好像說遠了。

“總之,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和我說就是了,我一定會盡力的。”

“謝謝師父教誨。”

陸今安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幾天來愁雲籠罩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來,心裡已經隱隱有了決定。

楚明燁不自然地摸摸後頸,對這一聲鄭重其事的“師父”感到十分新奇,他習慣從前當小輩的日子,不過這種感覺——還真不錯!

“哈哈你我師徒之間不用客氣。

“既然你說了這幾日都不去毓德堂——

“那這段時間的卷宗也得勞煩了。”

……

陸今安無奈但順從:“好,徒兒遵命。”

*

又是一輪日升月落,月升日落。

季聞歌在學堂裡心不在焉地坐了一整天,總算是熬到放課的時辰了。

他們一行人又一起目送著太陽下了山,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才來到了這傳說中的靈霄派內門後山。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季聞璟作為領路人,環視一圈同伴,做出很可靠的樣子,但頻繁的吞嚥暴露了他緊張的內心。

“你都問了幾遍了?要是怕就別去了,大晚上的還把我叫出來……”

丹羽毫不留情地戳穿。

“誰說我怕了……”季聞璟想辯解到底還是底氣不足。

丹羽輕笑一聲,轉而笑意盈盈地對季聞歌、李知樂和謝愉辰三人說:

“你們不用擔心,師兄靠不住,姐姐會保護你們的哦~”

被點到的“師兄”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張張口還想為自已辯白,卻被注意到的季聞歌直接打斷了——

“謝謝丹羽姐姐了~我們快進去吧!”

真要聽他們兩個在這拌嘴,恐怕半個時辰都進不去,他還想早點回去睡覺呢……

無燈漆黑的路上,李知樂湊到丹羽身邊走在最前面,好奇心大爆發,積極地問這問那,季聞璟弱弱地跟在她們後面——

“誒你們別走這麼快啊!”

季聞歌和謝愉辰則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碑林”果真如其名,白玉豎條狀的碑有兩人高,間距統一林立著,上面的金刻記錄著每一位的尊號、名字,從長老仙君到普通修士均有其碑。

季聞歌的目光掠過每一個名字,彷彿能看到他們從前的生平,他沒有感到害怕,而是真正為這些生命感到惋惜。

曾經大戰的慘狀要是永遠不會重現就好了……

謝愉辰的眼睛即使在黑夜裡仍然能看得一清二楚,經過他前期做過的功課,他還是能認出一些名字的。

這其中修為最高的要數紫胤仙尊,也就是葉淮舟的師父,只差半步飛昇卻為了保全靈霄派,在陣前耗盡靈力當場隕落。

只抬頭看了幾排,謝愉辰的目光便移到了季聞歌身上。

尚顯稚嫩的小臉上,好奇、惋惜、悲憫、感嘆,幾種情緒換了又換。

謝愉辰已經失去了這樣共情的能力,可現在他看著季聞歌,竟也有了許久不見的觸動。

雖不能至,心嚮往之。守護這份純真的美好不被破壞,是他最後的底線。

他們走過密集碑林,馬上就要到季聞璟所說,出現人影的地方。

“你說今天他還會來嗎……?”李知樂顯得有些躊躇。

“不知道,起碼去看看那個地方有什麼再說吧。”

藉著微薄的月光,所到之地更加荒涼,樹木和雜草恢復了無人看管的野蠻生命力。

“等等!噓——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季聞璟的話讓他們立刻緊張起來,全都豎起耳朵不放過任何一個動靜。

“真的有嗎?會不會是大哥你聽錯了啊?”

在原地站了半天,季聞歌也沒聽出人聲,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那可能是吧……我們繼續往前走。”

“咻——”

!!

這回是季聞歌,他感覺到周圍有人走動,還有掠過樹葉的聲音!

看大家反應正常,他強壓下提到嗓子眼處的心臟,不想大驚小怪,怎麼說也成了仙門弟子,不能再像小時候怕故事中的鬼怪了。

謝愉辰將季聞歌害怕的神情盡收眼底,貼近他的背,將他籠在自已的身前,想給他一點安撫與支援。

可他的靠近卻被季聞歌理解成了“害怕時的求助”,他拉上謝愉辰的手,用顫抖的聲音儘量保持冷靜,側身安慰道:

“……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

謝愉辰哭笑不得,懷疑自已在季聞歌眼中究竟是怎樣“弱不禁風”的悲慘形象?看來以後得少裝可憐了……

不過,此刻對於季聞歌的“保護”,他是樂在其中,眯著眼將兩人的手又握緊了些。

“嗯……牽緊我。”

*

“前面那裡有一塊空地誒!”

丹羽壓低聲音激動地回頭向他們招手,繞過面前的幾棵樹就能看到那裡的真面目了。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剋制的喝聲——

“別過去!!”

“蒼梧仙君??!”

五個人異口同聲地驚呼道。

在這裡看見蒼梧仙君簡直是比在靈霄派碰到鬼更意外,更可怕的事了……

“噓——!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呃……這我們就是好奇……”

“這是小孩子該來玩的地方嗎??快走快走——”

沈觀南一邊痛心疾首的樣子,一邊慶幸自已發現得早,要是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啊,暴露了怕是自已也凶多吉少……

“仙君你怎麼會在這……?”

季聞歌硬著頭皮問道,看起來蒼梧仙君不像會懲罰他們,那這一趟也總不能白來,總得打聽些有用的東西。

“還問?走就是了!”

沈觀南急得直冒汗,恨不得把他們全打暈直接扔出去。

“幸好還沒——”

“哦?幸好什麼啊?”

一道清朗平靜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師父!?”

—“青宸仙尊!!?”

—“師兄?!”

葉淮舟就這麼笑意盈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如果說剛才看到沈觀南,他們只是驚訝到大喊,那現在看到葉淮舟就是連喊也喊不出來了。

誰不知道他們面前的青宸仙尊是靈霄派公認的“玉面閻羅”,被他逮到,這個月都別想好過了。

“限你們十秒內從我的眼前消失。”

“師兄……我可以解釋的!”

葉淮舟瞟了一眼沈觀南,不想多給一個正眼。

“你也滾。

“跟蹤我的賬之後再算。”

“十——”

!!

眾人如夢初醒,趕緊調頭就跑。

季聞歌從葉淮舟出現後就使勁把自已往謝愉辰身後塞,生怕師父發現自已,本就沒達到他的要求,這下更是“數罪併罰”。

聽到葉淮舟的赦免,他拉著謝愉辰都準備用上疾走輕功,儘快逃離現場。

“等等——季聞歌留下。”

師父冰冷無情的話徹底擊碎了季聞歌的的跑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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