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汽車穩穩地停在目的地，趙和瑫拍了拍還在熟睡的喬霖先，他睡眼惺忪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慢悠悠地站起來。
各班列隊前往宿舍樓下領取軍訓迷彩服，一人兩套，方便換洗。
途中有一段泥巴路陡坡，前一天剛下過雨，路非常滑，行李箱很難拉著走，只能把它提起來。趙和瑫裝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箱子格外重，也格外難拿。
她和喬霖先走在最前面，目睹了十二班的狼狽狀況後，喬霖先十分貼心地問道：“用不用我幫你拿？”
趙和瑫想都沒想就禮貌拒絕了，她不習慣麻煩別人，更何況是沒認識多久的同學。
喬霖先帶的東西也不少，他不僅有個超大的行李箱，還有一個布袋，外加一個隨身背的雙肩包。
“你怎麼搬過去？”趙和瑫出於禮貌地問道。
“沒事啊，袋子放箱子上面，一提就過去了，裡面都是紙巾，又不重。”
等待大部隊集合時，趙和瑫回憶起了賀之澤。
在與喬霖先短暫的交流中得知了他來自實驗中學，這正是賀之澤憑華奧賽雙一等獎進入的學校。
僅僅只是三年不見面、不聯絡，就讓當了十二年好朋友的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十分微妙。各自都長大了，經歷著不同的人生，他們經歷著不同的人生，過去好像不重要了。
他們不再說話。
當別人感嘆世界真小時，她總會想起小時候賀之澤說的，世界這麼大，我會去很多地方的。
世界之於他，是具有光明前途的未來，而世界之於她，小到不能再小，無論哪個時間段，總會遇到和他相關的人。
偏偏這麼近，卻這麼遠。
周圍所有人都和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絡，甚至可以從無數人的話中描述出他過去的輪廓，只是看不清。
08
宿舍就是很普通的六人間，有獨立衛浴但是沒有空調，也沒有陽臺，只有兩扇大窗戶，還算是比較不錯了。
六人在宿舍中的自我介紹很快結束，整理內務的時間十分有限，二十分鐘，眾人愈發手忙腳亂，但教官已經站在樓梯口吹哨了。
各班在草地上集合，教官們集體被叫走列隊訓話，留下七百多個學生在原地吵吵鬧鬧。
十三班五十四個人，隔壁十四班只有三十個人。
十四班是競賽班，全校最好的班，在十四班隊尾，趙和瑫看見了俞子修。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結果俞子修自己先回頭了。
趙和瑫尷尬地朝他揮揮手，說：“嗨。”
他並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輕輕推了一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朝她點點頭，然後又把頭轉了回去。
俞子修是趙和瑫的小學、初中同班同學——甚至還是幼兒園同學。從小到大還是一個小區的鄰居，她本以為和俞子修關係還不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現實打擊了。
他從小成績就好，初中也經常位於班級、年級前列，大家都以為他會考上一中然後從此飛黃騰達，但是並沒有。俞子修自尊心強，所以趙和瑫不敢刺激他，更不敢去安慰他。
分班表上寫的明明白白，俞子修，十四班，歸宿不差，其實好像也輪不到她來安慰，只不過他自己內心可能落差比較大。
周遠明的聲音從背後悠悠響起：“俞子修怎麼在這兒。”
趙和瑫示意他小聲點，回答說：“競賽班又不差。”
有時候選擇是要看立場的，見仁見智，你認為滿足，別人只會覺得不夠。
大家都對他沒考上一中這件事持懷疑態度，直到親眼看見他在附中報到、參加軍訓，他們才接受了這件事。
“不過附中肯定不能和一中比啊。”周遠明又說。
連學校的學生都不相信自己的學校，學校多少有點失敗。再怎麼說，附中也是百年名校，建校時間比一中長了將近半個世紀，從前也是一所被人津津樂道的頭號名校，為什麼近十五年來，一年不如一年，走上了下坡路呢？恐怕連學校自己也沒明白。
趙和瑫總是會有莫名的使命感，她立馬說：“你還沒進學校就先不服了。”
周遠明立馬癟了癟嘴。
俞子修雖然一言不發地直視前方，但趙和瑫彷彿從他被帽簷遮住的眼睛中讀出了不甘。
所以他到底有沒有不服氣呢？多少還是有一些吧？
09
要說最快樂的時光，除了晚上睡覺，就是中午的午休時間。六個女孩都沒有睡午覺，於是躺在各自的床上開始閒聊。
從最開始的學習，一路聊到了感情問題。
“你們都沒談過戀愛？”李心悅的驚叫像是要劃破宿舍樓的靜謐。
孟一欽趕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點，別人在午休。”
李心悅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差點頂到天花板，笑起來：“我說真的，別談戀愛，尤其是高中，耽誤學習。”
“你這是看破紅塵了？”
大家都笑起來。
“不，她這是經驗之談。”孟一欽肆無忌憚地補充道。
女孩子們增進感情的方式就是這麼簡單。
“真羨慕我在一中的那些同學，他們不用軍訓，暑假是夏令營。”李心悅嘆道。
“我也聽說了，就是競賽那幾個科目，專門給他們開的興趣交流會，還請了教授去。”
“我有個初中同學，長得特別漂亮，今年中考全市第二，還特別謙虛，學數學競賽的，太完美了，在我們學校屬於傳奇人物。”
趙和瑫認識全市第二，是她小學最好的朋友林承意，她本人和李心悅描述的完全一致。
原來李心悅也是實驗中學的，她想。
從二十年前開始，一中分數線年年上漲，每年只招收400人左右，絕不放低要求，有時候也會去周邊縣市搶學生。從前，單拼高考成績的話，一中絕對比不上穩紮穩打的附中，但隨著競賽大勢發展，不少人慕名求學，競賽成為了一中的金字招牌，生源自然也就是優中選優的那一批人，此後，一中高考成績也遠超附中，保持總體穩定，一躍成為S市最熱門的強校。
實驗中學作為S市最厲害的私立初中，入學門檻很高，學費也很貴，每年為一中輸送了大批優秀學生，只要進入實驗中學，就會被預設為一中的後備人才。
“對了，今年中考全市第一也是我初中的同學，不過他沒去一中，來我們學校了，就在我們班。”李心悅說話間又談起一位新的同學。
“為什麼？”眾人齊聲問道。
“不知道，他人倒是挺好的，就是有點特立獨行，說不定他不喜歡一中的氛圍呢。”
那可是一中啊。
“那他為什麼又在我們班？至少應該去個競賽班吧？”孟一欽好奇地從下鋪鑽了出來。
“他可能跟競賽有仇。”
林承意也說過自己並不喜歡一中這樣有些功利的氛圍，但是她還是選擇了一中。她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平臺，她可以遇見更多勢均力敵的對手，她喜歡挑戰，成長就好比打怪，她一路升級，一路成長，一路吸取經驗，就是為了可以遇見更好的自己。
所以，為什麼不去呢？
趙和瑫躺在下鋪，躺著躺著就進入了夢鄉，在夢裡，她又問了自己一遍，沒有參加中考直接來到了附中，你後悔嗎？
不要去美化未選擇的路，這是羅伯特·弗羅斯特告訴我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