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泰昌府收槍不成,讓協警隊大受挫折,沈運田把桌子一拍:“孃的,要想立威還得從泥腿子身上下手。槍收完了,下一步收刀。”

協警們又重頭開始挨家挨戶把大刀、長毛、槍攮子之類的可稱為兵器的東西全部搜了出來,統統銷燬。

協警隊像篦子一樣把老百姓家裡篦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還有漏下的東西,可比平時自己篦蝨子仔細多了。

地裡的小麥該割了,早晨天還沒朦朧亮,巡警就撒下去四批協警,每批把守一個寨門,挨個檢查農民上地割麥的鐮刀,鐮頭超過6寸6為超長,鐮把超過45公分為超高,超長超高的鐮刀具有危險性,一律不得帶出寨去。協警們大多數不認得尺子,巡警給他們每人發了長短兩根棍,讓他們拿棍眯量(滕縣方言,意思為:比量,眯著一隻眼比量更為精確。),超一點的都不行。

老百姓找巡警理論,巡警:“超長超高的鐮刀可能會被當成打架的武器,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不得不進行合理管制,這都是為了大夥的安全著想,希望大家理解和配合。”

百姓:“都是鄉里鄉親的,怎麼會打架?”

巡警:“咱們和大日本帝國還是鄰國呢,這不也在東北打起來了嗎?”

百姓:“那是小日本狼子野心,想奪咱們的東西。大夥一門心思地想割麥,哪有閒工夫打架?”

巡警:“你看見別人的麥長得好不眼紅嗎?不想偷著割點嗎?你敢保證沒有打架的嗎?萬一出了人命,你負得起這個責嗎?畢竟規章制度都是明擺著的,我們也是公事公辦,希望大夥理解和遵守,不要讓我們為難。”

百姓們一連在寨門口被卡了五天,後來聽人說麥子都熟落地了,只得把鐮頭截了,把鐮柄砍了,出寨割麥子。

由於鐮把太短,大夥只好蹲著割,那一節骨(滕縣方言,意思為:一小段。人的一節手指骨的長度,表示很短。)鐮頭一次只能割一小把,往年一天能割完的麥現在三天還割不完。

正當大夥沒白沒黑地搶割麥的時候,天突然下起雨來,接著天就連陰起來,眼睜睜看著熟透的麥子被淋到了地裡,沒落的麥子在穗上發了芽,沒發芽的麥子發了黴,沒發黴的麥子發了黑,大夥乾著急沒辦法。

天放晴後,各家各戶男女老幼齊上陣,都到地裡搶收麥子。這年月經過賤年、捱過餓的人還有很多,都知道沒糧食吃餓得腸子、肚子打架是種什麼滋味,即便發芽、發黴、發黑的麥子也得搶回來,總好過家裡一粒糧食沒有的時候吃草根、啃樹皮。

大夥都到坡裡忙了,桑村寨裡冷冷清清的,只剩下協警隊的吊兒郎當地在街上瞎轉悠。閒得五脊六獸的協警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有點不作為了,又聚在一起商討如何在這大農忙的節骨眼(滕縣方言,意思為:關鍵點、關鍵時刻。)上為老百姓乾點實事、大事。

沈運田:“警爺,咱們協警隊這些年來不斷發展壯大,現在已經成立了交通隊、查店隊、巡街隊、催稅隊、催捐隊、衛生隊、拆建隊、輿論隊、治安隊、防誣隊,這些都是圍繞寨內的管理,對廣闊的田間地頭的管理卻疏忽了,我建議,立即成立田管隊,把寨外也管起來。”

“對!”陳景瑞:“最近的政績下滑充分表明了咱們的管理還有漏洞和死角,咱們必須根據情況進行調整,與時俱進,因地制宜,做到應管儘管、能管就管、管到位、管徹底。”

協警隊一致贊成,巡警立馬成立了田管隊,進行了簡短的成立儀式、宣誓儀式和動員儀式後,田管隊浩浩蕩蕩地走出寨門,奔向坡裡,開始履行職責。等到田管隊到達田間地頭時,老百姓已經割完麥子了,田管隊個個嘆息成立晚了。

田管隊又呼呼啦啦地奔向麥場,老百姓都在等著脫麥粒,田管隊氣沒喘勻就開始吆五喝六地發揮其職能來。拿著警棍驅趕著百姓把隊排直溜了,叫嚷著脫完粒的百姓快點清場。往年老百姓麥子脫完粒之後,都會藉著麥場的地份大,順便揚揚麥(滕縣方言,意思為:把摻雜麥糠的麥子用木鍁揚到空中。有風的時候往高出揚,麥粒會落到近處,麥糠會被風吹到遠處;無風的時候往遠處揚,麥粒會落到遠處,麥糠會落在近處。達到麥糠與麥粒分離的效果。),今年田管隊不讓揚了,說是:“有揚塵,汙染環境。”原本井然有序的麥場讓田管隊攪了個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老百姓急急慌慌地把麥子脫完粒拉回家,麥穰放置卻成了大問題,放在麥場裡肯定是不行的,麥場就那麼大,都放那裡,後面的人家就沒地脫粒了。以前都是拉回家垛起來,烙捻凝、揍飯(滕縣方言,意思為:做飯。)燒鍋用,現在守寨門的協警不讓拉進門,說是寨裡垛麥穰影響桑村的鄉容鄉貌。

老百姓:“恁不讓垛柴火,那以後俺烙捻凝、揍飯燒嘛?”

協警:“燒嘛?以後都得學城裡燒炭,還想燒麥穰,不知道燒麥穰冒煙汙染環境嗎?”

老百姓:“那燒炭就不冒煙嗎?”

協警:“燒炭冒的煙跟燒麥穰冒的煙能一樣嗎?炭煙是健康煙,沒危害,麥穰煙有危害,都白他媽的犟嘴,給你們好臉了都,以後誰揍飯再燒柴火罰死你們。”

老百姓見麥穰拉不家裡去,就想在坡裡找個地方垛起來。

田管隊的不讓垛,說是影響桑村的田園風光。

老百姓想放火熰了。

田管隊不讓熰,說是汙染環境。

老百姓只好找買家直接賣掉。收麥穰的見是經雨淋得黢黑的麥穰,貴賤都不收。

有車的老百姓只能拉了遠遠地扔掉,沒車的老百姓只能用挑子挑了或者求有車的幫忙拉了遠遠地扔掉。別的鄉的人見了,不讓桑村的往自己地面裡扔爛柴火。桑村老百姓只能摸黑拉了偷偷地扔。自從人類學會種麥以來,從未存在過的麥穰處理問題,今年差點把桑村的老百姓難為(滕縣方言,意思為:逼迫。)瘋了。

好歹麥子是打下來了,晾曬又成了難題,以前家家戶戶都是在大街上找個地方晾曬的,今年想都別想了,協警巡街隊的見誰家敢在街上曬麥子,直接拿木鍁往下水道口裡推。各家各戶只能在自家小院裡晾曬,院小又不得陽光,麥子攤得很厚曬,一天挌摟(滕縣方言,意思為:翻騰。)十幾遍,十幾天也涼曬不透,家裡有孩子的讓孩子在家裡專門挌摟麥。沒孩子的讓老人在家裡專門挌摟麥。家裡沒老人、小孩的只能央求左鄰右舍的老人或孩子幫忙挌摟挌摟,畢竟還要趕緊到地裡種棒子。今年的麥子沒收上來,因割麥耽擱了很長時間,眼看就要錯過種棒子的時節,再不趕緊把棒子種上,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捱餓是肯定的了。

桑村的麥子晾曬不幹,政府攤派下的任務(滕縣地區特指糧食稅)遲遲交不上去,滕縣派出調查員前來問責。

巡警見是上面派下來的人,熱情招待調查員,隨後又馬上訴苦:“桑村今年本來能大豐收,交任務一點問題都沒有。都是這幫泥腿子,該割麥了個個不急不躁,還是我專門成立了田管隊監督著他們趕緊割。沒想到今年的雨季來得早,沒來得及割完就連陰天了,耽誤了交任務。希望上差回去後多多美言,說桑村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天災,請求放寬一下交任務的期限。”

巡警留著調查員大吃大喝了一頓,又準備了一份厚禮將調查員打發了回去。

滕縣政府聽說桑村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天災,又派了個幹部下來慰問。

慰問的幹部還未動身,巡警已經接到了上次招待的調查員快馬加鞭的急信,信中寫道:“此次到桑村慰問的是滕縣政府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不僅在滕縣城能跺一腳顫三顫,還是上方指定的黨代表,有直接向中央政府說話的權力,望仁兄高度重視,務必好好招待。”

巡警接到信後,立馬撒出全部協警,挨家挨戶警告百姓:“在黨代表面前說話都注意點,黨代表可是大官,不像我們協警隊這樣好通融,在他面前說錯一句話,輕則被抓去蹲號子,重則殺頭示眾也保不齊(滕縣方言,意思為:說不定。),是輕是重都是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

巡警指使協警們組織桑村老百姓把桑村上上下下來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掃除,貼上了歡迎標語。黨代表抵達桑村西門時,巡警早已讓協警們召集老百姓在此等候多時,人人都換上了新衣服。遺憾的是巡警帶領協警們熱烈鼓掌歡迎黨代表蒞臨視察時,所有的老百姓都像橛子一樣,哦不,都像杆子一樣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巡警暗自埋怨兩個隊副:“就沒有一個想到提前組織老百姓練習練習鼓掌歡迎的?”

黨代表:“聽說桑村受了百年不遇的天災,政府非常重視,特派鄙人前來視察慰問。大傢伙麥子都割完了沒有啊?”

老百姓:“割完了,棒子都種完了。”

黨代表:“麥子割完了,任務怎麼沒交上去呢?”

老百姓:“沒曬乾,交了恁們也不收。”

黨代表:“怎麼沒曬乾呢?”

老百姓:“沒地曬?”

黨代表:“怎麼沒地曬呢?”

老百姓:“家裡曬不開,路上不讓曬。”

黨代表:“誰不讓在路上曬了?”

老百姓:“這個得問你身邊的。”

巡警:“老總,是我不讓曬的,我覺得現在咱們整個滕縣都在搞鄉村建設,家家戶戶在路上曬麥成何體統?”

黨代表:“娘希匹,體統能當飯吃?耽誤這麼長時間交不上任務,上方怪罪下來你負得起責嗎?馬上讓大夥都到街上曬麥。”

“是是是是。”巡警:“大夥都把麥挪到街上曬吧。”

老百姓一聽,能在街上曬麥了,一鬨而散,紛紛回家把麥往街上倒騰,搶好區份(滕縣方言,意思為:好地方,好位置。)

黨代表在巡警的引導下、在協警的擁護下沿街巡查。巡警邊引路邊率先向老百姓喊話:“大夥這是攤上(滕縣方言,意思為:遇到。)好時候啦,攤上好政府啦,攤上好乾部啦,讓大夥在街上曬麥,要不然恁這些麥捂爛了只能餵豬、只能飲羊,大夥都快點感恩吧。”

老百姓:“俺才不感恩咧,這些麥曬乾了也得交任務,最後還不知道叫哪個豬吃了,叫哪個羊吃了。”

黨代表:“老鄉,今年的收成怎樣啊?”

老百姓:“都逮這(滕縣方言,意思為:在這。)呢。”

黨代表:“這麼一大堆都是恁一家的?那可不少。”

老百姓:“交完任務就剩不著了。”

黨代表:“這麥粒怎麼有黃的有黑的?是麥種不一樣造成的嗎?”

老百姓:“不是麥種不一樣造成的,是人種不一樣造成的。”

一孩子忙著幫大人攤麥。

黨代表摸了摸孩子的頭:“小娃娃,多大啦?”

小孩:“五歲。”

黨代表:“吆,還沒念過書吧?爺爺教給你一首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的爸爸和媽媽種地很辛苦的,你一定要節約糧食哦。”

小孩的娘:“哎吆,老總,恁可白教俺孩子節約了。恁不教,俺孩子也不會糟蹋糧食。倒是俺聽說恁們當大官的,吃一頓飯花的錢就夠俺老百姓一家人花一年的,恁該去叫他們節約節約。”

黨代表:“能吃那麼貴的飯的,畢竟是極少數嘛,節約還得靠咱們廣大的人民群眾,全國人民每人節約一粒米,那可就是個不小的數目嘞!”

黨代表:“老鄉,恁家裡生活咋樣?”

老百姓:“巡警老爺叫俺說:‘好,生活都挺好著呢。’”

巡警:“你這老頭,哦,你這老人家說得頭頭是道地。老總問話,你說你自己心裡話就行了,誰教你說好咧?”

老百姓:“昨晚,沈隊副挨家挨戶告訴俺說是你讓俺們不管老總來問啥都說好,誰說錯了你們的防誣隊就用警棍揍誰。”

巡警:“我是怕土包子,哦,是怕鄉親們土裡土氣地說出了低俗的話,讓他們見了您老人家注意一些,別冒出什麼不恰當的口頭禪來。”

黨代表:“這樣很好嘛,現在全國都在大力推廣國語,各地方的土話都要整頓整頓嘍。”

巡警:“是是是,是我的失職。下一步一定大力整頓整頓土話。”

黨代表:“老鄉,恁幸福嗎?”

老百姓:“俺姓周,不姓福。”

巡警:“老總在問你幸福呢!還,你姓周,你可真能胡謅。”

老百姓:“問俺杏樹(滕縣方言,讀音為:fu,四聲。)呢?這窩哈(滕縣方言,意思為:這裡。)原先是有棵杏樹,不是恁讓俺刨了嗎?”

黨代表堅持著把街轉了個遍,也算頭次為老百姓冒了一身汗。看著滿街老百姓忙碌的身影,黨代表大發感慨:“縱觀中國幾千年的歷史,農民哪有安安生生地種地的時候,如今的老百姓啊,是攤上好時候啦!”

一旁的一個老百姓聽到了,更正道:“放眼當今社會,既沒有包青天也沒有海青天,我看是老總你們攤上好時候了!”

黨代表聞言,讚歎道:“亂世出梟雄,太平無清官。別看老鄉們一天到晚光知道種地,沒見過什麼世面,講出來的話還怪有哲理咧,果然是智者藏在民間。”

巡警:“那是,那是,越是在基層工作,我越覺得中國的老百姓是最有智慧的。”

黨代表的臉上至始至終都保持著燦爛的微笑,巡警被黨代表的樂觀精神感動得熱淚盈眶,聲稱:“老總意味深長的微笑為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桑村災民們帶來了豔陽高照般的溫暖!”巡警還順勢說道:“前幾天我的女兒是18歲生日,然而我卻缺席了她的這場成人禮!”

黨代表安慰道:“咱們身為黨國的幹部,就應該舍小家為大家,心中裝著老百姓。你的辛苦和辛酸百姓們都已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將來或許還會被載入史冊,留得一世英名,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巡警:“沒什麼,我只是錯過了她的成人禮,我忘了,因為我一直在忙。我的女兒,我很高興,她長大了,所有的協警對我表示慰問。大家理解一下。”

黨代表要回城了,巡警趕忙讓協警召集老百姓:“大夥都把手裡的活停停,全到西門口給黨代表送行。”

黨代表:“鄉親們,我親自到各家各戶都看了,也瞭解了一下具體情況,今年的天災對咱們桑村的夏收工作的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要我們桑村百姓齊心協力,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桑村鄉一直是滕縣的先進鄉,我相信今年桑村人民也一定能克服萬難,圓滿完成賦稅任務,我們桑村百姓是要榮譽的,這次的天災是嚇不倒我們的,我們桑村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好!”巡警帶頭鼓掌,協警們紛紛響應,老百姓們一臉木然。

情緒激昂的黨代表略顯尷尬,咳嗽了兩聲:“那個,鄙人公務繁忙,就要回縣城啦,大夥還有什麼困難沒有?提出來,鄙人可以代為轉達!”

巡警一下緊張了起來,搶在百姓前面說道:“老總公務繁忙,咱們不能給老總添麻煩,既然老總提出來為大夥解決困難,大夥都想好了再說,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說,這樣吧,限提一條,大夥都好好想想吧。”

老百姓一:“老總,恁也親眼看到了,俺們今年的小麥確實沒收上來,恁能不能跟上邊的說說,把俺們的任務免了吧。”

黨代表:“你提的這個交任務問題,確實怨不得大家,今年連陰那麼長時間,麥子曬不幹是正常的,我會向縣政府如實反應情況,給大家寬限一段時間,等麥曬乾後再交任務。”

老百姓二:“俺們的麥大部分都爛地裡了,恁不能給俺們減少一部分任務?”

黨代表:“今年的情況特殊,再讓大家一下子把任務交齊也不現實,允許大家多次、分批上交,只要總數夠頭就行了。”

老百姓三:“老總,俺們是說今年的小麥收的太少了,再交那麼多的任務俺們就得捱餓,能不能讓俺少交點任務。”

黨代表:“大夥說的問題我都明白,遭受這麼大的天災,肯定有交不起任務的戶(滕縣方言,意思為:家庭。),這樣吧,不用經縣政府批准了,在這裡我就給大夥保證了,允許確實交不上夏季任務的戶到秋收之後賣了秋糧再買麥子補交任務。”

黨代表信誓旦旦地保證完,就向百姓揮了揮手,鑽到車裡回縣城去了,留下所有的百姓們還木然地站在那裡。

巡警:“老總都向大家保證了,肯定沒問題。大夥都快回去忙吧!”

桑村的麥曬乾了,拉到縣城交任務,糧管處見很多是捂得發黑的麥子,一概拒收,罵嘰嘰道:“你們這些泥腿子,真是又奸又滑,拿這樣的麥來糊弄鬼嗎?都他媽怎麼運來的怎麼運回去,換好麥來。”

老百姓:“老總,今年俺們桑村的麥經雨淋了,俺們運來的都是最好的了,哪還有什麼好麥啊!”

糧管處的:“這樣的麥別說給人吃了,就連戰馬聞都不聞,說不收就不收,別呆這磨嘰,都滾回去。”

老百姓:“恁要不收俺還怎麼交任務?”

糧管處的:“你問我,我他媽問誰去?都他媽回去自己想轍(滕縣方言,意思為:辦法。)去。”

老百姓沒辦法,只能把自己的麥賤賣了再買好麥交任務。糧食販子們趁機把收購價壓得死低。李二泉見桑村的老百姓被坑得太厲害,讓馥泉作坊按好麥的價格收桑村百姓的麥,畢竟發黑的麥子也能用來釀酒。

黨代表還是有威信的,桑村實在交不上夏糧任務的,真的被延到了秋收之後。

秋收時節一到,田管隊及時地奔赴到了田間地頭,責令老百姓拔落生時不允許抖摟,理由是根據《大氣汙染防治法》,揚塵太大了就不讓收。老百姓:“恁是為了工作,俺是為了生活,你來這一說,恁走了俺接著幹,是吧,恁光在這看著。”

田管隊:“你別這樣說,你別說‘我走你接著幹’,我走你也不能幹。”

一個秋收季,老百姓受的憋屈比收的落生、芋頭、棒子、高粱、豆子加起來還多。好歹秋糧收下來了,但秋糧還有秋糧的任務,仍有很多人家把剩下的秋糧賣光了還沒補上夏稅虧空。巡警一遍一遍地用大喇叭頭子喊:“交任務,就是交皇糧!從古到今哪有不交皇糧的!”協警一遍一遍地上門去催。

老百姓借啊、磨啊總算把任務交齊了,還有地租呢,只好又去求各自的地主老爺們大慈大悲,行行好,免些租子。桑村的地主不只是李二泉一家,李二泉不能開免租的頭,嘴上說:“租子必須得交。”私下裡授意手底下收租子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就行了。

秋收結束了,田地裡也就沒有什麼農活了,田管隊圓滿完成了光榮的使命,巡警特意為田管隊召開了慶功會。田管隊隊員們大吃大喝的同時大聲講述著各自的豐功偉績。

沈運田喝了一口高粱糊塗指著碗裡說:“這是我帶人盜剪(滕縣方言裡應為‘扦’,用小型的刀具只在高粱上面第一節梃子處把高粱穗削下來叫扦高粱,如果用钁頭或钁鐮子在地皮處把秫秸一起刨下來叫砍高粱。由於高粱成熟後受震動高粱粒容易脫落,一般情況都是先把高粱穗扦下來,再砍秫秸。)來的最好的高粱熬的,剪的時候還被窮棒子發現了,幸虧我靈機一動說:‘不是偷,是在維護秩序。’窮棒子們瞎一年到頭出憨力,到頭來最好的糧食還得是咱爺們享用,咱爺們吃剩下的才是他們的。”

協警們:“沈隊副威武!敬沈隊副一碗!”

沈運田繼續:“最近我看到那些連任務都交不上的窮棒子,都到關帝廟去磕頭燒香地拜財神爺呢!”

陳景瑞:“窮棒子就是窮棒子,連自己怎麼窮的都不知道,就知道悶頭求個泥墩子,就算真能求得來財,早晚還不都得到咱爺們手裡,那不等於替咱爺們求的嘛!”

“哈,哈,哈,哈!”巡警和協警們開懷大笑!

沈運田:“還有到送子娘娘廟求孩子的呢,生得再多那還不是得聽咱爺們使喚嗎?將來咱爺們叫他的孩子當牛,他孩子就是牛,叫他孩子做馬,他孩子就是馬,那不就等於給咱爺們多生了幾頭能說話還聽話的牲口嗎?”

“哈,哈,哈,哈!”巡警和協警們開懷大笑!

陳景瑞:“警爺,不能讓窮棒子們輕輕鬆鬆地想美事,想求發財、想生孩子,得先叫他們出點血。”

沈運田:“警爺,陳隊副說得對,天底下哪有免費的白日夢,以後凡是去廟裡燒香磕頭的,都得先交進門的錢。那些神仙架子大,拉不下臉來收錢,咱們得幫忙收收。”

巡警:“那咱們就幫幫神仙的忙?”

協警們:“樂意為神仙們效勞!哈,哈,哈,哈!”

陳景瑞:“咱們讓窮棒子們的美夢變得值錢了!”

巡警和協警們:“哈,哈,哈,哈!”

桑村的關帝廟、送子娘娘廟、觀音堂、三官廟、龍王廟、泰山奶奶廟都有協警把門了,理由是保護文物,想進去參觀,必須先交錢買門票,不允許帶香火、紙錢之類的東西,想在裡面燒香的必須買裡面的香燒。巡警:“這是國家規定。你這是外香啊,安不安全,爆不爆炸?我們都是綠色環保的香。”

燒香拜佛的大都是窮苦百姓,哪裡有買門票的錢?哪裡買得起昂貴的綠色環保的香?只能改在廟門口的空地上遙向神仙們燒香磕頭,想著神通廣大的神仙們應該能感應得到。協警們立馬又把所有廟門口全部用欄杆圍了起來,在廟門口燒香磕頭也要收錢。巡警還指使人不斷散佈誰誰誰求的什麼什麼籤、許的什麼什麼願都應驗了,意圖吸引更多的人來燒香磕頭。

沈運田見錢來得如此容易,直恨道:“他孃的,老祖宗咋不多蓋些廟啦、寺啦的,趕明兒(滕縣方言,意思為:明天,以後。)咱們自己蓋,還有比這玩意來錢更容易的嗎?”

陳景瑞:“要是能把所有的山、河、湖、海什麼的都圍起來收門票,那該多好啊。”

巡警目視遠方:“這些將來會實現的,一定會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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