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村民機械的彷彿傀儡一般,正在按照設定好的程式一樣做著手裡的活計,每一次邁步的大小、手臂抬起的弧度好像都是標尺精心測量過的,分毫不差,甚至還有像機械人偶一樣的頓挫感。

林系仔細觀察著,右前方草垛那裡,兩個中年男子抱著木柴迎面走去,彼此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空洞無神的眼睛映不出一絲月光,彷彿是裡面是暗黑的潭水,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們直愣愣的擦肩過去,就連被對面的人踩了一腳,嘴角的僵硬弧度都沒有一絲變化,像是被木刀篆刻的扯線木偶,沒有思想,沒有靈魂。

她咬了下腮肉,放眼望去,所有村民都完全不交流,這周遭一句話都沒有,彷彿被下了禁制,安靜的可怕。

這也看不太清啊,不行,還得往前湊湊。林系眼神微動,心裡暗暗琢磨著。

他們現在站的地方離那些村民有點遠,雖然很安全,但是卻很難發現一些細節上的東西。

得跟南宮他們說一聲,他們幾個分頭行動,廣撒網,去探探這裡的虛實。但是這該咋告訴他們呢,林繫有點犯了難。

她沒使用傳音入密,畢竟他們現在也不清楚對方是什麼人,萬一實力遠高於他們,一旦他們的談話被聽到了,打草驚蛇就完蛋了,到時候他們恐怕跑都跑不了了。

有了!

她連忙回頭拍了一下南宮雪,讓她看著自已,然後指了指自已,又指了指前面勞作的村民,最後又依次指了指他們幾個。

南宮雪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俏皮的wink一下,拍了拍胸脯。

交給我。

林系放心的點了點頭,她右手攤開,下一秒手上就多了一撮草繩。

她攥著草繩,平復自已的微表情,放空大腦,讓自已也呈現出被控制的狀態。她模仿著其他村民走路的步子大小,不疾不徐的邁步走到了一個蹲坐在門口石階上,正認真編草鞋的婦女一旁。

林系剛走了一步,林染沒明白啥意思,他怕林系出事,著急的伸出手就要攔腰把林系拉回來,但是半路就被南宮雪攔下了。

她狹長的鳳眼瞪著,無聲的“嘖”了一下,氣的只想把他那爪子打掉。

這二愣子,可別壞了事。

她趕緊擠眉弄眼的朝林系噘嘴,然後兩隻手一根疊一根,來回交叉,來表示編草繩的動作,又指了指他們三個,兩根手指比出走路的樣子,指了指不同的三個方向。

林染看的一頭霧水,皺著眉頭張著嘴。

這啥呀這是?

給南宮雪急得直走溜溜。平時看著挺精,這會兒咋就跟塊木頭一樣沒默契呢!

還是長安一下子福至心靈,她拉過來南宮雪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兩個字:觀察。又指了指三個方向。

南宮雪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咧著嘴,一臉孺子可教的笑。

還得是女孩子細膩。

想著,又白了林染一眼。

笨蛋。

林染一臉懵,不知道她又撇嘴又翻白眼的是在發啥癲。他嫌棄的看著南宮雪,指了指自已腦袋,意思是讓她有病看病。

這倆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南宮雪以為他在承認自已智力低下,還很欣慰的點了點頭,一臉你終於長大了的表情。

長安看著這倆人的互動,有些哭笑不得。別說,這倆人雖然不在一個頻道,但是還聊的很順暢。

怪不得林師姐磕他倆CP,確實像畫本里的歡喜冤家哈哈哈。

為免耽誤時間,她趕忙又拍了拍林染,重新組織了下語言,白皙的玉指在身前翻飛,形象的比畫了一番,林染才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這能怪我沒看懂嗎?這分明是比劃的人的問題好伐啦。

他又想起剛才南宮雪的抽象藝術,對著她就是冷笑了一下,也回敬了南宮雪一個白眼。

手殘黨。

他動了動嘴唇,無聲說道。

這可給南宮雪氣了個火冒三丈,剛要動手擰林染胳膊一把,就被小大人一樣的長安一手拉一個,眼疾手快的給推了出去。

她現在終於明白平時林系的感受了,這倆人跟小孩兒似的,一會兒不看著就要幹仗。

唉,還是修煉和打架更合她胃口,哄孩子真累啊。

這邊他們三個分別找了不同的人,跟在他們身後觀察著。

那邊林系坐在那婦女旁邊的石階上,手裡不緊不慢的編著鞋,眼睛卻暗暗瞄著旁邊那人。

那婦女看著也就三十歲左右,手裡都是磨出來的繭子,手背上還有被寒風吹的細微的裂紋。

她手上來回不停的動著,不一會兒鞋子的底板就編了個差不多,而她面前已經編好一雙了。

林系故意向前弓了一下身子,想看看她的表情,卻看見她低垂到陰影裡的臉上,眼睛分明黯淡無光,發著淡淡的灰色。

林系暗暗猜想,這些村民會不會是被制蠱的人下了蠱蟲,他們現在的行為真的很像傀儡。

只按照指令做事,眼睛空洞,不交流、不吃飯,這不就是傀儡嗎!

可下一秒她就推翻了自已的猜測。

眼尖的她發現,那女子的指尖竟然泛著淡淡的青色。

!!!

作為捉妖師,她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按照命令做事,眼睛空洞,不交流、不吃飯。除了傀儡,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們都是死人!

她心中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死了?!這是個鬼村!這下事情可複雜了。

她又轉念一想,這是什麼新型的鬼故事啊!咋死了都不讓人安寧,還得被萬惡的資本家剝削著上夜班!這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加班費。

她腦子裡咕嚕嚕冒出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大會兒,回神後恨不得給自已一杵子。

哎呀!都啥時候還愣神,走開走開走開。

她使勁閉了閉眼睛,儘量把那些不著邊際的都丟出去。

為避免引起暗中人注意,她並沒有突兀站起來就走,而是慢慢悠悠的把草鞋編好,才亦步亦趨起身去找那三人匯合了。

等到四個人從不同方向碰頭,也馬上要到一個時辰的限制了,顧不上別的了,林系趕緊帶著他們三個先撤出這個詭異的村子。

“呼。憋死老孃了。”

甫一出來,南宮雪拍著胸脯,長舒了一口氣。

這裡面簡直不是人待的,四面來來回回的人就像一個個移動的人形探測儀,她站在裡面,總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盯著她。

她在裡面那真是謹小慎微,生怕一個氣喘大了,就被發現了。而且,你知道一句話都不能說對於一個話癆來說有多殘忍嗎?!

林染“切”了一聲,用眼神鄙視的掃了掃南宮雪,一臉“你也就這點能耐”的欠揍樣,給南宮雪氣的狠狠磨了磨牙。

林繫好笑著看了一眼他們,不得不說,這種苦中作樂的精神還是很值得學習滴。

一時間緊張的氣氛倒是緩解了不少。

林染和南宮雪雖然在鬥嘴,但是目光其實一直都黏在林系身上,看到她放鬆的笑了,兩個人在空中對視一眼,嘴角都心照不宣的勾了勾。

“咳咳。”林系手掌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示意他們趕緊說正事。

南宮雪道:“我跟著一個老大爺去了馬棚,他把草料鋪的滿滿的,這個槽子鋪好了又去另一個,可問題是馬棚里根本沒有一匹馬啊。”她摩挲著下巴:“之前的草料堆得老高,都漚在裡面了,想來這種情況已經出現很久了。最起碼一個月以上。”

“那些人眼睛裡沒有一點神,倒像是被巫術控制了。”長安站在一旁補充道。

“可不!那眼睛裡黑洞洞的,感覺都沒有眼白了,賊滲人。”

南宮雪邊說邊抱著胳膊,哆嗦著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林染道:“其他的村民都是這樣,只有那些小孩不一樣。”他看著正低頭思考的林系道:“那些跑著玩的孩子,眼珠子滴溜溜轉著飛快,又推這個又拽那個的,倒像是這裡唯一正常的人。”

“也許他們才是這裡最不正常的人。”林系抬起頭,遠遠眺望著那個村子,語氣裡都是沉重。

???

那仨人都沒明白林系這是啥意思,剛張了張嘴,準備出聲詢問,林系就率先開口解釋道:“那些人的指甲泛青,眼神死寂,身上一股濃濃的死氣縈繞,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已經死了很久了。”

“死、死了?!”

南宮雪瞪大了雙眼,她本來以為是碰到了巫師或者蠱師,沒想到這是碰到了個大殺神啊,直接屠了整個村子,還讓那些屍體陪他們玩過家家。

“嘔。”

一想到這種可能,她喉頭不住攢動了幾下,嘴裡一直嚼著的人參軟糖也彷彿泛出了怪味,一股噁心感直逼喉嚨。

她連忙朝林系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自已的嘴,趕忙跑到一旁,抱著一棵大樹不斷乾嘔起來。

“是那些孩子?”長安馬上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林系踱步到南宮雪身邊,輕拍著她後背,點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那我們要不要殺進去,先端了他們的老巢?”長安問。

林系道:“這裡怕不是他們的老巢。”

“不用著急,他們一時半會不會離開這裡。既然他們能走過來,自然那些怨靈能讓他們回去。我們到時候就悄悄跟上去,找到他們的大本營再說。”

此情此景倒是讓她想到了“趕屍”,只不過這裡恐怕還有別的文章。林系倒是不怕那幾個小孩,他們幾個成形沒多久,還不足以讓她忌憚,她只是怕暗中還有別的大BOSS。

況且,她也想弄明白這些小怨靈到底要幹什麼。

一般怨靈都是積怨頗深、死不瞑目,徘徊在人世間的“魄”,若是受到日月精華的點撥,便有機率成為怨靈。

平常來說,怨靈這種東西,形成條件十分苛刻,一百個枉死的人裡都不一定能出一個,這裡卻有五六個,只怕這裡面藏著滔天的血案啊。

按道理來講,怨靈一旦修成自我意識,就會瘋狂報復曾經傷害自已的人,以血腥和虐殺著稱,但是這些小孩兒卻在屠村之後,卻只是讓這些沒有意識思想的屍體陪他們玩什麼“歲月靜好”的田園風。這也是林系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必須要弄清楚這裡面的緣由。捉妖師辦案不光是要斬殺妖魔,更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懲處殘害生靈者,也給冤死的人一個公道。

這是他們的使命和職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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