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血書?

……

南山後的空地上。

林系將袖珍版的鎖妖塔託在左手上,閉眼,右手掐訣,櫻唇微動,念動口訣。

唰唰唰。

瞬間,那通體金色的寶塔,周身打著旋,極速轉到半空中。

強大的吸力在地面形成了一個小風渦,粗暴的捲起了地上的沙石和枯枝敗葉。

轉了幾圈後,金光大盛,那光由其本身向四周輻射開來,就像是雨後留下的半面金色彩虹。

遠遠看去,那塔就像是金子打造的,漂亮金貴異常,誰也想不到,如此精緻繁美的物件竟是一座巨大的囚籠。

等到光芒褪去後,那金塔已經憑空擴大了數倍,有一座山高,金塔的四面稜角極其尖銳,鋒利的頂端像針尖一樣,幾乎要見血封喉,在陽光下不停閃動著冷光。

它直直矗立在林系面前,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令人心緒沉重。

林系邁步上前,修長的玉指按在冰冷金屬質地的門上,手上一用力,雕刻著騰雲金龍的磅礴大門緩緩向裡開啟。

吱呀——

空氣中的細小塵埃在陽光下顯露出來,星星點點的,隨著外面湧進來的風,上下游動。

林系找到和曦的房間,開啟門後,就見他正鬆鬆垮垮的靠著牆,閉目養神。嘴裡也不知道從哪裡薅的一根草杆,枯黃的脈絡,看起來脆生生的一折就斷。

他也不嫌棄,隨意的叼著,隨著他哼著的不知名小調,顫顫的上下抖動,像是在和來人打招呼。

那調子林系沒聽過,但是很好聽,輕輕緩緩,像是搖籃曲一類的。和曦又有一把好嗓子,悠揚的少年音在這黑暗裡漂浮著,獨有一份韻味。

聽見門口的動靜,他倏地睜開眼睛,眼睛依舊是亮亮的,像泡在水裡的寶石。

見是林系,他臉上綻出了異樣的光彩,那雙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揚唇一笑,亮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擠出了右頰上的梨渦。

“女神,你來啦。”他笑眯眯道。

額前幾縷略長的頭髮調皮的劃過他的眉毛,蓋住了部分眸子,他不在意的甩了甩頭,將頭髮甩到一側,像是小女生的斜頭簾,顯得那張幼態的臉更小了,尖尖的下巴從衣領裡伸出來,整個人還像個孩子一樣。

他身上還穿著最初見面的那件補丁衣服,灰撲撲的,就差和這黑暗融為一體了,只有屁股上那塊亮眼桃粉,嬌俏可人,為這枯燥乏味的地方添了不少生動。

“是不是你們宗門處置我的旨意到了?”他肆意的挑了挑眉:“是就地處死還是終身監禁啊?”

他頗為好奇的向前拱了拱,歪著腦袋,鳳眸眨著,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完全沒有緊張擔心的感覺。

林系搖了搖頭:“本來這邊一完事,我就應該回去的,等把你交給執法閣,也就沒我什麼事了。”

她順勢撐著牆,坐在了和曦身旁,隨意拍了拍手心的灰,側頭看向他,道:“但是不巧啊,我得帶著倆小孩訓練,暫時回不去。”

“所以呢,你也得跟我們一塊,等過段日子回到宗門,再商量你的事。”

在林系坐下來時,他又有些拘謹,將大剌剌抻著的腿盤了回來,食指摸了摸鼻尖,又掏掏耳朵,又清清嗓子,一副強裝鎮定的樣子。

“哦。”他像是不在意的接了一句,但是那不自覺快速抖著的腿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

“那我,還能跟你再待一段日子……是這個意思吧。”

他不敢看林系,說完就裝作若無其事的吹著口哨,扭頭看旁邊的牆縫,就差盯出一朵花來,耳尖卻悄悄又紅了。

“是啊,還要麻煩你再忍耐我們幾天啊。”林系揶揄著他。

他一時間更是熱氣翻湧,蒸的他臉也紅了,嘴也結巴了。

“你你你、你來就是要說這個?”

聽到他這句話,林系想著此次來的目的,心下沉了沉,面上也收起來之前的玩笑。

該怎麼告訴他呢。

她放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搓著,道:“我來是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說。”

???

和曦一臉懵,都這時候了,還有啥事?不能是又有什麼採花發生,有人賴在他頭上了吧?

這天殺的,別讓老子知道是誰!知道了老子就、就就就……

草。老子啥也幹不了!!!

眼見他又開始胡思亂想,林繫有些無奈的打斷他:“不是,你別瞎想,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們在南山上發現了一封血書。”

她抿了抿唇:“……是、關於你姨母的。”

姨母……

他臉上表情瞬間變了變,也顧不上什麼害羞緊張了。

滲出細汗的手心,一把就拽過了林系的袖袍,橫跨一大步,一下半跪到她面前,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他急得火燎腦門子,鳳眸瞪得老大,眼睛裡滿是細細密密的紅血絲,像是寶石上的裂痕。

聲音發著顫:“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啊?!”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這個答案,他這麼多年求的就是這一個答案。

見他胸口急促的起伏,情緒波動極大,林系連忙安撫著他:“你別太激動,我慢慢和你說。”

和曦深吸了一口氣,低垂著眼皮,過了一息,他緊抿著唇,儘量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你說吧,我沒事。”

林系道:“還記得嗎,你說過,你明明看到卿如許走的前一天還伏在你姨母的膝上,一臉幸福的暢想著他們未來的孩子。怎麼僅僅過了一天,就完全變了呢?”

和曦垂著頭,倔強道:“不是他過不了窮日子嗎?”

林系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早就該表現出來了,不是嗎?”

那種厭惡、不耐煩,是怎麼都掩飾不下去的。

面對林系的反問,和曦大腦一時間宕機了。

這……

難道我一開始就想錯了?難道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他劇烈的顫了顫鴉睫。

是啊。

他明明前一天還拿著自已打的野味在鎮上買了個素銀簪子,滿臉溫柔的給姨母戴上,承諾著他會一直保護她。

他當初透過記憶追溯看到的時候,只一心覺得這個人虛偽可笑,前一天還山盟海誓吹的山響,第二天就受不了苦,巴巴的跑回去做他的富貴公子哥了。

只留下他姨母一個人傻傻的等著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負心漢。

現在想想,這裡確實有太多疑點。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他猜錯了。那、那真相到底是什麼?!他這麼多年的執念到底是為什麼!

他滿心都是茫然,甚至有些退縮,不想再聽下去那個他曾經苦苦尋找的真相。

一陣濃濃的窒息襲來,就像有人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覺自已滿臉漲紅,馬上就要窒息而死。

此刻他六神無主,只想扒開牢門,捂住耳朵跑出去,大口喘息。

如果他恨錯了人。報錯了仇。那他這麼多年的堅持和煎熬到底是為了什麼?!

看他這樣,林系眼裡閃過一絲不忍。

她不禁嘆了口命運捉弄,誰能想到,答案竟就明明白白寫在這南山上。

“南山?!”

他嘴唇劇烈的抖著,一臉不敢置信。

他當年太過悲痛,一門心思就是要去殺了那個負心漢,給姨母陪葬。插上香,恭恭敬敬祭拜完,就提著劍,怒不可遏的奔下了山。

後來每逢節日他也總是來到南山來祭拜她們,和她們說說自已心裡的茫然痛苦。

可是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讓他心碎。

曾經的美好回憶都化成利劍,要將他刺個對穿,他總是不敢在這停留。

可誰知命運多愛開玩笑啊。

答案居然就擺在眼前,是他沒留意到罷了。

多好笑啊……

林系看著他的自我掙扎的痛苦,伸出手想要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伸到半空中,玉指頓了頓,不知道想了什麼,最後還是默默收了回去。

林系道:“無論這件事的真相是什麼,你的判罰依舊是不變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如果現在你不想知道了,那就當我從沒跟你提過這件事。”

你可以在你的美夢裡沉酣下去。

他猛的閉了閉眼睛,抬手捂著心臟處,強壓下心裡的不適,沉默著不再發一言。

過了很久,久到林系覺得他應該是預設了,剛準備抬腳離開這裡的時候,一道嘶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還是……想知道。”

他抬起了頭,看著林系,笑了。

一掃陰霾,滿臉溫柔堅定,像是夕陽下的餘暉,道:“就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林系看著,心裡五味雜陳,她自是知道他並非表面上的雲淡風輕。這更像是迴光返照,一切波濤洶湧都隱在平靜下,只待那個火藥引爆,就會瞬間將他炸成灰。

但是她會尊重別人的每個選擇,每個人每隻妖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誰也不能剝奪。

原來,那天在長安的指引下,他們找到了那個山洞。

林系順著長安指向的方向,攥著火把,邁過坑坑窪窪的潮溼地面,走到了一面石壁面前。

她將火把向上舉了舉,火光噼裡啪啦的在空中跳躍著,星星點點的熱油隨著響聲飛濺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他們也終於看清了那上面的痕跡。

石壁上用血寫著很多字,一筆一劃很是工整,能看得出字的主人是個修養十分好的,那血跡經過潮溼空氣多年的腐蝕,原本的硃紅色早已褪成了黑棕色,還有四周的幾個字已經斑駁的認不清了。

與其說是一封血書,不如說是遺書更恰當。

“見字如晤,展信佳顏……”林系輕聲念著上面的內容。

字數不少,林繫念完,也二十分鐘過去了。

主要是洞裡潮氣太重,很多字都已經模糊不清了,仔細辨別間,確實也費了一些功夫。

看完後,眾人心裡都是一陣唏噓。

誰也沒想到,這個塵封多年的真相竟然是另一番景象。

林系舉著火把,看著最後一行的落款,出了神。

那上面寫著——

卿如許。

這是卿如許寫的遺書。

難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原來他早就自刎在這裡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林系扶額感嘆,這世間的痴情種,還都是成對兒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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