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正皺著眉頭,見那幾個道童竟各自散去了,放線的手中也沒了線。抬頭望去,只聽得“嘎”的一聲,從半空中傳來鳥鳴。那雪色的紙鳶,竟振動尖尖翅膀,化作一隻灰鷂子,直向北飛去。

徐廣大驚,但身上也沒帶弓箭,且飛遠了。便無可奈何,低頭再看著那院裡的光景,一切如常,博棋的仍叫著彩,灑掃澆水的也沒停下來。

徐廣自言道:“怪哉!好本事啊,這紙鳶必有用處,莫不是傳書嗎?”正思忖的,便按刀起身,欲偷入房中探一探。誰知剛抬眼,又從司馬承貞的房中傳來了一陣琴聲,起首的音段鏗鏘有力,漸漸和緩如清泉在石上流淌,似幽谷中的微風輕拂。

琴聲靜靜的在空氣中流淌,忽聽一個刺耳的音色,使徐廣頓覺的耳鳴,背後似乎被蟲子叮咬了一下,頭腦一陣發昏,竟自坐了下來,按著太陽穴笑道:“莫非是這酒的後勁上來?”

他穩穩身子,調調呼吸,再聽那琴聲,依舊是天籟之音,只是聲量暗淡了許多。徐廣心中唸叨:“半年來,也未曾聽他彈琴,怎麼今日突然來了興致?我也多次偷入他房中,哪裡記得有什麼古琴,奇了怪了......”徐廣頭枕著樹幹,細細的尋著琴聲中那一絲莫名的輕佻,眼睛竟逐漸閉上了。

朦朧之中,忽然聽到樹下,有吵嚷的聲音。低頭看去,只見一道士追逐著一妙齡女子,那道士長了一張兇惡的臉,嘴角的一顆黑痣,著實是醜的突兀。步態不羈,嘴裡的話滿是些戲謔與挑釁,頭上不戴束冠,手中不持拂塵。

再看那女子,面如白玉,眉目清秀,身姿婀娜,著紅紗衫紫羅裙,手攜木盒,滿臉雖是驚恐無助,倒不失是個美人。那女子雖只顧著跑,到底被那道士一把摟住了腰,便慌道:“幹什麼偷偷跟著我,我叫了!”

那道士喘著粗氣,喜不自勝道:“追到這裡,自然不怕你叫了。”話音未落,便要解衣胡來。徐廣心中唸叨:“好大膽。”遂捉刀在手,準備下去。

那女子躲閃不及,又逃脫不了,只哭道:“我只念你為我家主人做法了數日,持齋打醮,殷勤不止,多有敬重,誰想你竟是如此齷齪不堪之人!你若不自重,我叫出聲來拼個死活,不信那白雲君子能放過你!”說罷,從木盒之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銀剪刀,閉了眼睛一陣亂喊亂刺。

那道士此時也慌了神,尋了個時機抓住女子持著剪刀的手,便捂住她的嘴道:“浪蹄子,如今卻裝模作樣的,你那眼直勾了爺的魂,且消停些,乖乖從了你道爺,絕不能虧了你。”那道士言罷,奪過剪刀扔在一旁,又開始寬解衣服。

女子見掙扎不過,眼噙著淚珠哭喊著,徐廣不得猶豫,跳下樹來一個俯衝,只用刀柄直擊那道士的後腦,一觸人便倒了。徐廣上前翻開那道士的身子,忽見女子滿臉的淚珠,衣頻寬鬆,只好立刻轉身背對女子道:“唐......唐突了,恕罪。”可笑他竟有些口吃了。

聽得那女子在背後整理著衣衫,停了抽泣道:“多謝恩公相救。恩公自天而降,大恩何以為報?”女子的聲音顫抖著,讓徐廣感覺到她還是驚魂未定。

徐光道:“舉手之勞,不必言恩,姑娘此番是什麼緣故?”

女子泫然泣下,答道:“只因家中主人中了咒,被惡鬼纏身,整日裡胡言亂語,茶水不進,家中苦不堪言。巧了那上青方士道人,剛作了求雨的雩祭,很是靈驗,家主母便請來家中驅除疾鬼,卻也真生效驗,主人日益恢復了,使我多多上下打賞。誰知道那方士中竟有隻色鬼,因今日我來還願上香火,他騙我到林中,欲行那不軌之事。幸得恩公相救,賤妾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徐廣本不願暴露姓名,卻冥冥中被這女子聲色所動,便說道:“哦......我叫......我叫許大。姑娘速速整理,我好送姑娘下山去了,此地也不宜久留。”

那女子在徐廣背後道:“已整理好了,恩公。”

那徐廣聞聽,自然相信,便轉過身來,笑道:“這賊人,我看八成是冒充上青的......”正說著,徐廣突然心中一怔,覺得有些異常,待正眼瞧那女子,只見她邪魅的笑著,袒胸露乳,左邊半個身子仍是人身,右邊卻成了粉色骷髏!徐廣看著那一雙深邃的嬌眼微閉,心潮湧動,便口吐鮮血,大叫一聲身子便向後一個趔趄,只覺得晴天霹靂。

忽一睜眼,樹蔭閃爍著日光點點,原來是場夢,徐廣長吁一口氣,以手扶額,緊閉雙眼,大覺的頭痛,說道:“該死!明明沒喝多少,如何又睡著了......”

須臾,稍覺得緩和了一些氣力回來,卻突然又察覺到樹上有動靜,猛的再眨眨眼,竟見那粉骷髏又在眼前,還是那副鬼模樣,女子笑道:“如何是冒充?”

徐廣大驚,不禁抽刀便砍去,那女子也不躲閃,只拈起手指唸了一聲:“碎!”話音剛落,但見徐廣登時不動了,仍像是夢中前後,使手捂著胸口,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墜落在樹下,一鬆手便沒了氣了。

那女子在樹上立著嘻笑:“不懂棋就不要下,不懂琴就不要聽嘛。”她使手絹將臉蛋一抹,又換回了人身。

待她緩緩躍下樹來,將那徐廣的屍首翻開,伸手取下他背後一張符紙道:“可憐辛苦多年的,換來個短命,還要再用用你呢。呵呵。”說罷,將紙符揮了揮,便燃起火來,立時燒成了碎片散落了,接著便把那徐廣身上的物件搜了個遍。

話說那夜闌軒院子裡的道童們,只顧著貪玩,圍坐一堆,博的忘乎所以,竟連不遠處的林子裡那徐廣的慘叫聲也聽不見了。玩的正酣時,只見一人悄悄走近,那人面如皓月,神似飛花,顏色哀而不傷,舉止淡而不薄,身長七尺,超凡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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