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的車駕已經在江邊的渡口停留了三天,南巡禁軍的營帳環繞著皇帝的龍帳圍了一層又一層,白晝裡車水馬龍,夜間則燈火通明。還有些軍營得不到空地駐紮,只能移駐在山上或者船上。

這山叫湘山,又叫做九嶷山,山上有舜妃祠堂。這上古的祠堂禁軍們不知是何人所修建,歷經戰亂,風光已不復當年了。軍中的鼓聲依然在山的不遠處震動,有時候連江水似乎也跟著鼓聲顫抖著,江霧開始瀰漫了。十萬之眾隨皇帝一起等待著渡江的吉時。

“陛下,還是祭祀一下吧......”丞相李斯在龍帳之外拜道。

始皇帝向李斯招了招手,示意讓他進帳說話。

“你看這些,都是扶蘇寫的。”始皇帝將一筐子的竹簡推向李斯,並眉頭緊鎖著。“朕的兒子,竟一點也不像朕,當年坑殺那些方士的時候,諍諫不可的是他,如今卻接二連三的寫這麼多,來勸朕不可留養方士,正是他反也是他。朕使他去上郡長城做監軍,可他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李斯不慌不忙的閱讀著皇子扶蘇的上表,他由衷的感到欣慰,面色漸露笑意:“恭賀陛下!”

“朕有何喜?”始皇帝怒色不改。

“陛下,大公子反對坑儒是仁義,規勸陛下不可沉溺於方術是明孝,如此德操,張弛有度,是難得的天生帝才,怎麼能說不像陛下呢?依臣看來,大公子明是擔心陛下的龍體啊。”

趙高站在一旁聽著李斯這話,不自覺瞥了他一眼。

始皇帝道:“朕奉先祖遺訓,克收神州,創業維艱,朕就是擔心他過於優柔,也不知蒙恬都教了他些什麼。”

皇帝的語氣有些緩和了,但仍有一絲焦慮,暴露在他的臉上。而這種暴露也只有李斯能得見。

李斯見狀,話鋒一轉說道:“陛下,適才天監太史等大臣紛紛上奏,江面大霧陳布,久久不散。加上江面有邪風湧動,掀起波浪非常,過江吉時難準,懇請祭拜湘山之神,以求得風平浪靜。”

“胡話!一群無能之輩,朕養著一群庸才!要祭也是祭江神,祭什麼山神?!”皇帝憤怒了。

“陛下息怒,只因這幾日,有些南郡本地白衣,陸續前來獻策,說凡大軍過江必祭九嶷山山,方可風息霧散。自古以來,都有驗證,但臣聽聞也有些商船祭拜,仍不見天好,只得......只得另選下游其他渡口過江了。”

始皇帝怒不可遏,但他深知楚地多有瘴氣和水怪,若不加以應對,恐怕渡江會有些不順利。他閉上眼睛,沉思起來,突然他想起一個人來:“南郡的郡守可在軍中啊!”

李斯道:“回陛下,郡守王守誠正在軍中待問。”

“召進來。”始皇帝揮揮手,拿起金樽飲酒。

不消一杯下肚的功夫,郡守王守誠下拜於帳外,始皇帝只見這人身著官服頭戴官帽,伏首於地,也沒甚興趣打量其人其貌,只漠然問道:“你做南郡郡守多少年了?”

“回陛下,臣就任南郡郡守兩年整。”王守誠並不敢抬頭。

“哼,朕問你,湘山何神,你可知曉?”始皇帝只斜著眼睛瞥著那下拜之人。

“回陛下,此山系上古五帝時便有九嶷山之名,依江而立,四季景色各不相同,巍峨多姿。山中自古多梧桐樹,傳聞常有鳳凰來棲。楚國開國國君因舜王之妃堯帝之女娥皇、女英二人死於此處,便建廟以祭祀。後世歷代楚王多加以修繕,奉為湘地山神。此處漁民為求風調雨順,多於廟中祭祀,因此香火不滅。直至陛下天兵伐楚,此廟被夷為平地,這兩年在臣治下,有楚王后人羋姓熊氏一族,每逢祭日,依然去修葺並祭拜一番。所以不至於荒廢。”王守誠誠惶誠恐,回答的很謹慎。

始皇帝問道:“南郡的在押刑徒,有多少?”

王守誠答道:“約有三千餘人。”

始皇帝嘆了一口氣,一邊盯著手中的金樽一邊輕聲道:“朕問你,朕使這三千人把這山上的樹全部伐盡,把神廟徹底毀了,如何啊?”

王守誠怎麼也沒有想到皇帝會突然說出這樣的想法,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臣......臣......”

“你怎麼不說話了。”皇帝追問道。

“回陛下,九嶷山是天下梧桐之源,多有祥鳳顯聖,山下尚有千戶百姓依山活命,山南亦有江防部署。輕易加以伐毀,恐怕......”

始皇帝沒聽完便發了難,將金樽擲於帳外叫道:“把帳下之人拿下!”

幾個禁軍軍士把那文彬彬的王守誠一頓五花大綁。

王守誠大驚失色,連忙叫道:“陛下!臣無罪啊!”

始皇帝站起身來道:“前日朕在你所轄治的馳道上遇刺,本來就該拿你問罪,今日你竟為楚人所立的廟宇申辯,你的罪不該萬死嗎?拉下去!”

王守誠被拖在地上,仰面大叫:“臣無罪啊!臣無罪啊陛下!陛下!陛下......”

李斯瞄了一眼被拖遠了的王守誠,帳外揚起了一些塵土,王守誠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這樣的場面李斯已司空見慣,但這一次他決定站出來:“陛下,王守誠雖有罪,但罪不至死......”

“什麼?朕在此地遇刺,現在又過不了江去,你卻為他求情?”皇帝果斷的打斷了李斯的話,“你不要說了,朕今日一定要把此山夷平,來!上來和朕安心對飲幾杯,丞相啊,這杯中物才是朕與你共知啊。”

李斯只得就坐,和皇帝同席共飲的待遇,天底下獨他一份。他拿起酒杯,面對美酒佳餚,不得滋味,正要敬酒,只聽帳外來報:“報!稟陛下,王守誠已斬首。”

“嗯。”始皇帝似乎有了些許醉意,趙高在旁低聲的勸皇帝少飲,皇帝自然是不聽的。

須臾,始皇帝便從案下抽出一把同鞘的雙劍,青銅的劍柄,魚皮的劍鞘。兩隻劍柄各刻畫有龍與鳳。而劍柄的尾端,則有些凹凸不平的紋路,合在一起便嚴絲合縫,倒是十分穩當。皇帝把劍立於案上,上下打量著那紋路中的溝壑脊背,說道:“丞相,朕問你。”那劍鞘在皇帝的手中閃動的綠光,“這把劍,你可認得?”

“臣記得,這把雌雄雙劍,是楚國王室用劍,由干將夫婦冶煉而成,無比鋒利。”李斯回答道。

“嗯,你繼續說。”

“此劍的打造過程無人知曉,楚地有傳說,這把劍並非干將莫邪打造,而是天神所賜,有劈山斬海的神秘力量。雌雄雙劍刃面粗糙,但是堅韌鋒利,削鐵如泥。”李斯用手指著劍,似乎是如數家珍一般的神情,“更神奇的是,干將當初只奉交給楚王一把雄劍,自留下了雌劍。但雙劍一旦分離即發出悲鳴聲,似玄鳥的鳴叫聲,能如細絲般穿透寂靜。雙劍彼此距離越遠,聲音就越大。再後來兩把劍都歸於楚王,傳於懷王時,懷王曾將此劍賜予上將項燕,項燕為陛下所破,此劍也終於迴歸正主了。”

“哈哈哈......此劍屬於朕嗎?”皇帝笑道。

“上天入地,四海百川,沒有什麼是不屬於陛下的。”李斯合手施禮,恭敬的回答道。

“楚人是這麼想的嗎?項燕是這麼想的嗎?”皇帝問完這句話,喝下一口酒,一聲冷笑。

李斯沉默著,他本想回答些好聽的話語,可是話到嘴邊,卻又閉口了。

始皇帝手握劍柄,抽出雙劍,劍身發出犀利清脆的聲響,他注視著這把百年的劍,這劍,寒氣鄙人,那劍光耀眼,似乎能把時間都凝固住。並且,有一種生澀的氣味。

“楚雖三戶,忘秦必楚......”始皇帝好像在劍身上看見了這八個字一般。

李斯早已料到,始皇帝會提起這句話,這是項燕在戰死之前最後的怒吼。這驚天動地的如雷霆般的怒吼,猶然在耳畔迴盪。每每想到這八個字,項燕的死狀總是會出現在李斯的腦海之中。

李斯悄然道:“請陛下暫熄雷霆之怒,這九嶷山的湘神廟雖說是楚人所建,但是畢竟祭祀的是先祖聖妃,陛下一向深明義禮,此事恐怕......”

“楚人......楚地......”始皇帝陷入了沉思。

死寂的氣息,充斥在皇帝的龍帳之中,始皇帝,李斯和趙高都一直沉默著,只有那把楚王劍,不斷的發出極其微弱的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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