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堂到處懸掛艾草菖蒲。

天熱似烤,偌大客廳僅在東南角擺了一盆冰。

心知老虔婆是為節省,走在顧依依前面的林舒只當沒看見。最近京城的冰漲瘋了,從前半兩銀子買兩斤,後來一兩銀子兩斤,明天過節,聽說漲到一兩銀子一斤,目測後面還將繼續漲。

這不是擺冰取涼,是化錢取涼!

“老祖宗安,父親安。”

林舒福身。

眼神從角落裡頭戴長長白紗帷帽的女人一掃而過。

這個文芷薇,膽子不是一般大!

顧依依亦福身:“給老祖宗請安,給祖父請安。”

“快坐!”

顧陳氏笑眯眯指著梨花木交背椅。

“怎帶依姐兒一塊來了?”

“依姐兒最近與我形影不離,想著不管老祖宗商量何事,叫上她旁聽也不錯。”

之前顧傑帶文芷薇回來,同時帶回來一筆錢,讓侯府這兩三月的賬目好看了兩分。過這麼些日子,錢應花得差不多,如若談錢,讓他們直接跟顧依依談!

“老祖宗不想讓依姐兒旁聽?”

“不是不想。”

顧陳氏之前同顧承安一樣,對顧蓁蓁期望更大。

她遲疑看一眼坐在右手旁的顧傑,“而是總覺得依姐兒還小!”

“依姐兒年紀是不大,但勝在穩重細緻。不瞞老祖宗,她如今算賬看本,比孫媳快。”

“果真這般能幹?”

“是。”

“讓依姐兒留下無妨!”

一聽倆人扯到孫女身上,身穿半舊玄色軟袍的顧傑急急打斷,“依姐兒跟著舒兒既然學得好,於日後談婚論嫁只有益處並無壞處。舒兒啊,今日喚你過來,是為父有一宗獨門大生意,要與你好生商量!”

顧傑常年在外打理莊子同生意,膚色黝黑。

相比兩年多前剛成婚,他老相許多。

想起文芷薇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林舒疑惑,她究竟看上顧傑哪一點?

論出手大方,囊中並不富裕的他估計只算平平。論人才相貌,年逾四十的他小鬍子留著,身材中等,並無氣度風采可言。難不成看上他侯爺爵位?

“不知父親所言是何生意?”

顧傑興奮起身。

他三步並做兩步上前,用手點向窗欞,“你且看此窗用何物糊成?”

“明紙。”

又想自已掏錢換窗紙麼?

瞥一眼含笑的顧陳氏,林舒滿腹不解和警惕,想看他們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侯府所有糊窗明紙一年一換。去年換時,老祖宗特地選了福祥齋的薄油宣紙,此紙輕薄柔韌,防水耐用,只是價格比一般窗紙稍貴。”

“若有一物能替代窗紙……”

顧傑興奮之色愈濃,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

“它透明得近乎不存在,透光效果奇佳!同時更防風阻雨,更堅韌持久,你以為如何?”

“何物?”

若有這種東西,肯定風靡整個靖國,確是一樁獨門大生意。

不用想,這主意是文芷薇所出。

文帝師還教了這些?

彷彿看到無窮無盡的真金白銀在不斷湧來,身體因興奮而更熱的顧傑喝茶止渴。

擱茶盞的同時,眼神掃過靜默無聲的文芷薇,“玻璃!”天知道昨夜聽文芷薇說完她的主意,他半宿沒睡著!若製出此物,林舒外祖父雲飛揚那種商賈算什麼?自已會成為靖國首富!

“父親指的是琉璃?”

林舒曾聽外祖父和母親說過,有些人喚琉璃為玻璃。

她蹙眉:“此物並不透明。”

“不不不!咱們所說的琉璃還包括一些釉彩器皿、彩釉磚、玉器等物,這種玻璃和琉璃不同,它透明度比最好的白水晶還優越,風吹不掉,雨打不碎,雪刮不進,讓屋子充滿亮光同時還保暖防災,堪稱絕妙之物。”

若真這般,倒是絕妙!

林舒端起茶盞:“父親見過此物?”

“沒有!”

顧傑絲毫不覺得自已的回答有什麼問題,只覺胸膛間波瀾壯闊,宏圖待展。

“但有人能製造出此物!舒兒你想,咱們不說全國,便是放眼京城,有多少間房子、多少個窗戶?若全部都用玻璃,即便一塊玻璃只賺少許銀錢,也是一筆了不起的大生意!”

“不止。”

顧陳氏算盤打得更精。

“承安不是在工部任職麼?有此等好東西,工部只怕都想學得此技法。”

“母親思慮深遠!”

顧傑激動得黑臉泛紅,下頜鬍鬚一抖又一抖,“此技法只有咱們慶平侯府有,他日得壯大推廣,承安以此技法便能在工部獨佔鰲頭,屆時當個尚書也無不可!舒兒,此事事關承安前途和侯府榮華,你意下如何?”

“有此獨門技法,自是此生不愁。”

他們特地叫自已過來,只是光聽聽?

林舒態度平靜。

“說得對!此生不愁!”

顧傑雙眼泛紅,端起茶盞酣暢飲盡。

“為父有此絕世不二的技法,舒兒可願投入銀錢?步驟為父已然想好,咱們到京郊甚至更遠的地方找一處原料所在,就地取材;其二,把需要的場地和物什準備妥當;其三,再招募一些附近村野壯漢,給他們算工錢……”

“不知父親需要舒兒投錢幾何?”

看他說得眉飛色舞,林舒實在忍不住打斷。

一個見都沒見過的東西,他竟信以為真!

是該說他窮瘋了呢,還是該贊文芷薇好手段?

“初期三萬……”

又瞥一眼角落裡的文芷薇,顧傑改口,“四萬兩吧!”

好一個獅子大開口!

按捺住心底冷笑,林舒驚訝:“這麼多?”

“不多!你想想一旦能夠大批次製作,每日利潤蔚為可觀!”

“究竟利潤可達多少,傑兒你仔細算過沒有?”

顧陳氏也覺得投入四萬兩很多,有這錢,留著夠花好幾年呢!兒子被那個文芷薇說得心潮澎湃,她多少得警醒點,“不能一句蔚為可觀便作罷,你覺得呢?”

“我算過。”

角落的文芷薇清脆接話。

猜到她也不會向顧家人袒露在白雲寺相見,林舒只當沒見過她。

“這位是……”

“她是溫氏。”

顧傑口吻尋常得如閒話一般,“為父帶回來的人。”

為靜和居的袁氏默默同情半瞬,林舒略頷首。

“不知前輩算出的利潤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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