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這就是凌霄宗的仙人吧!失禮失禮,快請進。請進哈哈哈。”

宋老爺從掛滿大紅燈籠的宋府一路小跑到門口,人未至笑先揚。

院子兩側垂下的大紅絲綢從他堆滿笑意的臉上擦過,他沒有煩躁的扯向一邊,反而樂呵呵的用手輕輕舒展了兩下。

菊花一樣滿是皺紋的臉上,紅光滿面,肥肥胖胖的體型不顯笨重,反而精神抖擻。一身暗紅色長袍,手裡捧著一個托盤,裡面盛著滿滿的糖果和金葉子,應該是打算在長街一路撒到新娘婆家的。

宋家可是這清河縣數一數二的富戶,家裡妻妾兒子眾多,可唯獨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小就是金奴銀婢,要月亮不給摘星星的。

可按說宋老爺這麼疼愛女兒,為什麼挑這個節骨眼兒嫁女兒呢?

原來是宋小姐和新姑爺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郎有情妾有意的,前不久,新姑爺還一舉成了狀元郎,一時間打馬巡街,風頭無兩。無數世家都有意與其結為兒女親家。

若是單單這樣也不至於鋌而走險,主要是這新姑爺不光文采斐然還樣貌出挑,竟被榮王府的郡主看上了,求著皇上賜婚。雖然新姑爺深深傾慕著宋小姐,以自已早已有了婚約為理由,儘量婉轉的回絕了聖上,但是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打算儘早完婚。

加之林系他們那天晚上對戰鬼新娘的動靜不小,不少人都知道鬼新娘已經伏法了,宋老爺這才稍稍放心。

這都是些有真本事的。

這才聲勢浩大的邀請他們來保護自已女兒,並許下若能護得女兒平安出嫁,自願十年供奉香火的諾言。

宋老爺很精明,他故意將訊息擴散開來,就是要震懾暗裡的妖怪。

這可是降服了鬼新娘的大宗門的仙人,你敢來,那就是死路一條。

林系禮貌的頷首,宋老爺倒十分熱絡,想要作揖,剛伸出手,卻猛的想起來手裡還端著喜慶托盤,朝身旁小廝手裡一塞,笑呵呵的將手心在衣袍上蹭了蹭,才恭恭敬敬的作揖行了一禮。

他們也馬上回了禮,一來一回,氣氛倒是活絡了些了。

宋老爺在前面畢恭畢敬的將他們引到正廳。

緊接著就吩咐小廝將他最珍貴的雨前龍井拿出來,給仙人泡上。

不一會兒,年輕婀娜的婢女魚貫而入,將茶水端放在每個人旁邊的小木桌上,道了一聲:請用茶。

看他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宋老爺稍稍放下心來,這表明他們答應了這次邀約。

這才褪去滿臉喜意,換上了一副愁容。

他手掌輕拍著腿,眉頭皺成了小山,嘆了一口氣道:“既然今日仙人賞光,屈尊來到宋某的寒舍,宋某也就不假客套了,我就有啥說啥了。”

他望著深深的庭院,涼風吹起,花草飄搖,正如他現在的心情。

他目露傷懷,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如今只是一介擔心女兒的老父親。

他道:“不怕諸位笑話,我小時候家裡窮,什麼都沒有,後來好不容易經商出頭了,前前後後納了無數小妾,給我生了一宅子兒子,可我就偏生喜歡閨女,每次看到隔壁老張的小閨女,天天漂漂亮亮,玉粉糰子似的,給我稀罕的不行。”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語氣又歡快起來:“沒成想到,我宋自來居然還真有了閨女命,我是老來得女啊,從出生起,那就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眼珠子命根子。”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面色憋悶,吹了吹兩撮鬍子,語氣一轉:“誰能想到,我這還沒寶貝幾年呢,就被孫家小崽子惦記上了,天天油腔滑調、巧言令色的哄著我閨女,呸,不是什麼好東西。”

林繫有些哭笑不得,果然,天底下的老父親都是一個樣兒,跟自已搶閨女的都是壞蛋。

當年風啟宗的司徒明追求她,一日不落的跑到凌霄宗獻殷勤,給她師傅氣的,掄起掃帚就連踢帶踹的直接打了出去。

想到這,林系的目光更柔軟了。

這邊,宋員外還在一頓輸出,掰著手指頭細數著新姑爺的缺點。

什麼書呆子不懂變通、以後長居京城讓他們父女分離……說到最後,甚至連個子太高也成了其中一項罪名。

個子太高,我一個老丈人看他還得仰視!哼!不尊重我!

林系微微翹起嘴角,恐怕明天新郎官會因為左腳先邁進府門又被記上一過吧。

宋員外數落完姑爺之後,情緒又一個急轉,捶胸頓足、唉聲嘆氣的說這時間不好,這兩天他眼皮子直跳,不知道是不是預示著什麼。

想到這,他什麼都顧不上了,跳下椅子,一個健步就跑到林系面前,枯燥厚實的雙手緊緊攥著林系的手,目光懇切:“做父親的,唯一的心願就是兒女過得好啊……我不得不替她打算著啊!”

說到最後哽咽不已,這一刻無關身份錢財,只是一個老父親對女兒的無盡擔憂。

可憐天下父母心。

……

當夜,整座宋宅燈火通明,赤紅的燈籠照亮了每一寸角落,小廝婢女每走三步一站崗,還有穿著官府服制的捕快分作兩班來回巡邏。

林系、南宮雪和長安陪著宋小姐在屋子裡。

林染和阿潘畢竟是外男,就一人搬著一個凳子守在門外。

宋小姐生的清麗可人,一雙純澈眸子仿若清泉,一看便知是在愛裡長大的,沒有經歷過什麼苦難。

她穿著白色裡衣,頭髮微微披散在肩側,烏黑柔順的髮絲垂到腰際,更襯得她柔弱可人疼。

宋小姐是個大家閨秀,平時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中父親極為疼愛她,姨娘們也因她是個女兒身,不會過多參與到財產繼承上,也都對她和顏悅色,所以她並沒有什麼與人交往的經驗。

看著或坐或站的三人,她輕咬唇瓣,有些無措。

林系不是什麼愛起話題的人,一張俏臉冷若冰霜,坐在茶桌旁喝著茶水。長安更不用說了,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抱著刀倚在窗邊看著外面。

果然,人際交往還得看她。

南宮雪在心裡嘆了口氣,默默腹誹著。

南宮雪挑起話題,儘量讓氣氛融洽和諧一點,畢竟他們總不能一句話不說,大眼瞪小眼吧。太尷尬了。

她一臉好奇:“宋小姐,您和新姑爺……是怎麼認識的?”南宮雪擠眉弄眼,略有些猥瑣。

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林系和長安雖然並沒有轉過頭,但是耳朵都紛紛豎了起來。

好誒!八卦!八卦!八卦!

宋小姐一下子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話。

這麼私密的小女兒心事,怎麼好意思當眾說出來啊!好害羞。

但是她看了一眼她們,發現她們只是純粹的好奇和打趣,並沒有什麼壞心思,而且修真界和凡世總歸是不一樣的,她們……好像並沒有把這種事當做洪水猛獸,反而坦坦蕩蕩,這讓宋小姐一下子放鬆了很多。

“我和雲郎自幼相識,他家也住在這條街,附近有很多孩子,但是他就喜歡跑來找我玩,還給我送糕點吃,小時候還什麼都不懂,他就說……說以後要娶我做娘子。”

說到這,宋小姐害羞的不行,抬手捂住雙頰,低下了頭。但是酡紅還是從指縫裡露了出來。

哦呦!好甜啊!磕死了,磕死了。

南宮雪一臉揶揄的看向宋小姐,林系依舊面無表情,但是手裡的茶杯很久都沒動過了,茶水都涼了。

果然,戀愛還是看別人談有意思。

在宗門無聊到她都將林染和南宮雪湊成一對兒天天磕了。

嗚嗚嗚嗚,這是什麼苦日子。

開頭已經起了,接著的話也就十分順溜了,接下來,宋小姐將他倆的愛情史講了個徹底。包括新姑爺怎麼努力學習考取功名,怎麼智鬥貪官,又怎麼為了她拒絕了天子賜婚。

確實是個值得託付的男人。

她仨萬年光棍聽的津津有味極了,就差擺盤瓜子和花生米了。

失策啊,早知道有八卦聽,這不得去買半斤瓜子啊!

捶胸頓足.jpg!

在聽到宋小姐對於婚後的暢想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了,而這時林系他們忽的感到一陣睏意強勢襲來,一瞬間天旋地轉,這睏意很古怪,還不等他們運功抵抗,就已經一個個趴在桌子和床上不省人事了。

長安更倒黴,她一直是靠著窗邊的,暈倒後腦袋先是“嘭”的一聲磕在了窗欞上,然後滑落在地,又“嘭”了一聲。

嘖。真疼。

門外那淫妖似乎還在確認屋裡的情況,並沒有立刻就進來,而是在門外躊躇了很久,影子在燈下被拉的很長,扭曲鬼魅。

終於。

“嘎吱”

閨門還是被推開了,那妖一身黑衣從頭包到腳,頭上圍著黑色方巾,臉上也用黑布矇住,只露出兩隻眼睛。

他動作很小心,像是真的在忌憚這幾個能收服鬼新娘的捉妖師,他向前走了兩步又驀的轉身,向門外走去,可走到門口,又腳步一頓,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是能看出他的猶豫。

但最終,他還是走了回來,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設,腳下更堅決的走向了床鋪。

可剛踏出一步,房門就無風自閉了。

糟了!請君入甕!

他不傻,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這是個局。

條件反射,他疾然跑向窗邊,準備跳窗,但是有人更快一步,一柄大刀直直抵住了他的咽喉,正是長安。

從起身到掏刀,絲滑的不得了。

那妖還不甘心,右側黑袍廣袖裡,還在快速掐訣,準備瞬移逃跑。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無論怎麼施法掐訣,周身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像是被人掐斷了法力和身體的聯絡。

這一刻他才真的慌了,手指不住顫慄著,冷汗如雨唰唰流下。

“不掙扎了嗎?”

“阿潘。”

林系淡淡的補全了下半句話。

那聲音如爆雷,直接在阿潘耳邊炸開,讓他感覺耳邊彷彿有電流的聲音,以至於短暫失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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