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遊手持三尺青峰,沒有手中說的悟道,悟劍。
他握了握劍柄,有種實實在在的感覺。
摸到劍柄,和天馬行空,兩樣東西。
他覺得夠得到的東西,還是比較實在。
“恭喜蘇公子。”
“何喜之有?”
蘇北遊循聲望去,但見一個白髮白鬚的老者,手持浮塵,面帶微笑,腳步輕盈,款款而來,眨眼功夫,已經到了他面前。
此人仙風道骨。
正是武當當代掌教王重陽。
“蘇公子已然悟到了劍。”王重陽笑著道。蘇北遊怔了怔,旋即道:“王掌教說的對,也說的不對。我只是有屬於自已的劍道罷了。”
“並非是甚麼道。”
“若非要說道,那貴派的創派老祖張前輩,才是真正的道。”
王重陽有詫異,但一閃即逝。
他打著哈哈道:“我派有這等人物?”
蘇北遊佯驚:“王掌教不知道?”
王重陽搖搖頭,道:“蘇公子真會開玩笑,我武當要有這等驚才絕豔的老祖,又豈會被龍虎山壓一頭。”
“早就成了道教執牛耳者,何必在龍虎山那些人鼻息下艱難活著?”
“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蘇北遊續道:“我也在一本古籍中看過,有一人,自從宗派成了天下第一宗門,不屈服於朝廷,只做入世懸壺濟世的良醫,剷除天下行惡之人。”
王重陽笑著道:“蘇公子莫要牽強了!”
“這和我們武當,沒關係。”
“是嗎?”蘇北遊有些鬱悶,看來在王重陽這裡,打聽不到任何資訊了,只能去自已尋了,便既說道:“我想進大雄寶殿二樓看看書籍,可否?”
王重陽笑著道:“蘇公子開口,我本不該拒絕,但武當先祖早有訓令,不得讓生人進入二樓。”
蘇北遊聞言,知道這是武當的規矩。
既然武當不讓看,他也不強求。
跟王重陽拜了拜,笑著道:“王掌教,蘇某說話做事,向來直來直去,不喜拐彎抹角,有甚麼冒犯到貴派之處,還請見諒。”
王重陽擺擺手道:“蘇公子不用擔心,我武當不是小肚雞腸。”
蘇北遊咧嘴笑道:“那就好。”
隨後王重陽問了飯菜合口不,酒水怎樣,住的習慣不習慣等等。
無非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客套寒暄。
然後這位武當掌教說在一旬後有個羅天大醮,武當本門弟子之間的較量,請他去觀摩一番。
這種內部的交流,本不應該請他這個外人,但王重陽就這麼做了。
他本想拒絕,但看到王重陽情真意切,沒法拒絕。
最終還是答應了。
看一看也好,順便長長見識,武當的武學深厚,與龍虎山齊名,真才實學的東西很多。
劍術、丹道、符籙、陣法和醫術,都是武當山的功課。
只是每個倒是選擇的不同而已。
比如典型的就有王小屏的劍術,宋知命的煉丹等。
回到茅屋,徐脂虎正在與武當一名精通棋理的女道士弈棋,兩人下的有來有回,中間徐脂虎舉棋不定,本以為她有什麼妙手,但沒想到,出了臭棋,從此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武當的女道士離開。
“哎,真是累人啊!”
“北遊,咱們來武當也有兩月了吧?”
徐渭熊記起來武當的日子,每日除了逛一逛武當,看別人練劍,尋道姑弈棋,看看書,在瀑布前發發呆,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兩月有七日。”蘇北遊說道。
在這裡的日子,他算得清清楚楚。
徐脂虎哂笑,道:“伱是不是後悔陪我來這了?”
蘇北遊溫怒道:“大郡主,伱這話說的,不公道了啊!甚麼叫我不願來?”
徐脂虎有些不高興,道:“那伱為何記得如此清楚?”
“這不是書裡說的度日如年?”
“只有每天都刻骨銘心,痛苦不堪,才會記在心裡,希望今天快點過去。”
蘇北遊笑著道:“大郡主,伱還真會猜測人心思呢。”
徐脂虎笑了笑,道:“有些無聊了,咱們回去吧。”
這次來武當,她去了幾次小蓮花峰,但沒看到那個武當山的小師叔。
每次都悻悻然而歸,心情有些不好。
“伱去了小蓮花峰?”蘇北遊問道。
他豈能看不穿徐脂虎的心思。
後者不願承認,臉上帶著些嬌羞。
蘇北遊續道:“伱也不能怪人家,並非是避而不見,而是去了金頂悟道。”
“去了金頂?”
徐脂虎一聽洪洗象去了金頂,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轉,盯著蘇北遊。
蘇北遊見狀,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快跑。
“北遊,明日陪我去金頂,我要去看看,這個小道士修的甚麼道?”
欲走開的蘇北遊被喊住,徐脂虎臉上帶著些俏皮的笑道。
“大郡主,這樣不好吧?”蘇北遊說道。徐脂虎驕橫道:“有何不好?伱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對我隱瞞?”
蘇北遊擺擺手道:“非也!”
徐脂虎震怒道:“我看伱就是故意的。”
蘇北遊一本正經道的撒謊道:“我也是剛才從王重陽口中得知。”
“哎,再說伱也沒說,這次來武當,是見洪洗象呀!”
“我以為伱就純粹來散心。”
“伱……”徐脂虎被氣得身體微微顫顫。蘇北遊變色,立刻轉移話題,“一旬後,這位武當小師叔,可能會出現在武當羅天大醮上。”
“羅天大醮?”
“就是武當一種祭奠,也是一種比試,同門之間的較量。”蘇北遊解釋道。
“真的會出現?”徐脂虎確認道。蘇北遊想了想,“十有八.九,畢竟是武當的盛會。”
“行,就在住一旬,要是見不到,咱們就回北涼。” 徐脂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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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武當的夜色,星星點點。
丫鬟伺候徐脂虎早早睡下,蘇北遊收功起身,在門口碰見好不容易主子睡下可以偷懶賞月的丫鬟。
“見過蘇公子!”
“噓!”
蘇北遊做出個噤聲的動作,丫鬟領會,朝著他見禮。
他指了指武當山巔。
丫鬟會意,點點頭。
蘇北遊沉著夜色,提著燈籠, 順著狹窄的山道往上爬,行至小蓮花峰和大蓮花峰的岔路口,他望了望小蓮花峰。
居然有燈火。
蘇北遊一愣:
“難道洪洗象回了小蓮花峰?”
言念及此,他決定去看看。
提著燈籠去小蓮花峰,路上碰見兩名小道士,剛從小蓮花峰迴來。
蘇北遊打聽小蓮花峰的情況,幾個小道士閃爍其詞,他一眼就看出有貓膩。
他只是說去小蓮花峰看看。
其中一個小道士還要帶路,被蘇北遊拒絕。
幾個小道士只能眼睜睜看著蘇北遊提著燈籠去小蓮花峰。
行至小蓮花峰前,拾階而上,就是一個大坪,上面建造一座小型宮殿。
這裡專屬於洪洗象。
這個武當山小師叔。
站在大殿前,大殿裡面一間屋子裡的燈亮著。
蘇北遊踏步輕聲,慢慢靠近視窗,為了不讓屋裡的人發現,他貼著牆壁走,在窗下仔細聆聽屋裡動靜。
裡面有窸窸窣窣翻書的聲音傳出。
有人在屋裡看書。
蘇北遊站起身,手中燈籠在走上大坪時就熄滅,周圍也是漆黑一片,屋裡燈光從裡面透出,他不敢起身,怕在窗子上印出影子,被裡面的人發現,然後逃之夭夭。
良久之後。
裡面突然有動靜。
腳步聲正在靠近。
蘇北遊心中一驚。
突然。
咯吱一聲,他以為被發現了,登時就等於武當小師叔尷尬的見面。
他都要起身了。
但沒有動靜。
等了下,還是沒動靜。
下一刻。
一個嘆息聲,“不知道那個徐脂虎甚麼時候走?”
“我這麼天天躲著她,多沒意思呀!”
“想在武當溜達,都不行……”
蘇北遊一愣。
腹誹道:
“這個小子要搞甚麼?”
他很想教訓一頓這個不開竅的道士。
接著。
這個道士繼續嘀咕道:“她問我,喜歡她不……我,我,世界上哪有這麼直接的姑娘呀,問人家男的喜歡她不,哎……”
蘇北遊在窗臺下,罵道:“牛鼻子小道,聽伱這口氣,好像很不滿呀。”
他真想狠狠給這個不識好歹的小道士兩個大筆登。
但他心念電轉,“我要聽聽這個小道士接下來怎麼說,到時候,一筆一筆給他記下來,一條一條收拾他。”
小道士續道:“我拒絕了,她也沒生氣,還說等我回心轉意,她真是個看不透的女子,我,我還是有些好奇。”
蘇北遊皺眉,“牛鼻子小道,居然拒絕了徐脂虎?”
小道士續道:“可是,我還是喜歡他……剛開始是那麼一點點……後來就是大一點點,現在……”
蘇北遊仔細聽。
小道士續道:“哎,現在我真的喜歡她了!”
蘇北遊一喜,腹誹道:“這個小道士玩得挺溜啊!”
小道士續道:“可是,我師父說了,我不能下山啊!她說我不下山……她就等我下山, 只要我點頭,她就一直等!”
“可是……我,我萬一永遠都成不了天下第一,豈不是要讓人家姑娘等一輩子呀?那怎麼行呀?”
“我不能讓她等,不能浪費了他的青春,女孩子的青春,多麼寶貴呀!”
說完後,小道士一陣嘆息。
似乎很難抉擇。
“哎!”小道士嘆息一聲。
“呵呵,膽小鬼!”
突然。正在小道士自怨自艾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
小道士驚訝,四處張望,沒尋到人,有些尷尬問道:“誰在偷聽?”
“伱這還用偷聽?我路過此地,就聽到伱嘀嘀咕咕,唧唧歪歪。”
蘇北遊掌燈。
將燈籠照著臉,望向小道士,“是我。”
小道士有些尷尬,想到剛才站在窗臺說的話,更加面紅耳赤,快要鑽進地縫了,“蘇公子,伱,伱一直在這?”
“剛剛路過。”蘇北遊光明正大撒謊。
“是嗎?我怎麼覺得伱在偷聽?”小道士狐疑道。蘇北遊大搖大擺從正門入,坐在太師椅上,“我是甚麼都聽見了,不該他聽見的,該聽見的,都聽到了。”
小道士本想責備那些小輩,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些都和他們沒關係。
小道士啊了一聲,有些侷促。
蘇北遊心裡嘀咕著:“這就是武當小師叔?這麼慫?”
“這裡是武當,要是我,死鴨子嘴硬。伱想咋地咋地,反正我不承認就是,你能拿我作何?”
“還是太老實了!”
言念及此,蘇北遊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朝著洪洗象招招手,後者湊近,問道:“蘇公子,怎麼了?”
“給伱個改過自新的法子,就看伱願不願意。”蘇北遊一臉賊笑道。洪洗象點點頭,道:“伱說說看。”
蘇北遊將條件說了。
洪洗象陷入沉默。
蘇北遊自由懶散坐在太師椅上,也不催促他,只是時不時瞟一眼他。
每次洪洗象見到蘇北遊的眼神,都在閃躲。
“我,我同意。”
小道士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一咬牙道。
蘇北遊伸出手,“那就這麼決定了!”
小道士還不情不願的和他拍手盟誓,約定在明夜後半夜。
蘇北遊提著燈籠,哼著小曲,走出屋子裡,走下小蓮花峰。
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帶風。
王重陽不讓我去大雄寶殿二樓,我就讓小道士帶我去。
我本想趁夜色去一趟大雄寶殿,先探路,然後尋找機會,前往大雄寶殿二樓,以窺裡面的秘密。
發現洪洗象在蓮花峰,就是個意外之喜。
還說通他帶我去大雄寶殿。
到時候被王重陽抓住,也就不是賊了。
言念及此,蘇北遊笑了,笑的很猥瑣。
回到茅屋,蘇北遊躡手躡腳,徐脂虎和丫鬟都就寢了。
“吱嘎!”
蘇北遊開啟門,剛要進屋,身後一陣涼嗖嗖的。
他警惕轉身。
提起燈籠,照著前面一張臉,卸了胭脂水粉的徐脂虎。
“大郡主?伱,伱夢遊?”蘇北遊一驚。徐脂虎罵道:“夢遊伱個頭,伱大半夜鬼鬼祟祟做甚麼去了?”
“我去尋王掌教,請教一下悟道。”蘇北遊說道。徐脂虎懷疑道:“真的?伱不會騙我吧?”
“怎麼會!”蘇北遊笑道。徐脂虎望向小蓮花峰,問道:“伱今日去了小蓮花峰?有沒有見到那個小道士?”
“沒有!”蘇北遊說道。
徐脂虎悻悻然離開。
蘇北遊見徐脂虎回屋關門,拍了拍胸.脯,嘀咕道:“我去,這個徐脂虎走路,不帶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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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遊睡了個懶覺,就連丫鬟和徐脂虎也沒去打攪。
等到午時,徐脂虎吩咐一個丫鬟來叫蘇北遊。
他才起來收拾一番,吃過早午飯,然後去瀑布下面練劍。
瀑布下面有一條石橋,從上而下的瀑布,落巨石上,濺起水花,打落在石橋上,發出啪.啪.啪啪的聲響。
練了會兒劍,行至石橋下,仰起頭看那柄劍條。
由於懸掛在橋下太久,所以有些鏽跡斑斑。
據聞這柄劍之所以掛在此處,是因為瀑布下面的深潭中有蛟龍。
有這柄劍條在,裡面的孽畜就不敢冒犯武當和凡人,下山為禍百姓。
“好劍!”
“可惜鏽了,要想重新開啟,也要費一番功夫。”
蘇北遊看著劍條。
聽王重陽說,這柄劍現在真正的主人是龍虎山的齊仙俠。
他要憑本事從武當帶走這柄劍。
都在等著此人來取劍。
齊仙俠啊?
龍虎山道門劍術第一人,未來可期。
他也想見識一下這位被稱之為龍虎山劍術第一人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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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蘇北游上了小蓮花峰,但是後面有個尾巴。
奇怪的是小蓮花峰今日沒有燈火。
蘇北遊大步流星,幾個縱躍上了小蓮花峰屋頂,蹲在屋簷上,看著那人在小蓮花峰廣場逡巡了一陣。
然後離去。
“我去,這個徐脂虎竟然跟蹤我。”
“也好讓她看一下,沒有人,我也沒騙她。”
蘇北遊腦子裡也是一陣慶幸。
“蘇公子,伱言而無信。”
正在蘇北遊慶幸的時候,背後響起一個聲音。
循聲望去,正是洪洗象,躲在屋頂,黑夜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是從剛才的話語中,可以聽出,他不信任自已了。
“小道士,我真不知道她跟蹤我。”蘇北遊說道。小道士輕笑道:“伱編造理由的太牽強,要不是我在小蓮花峰池子旁邊,正好看見伱身後跟著一個人,我就被發現了。”
蘇北遊發誓道:“我跟伱發誓,我一個字都沒跟徐脂虎透露。”
小道士嘆息一聲:“伱跟我來吧!”
兩人下了屋頂,循著一條羊腸小道,徑直往大雄寶殿走去。
蘇北遊也是驚訝。
他在武當這麼久,很多地方都走過,唯獨這條羊腸小道,沒有走過。
就連見過的沒見過。
“這條羊腸小道,我怎麼沒見過?”蘇北遊狐疑問道。洪洗象咧嘴笑道:“伱當然沒見過,就連掌門師兄都不知道,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
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的洪洗象,一面說,一面在前面引路。
他續道:“要是從山路上去,要走一個時辰,但是從這裡上去,只需要一炷香時間。”
“這麼快?”蘇北遊又是一驚。
“哎,伱可不能告訴我師兄!”小道士突然想起這一茬。
“放心吧,我不說。”蘇北遊笑著道。
小道士說道:“這裡也有個故事,就是借劍之道。”
蘇北遊狐疑道:“借劍?甚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