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澄現在的角度看去,那是一片灰白色的山嶽一般的陰影,一半淹沒在海水裡,一半聳立在海面上,表面遍佈著暗紅色的深邃溝壑與青黑色的濃稠液體。即使迎著刺眼的陽光,李澄也可以確定,那是一顆頭顱,一顆山脈一樣巨大的頭顱,呈現出一種腐爛的灰白色,表面佈滿了血肉翻卷的巨大傷口與惡臭的青綠色膿液。渾濁的眼睛半睜著,冷寂而泛著死意的目光直視天空。殘缺的鼻子之下是同樣被削掉一半的嘴,左半邊臉頰連帶著一大半鼻子與全部的下顎不翼而飛。一大片皮肉從它人中的位置翻下來,吊在牙齒下面,隨著海浪起伏湧動,偶爾漂到它口腔深處本應是扁桃體的位置。

一片片驚呼聲在機艙中響起,在這一刻,哪怕是再運籌帷幄的政治家也只剩驚恐這一種表情能夠留存在臉上。

羅蒙洛索夫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擦拭著防化服上的觀察窗,這位久經戰陣的老外交家,此刻就如同冬日裡的老流浪漢,顫抖著,瞪著那顆頭顱。

麥爾斯上將不知何時來到羅蒙洛索夫與李澄身邊,擠開一旁嘴裡不停小聲唸叨著聽不懂的話的瓦讓與一動不動如同石頭一般矗立的北原蒼介。“很震撼,對吧?別害羞,我第一次看到它比你們好不了多少。”麥爾斯上將凝視著那顆頭顱說道“就算現在我也懷疑,要麼是我還沒睡醒,要麼是這個該死的世界比我先一步瘋了。”

良久,李澄張開乾澀的開裂的嘴唇,沙啞的問道:“為什麼之前不向我們公佈它的影像資料?”

“拍不到”麥爾斯上將回答道。

“什麼叫拍不到,它有他媽的一座山那麼大。”李澄吼道。

麥爾斯上將回頭看了一眼李澄,拍了拍李澄的肩膀。“冷靜點年輕人,你剛剛受了太大的刺激。”很明顯,在這一刻,麥爾斯上將並沒有把李澄當作來自華夏的官方代表。也許在這一刻,面對這種未知與恐怖,國家的界限感在人類的命運面前顯得輕薄了許多。

“因為無論用什麼電子裝置,都沒有辦法留下它的影像。”麥爾斯接著說道“無論是光學攝像頭,紅外攝像頭,還是x光都沒辦法留下它的影像。我們甚至嘗試割下了它的一點組織,送去做了掃描電鏡,結果什麼也沒留下。就在此刻,我們頭上有不下一百顆衛星盯著這裡,但是它們什麼都拍不到。”

李澄難以置信的看著麥爾斯上將“我不明白,留不下來它的影像?”

麥爾斯從一旁的檔案袋裡抽出一沓照片,遞給李澄和羅蒙洛索夫。“你們自己看看吧,什麼也沒有,對於這些電子裝置來說,我們面前只是一片平靜的海面。它只存在於我們的眼中,或者說只存在於我們能接觸到的世界。”麥爾斯說著拿起一旁的手機“舉個例子,我用手機拍下一張它的照片。”麥爾斯拿起手機,對著那顆頭顱按下拍照鍵。“咔嚓”,他將手機伸向一旁的李澄,同時保持自己的視線與照片的接觸。

“什麼也沒有。”李澄震驚的說,在他面前,只是一片平靜的海面,就如同剛剛麥爾斯上將遞給他的那一沓照片。

“是的,但是此刻在我的眼裡,它是存在於相片裡的,我能在這張照片上看的到它。不過假如我移開視線——”說著麥爾斯側過頭,過了一秒又轉了回來“——它就從這張照片上消失了。”說著麥爾斯將手機塞進李澄手裡。

李澄接過手機,開始按照麥爾斯所說的進行嘗試。麥爾斯上將繼續說道:“不止是照片,我們的實驗人員從它上面颳走的組織樣本,在我們看來也是不存在的。曾經我們有幾個小夥子,用電鋸插進它的臉上,我們能看到烏黑色的血液與青綠色的膿液四處飛濺,順便一提那股味道真是讓人難忘,但是當他們拔出電鋸的時候,那張臉在我們看來完好無損,而我們的小夥子們卻堅稱他們割下了至少四十磅肉。”

李澄把手機遞給羅蒙洛索夫,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如同飢餓的孩童看到糖果,急不可耐的接過手機開始嘗試。

“當我們讓他們把只有他們看得見的肉裝進樣本儲藏箱送到實驗室,他們到實驗室開啟箱子卻發現,箱子裡什麼都沒有了。再等他們回到這裡,這顆頭在他們眼裡也重新變得完好無損,除了上面本就存在的可怖傷疤。後來我們讓實驗人員直接來取走組織進行實驗,所有的實驗資料都沒辦法傳播與儲存,甚至當實驗人員一個轉身的功夫,他自己也忘了。我們做了很多次實驗,排除了各種條件與影響,而結果無一例外。”

麥爾斯上將嘆息一聲“我們能確定的,只有它的存在本身。我們連它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都不知道,再上一次有飛機和船隻經過這裡還是在三年前,從那時起到十三天前我們發現它,它有可能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來到我們這顆星球上。”

沉默。巨大的沉默如同碎石一般填滿了機艙,讓人感到堅硬而窒息。

支奴乾的旋翼嗡鳴著劃破天空,整個機艙裡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只有一道道充斥著複雜情緒的目光射出舷窗,射向那顆難以名狀的頭顱。

隨著一陣著陸的頓挫,支奴幹直升機停在了一塊停機坪上。李澄下了飛機,跟上麥爾斯的步伐,邊走邊觀察起這座基地。這塊停機坪建立在一片圍繞著頭顱搭建的海上基地頂部,向下看去,一根根鋼架如同竹子般深深扎入海底。

以李澄的眼光來看,這座基地更像一個超大版的海上鑽井平臺。短短十三天的時間,就能在太平洋的中心區域搭建起一座如此龐大的海上基地,李澄不禁有點感嘆:這簡直就是神蹟,要知道這裡離最近的陸地也有上萬公里!但是,李澄緩緩轉身看向身後高聳如山嶽的臉龐,人類的奇蹟真的能夠與神明的力量相比肩嗎,李澄抿了抿嘴,回身繼續前進。

這一路上李澄注意到基地裡進進出出在室外忙碌的工作人員很多,而且他們全部身上都穿著臃腫的防化服。“注意避讓其他人員,基地裡很多通道較為狹窄,沒辦法讓兩個穿封閉式防化服的人同時透過。相信各位也都看到我們身邊裸露的鋼鐵結構,如果有人在擁擠摩擦中刮破了防化服,在一會的行動中有可能變成一串肥美的肉葡萄。”麥爾斯上將的聲音從防化服裡的對講機中傳來。

“之前有人變成過肉葡萄?”瓦讓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他一邊用左手抵著額頭位置的防化服蹭掉汗珠,一邊扶著欄杆,艱難的攀爬著舷梯。太平洋上酷烈的陽光烘烤著防化服的表面,而全封閉式的防化服是沒有散熱系統的,這就導致包括李澄在內的每個人都像是被錫紙包著的火雞,在烤箱裡爬樓梯。

“是的,不過不一定是葡萄,你也有可能變成其他難以形容的形狀。相比之下,變成葡萄是最優雅的死法了,因為我還可以用人類的語言形容出你屍體的形狀。”麥爾斯上將不無幽默的回答道。

隨著麥爾斯的聲音落下,李澄一隻腳踏上了一處平臺,他注意到前面的麥爾斯上將此時也停下了腳步。李澄回身向來路望了望,如果他判斷的沒錯,他們來時坐直升機降落的停機坪應該位於額頭附近,而這裡,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顱頂。

李澄來到麥爾斯身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在顱頂的位置,貫穿了顱骨,露出裡面乳白色的大腦皮質。李澄看了一會,沒有看出什麼端倪,看向麥爾斯上將,問道:“麥爾斯將軍,有什麼問題嗎?”麥爾斯伸出一隻手示意稍等,並沒有回答。

“咕唧……轟……轟……”一陣粘膩的“咕唧”聲之後是幾聲沉默的轟響。

李澄看著眼前的一幕身體控制不住的開始發抖,他只能把手搭在欄杆上,然後用身體的重量壓住雙手壓住欄杆,以此來保證自己的平衡。

剛剛那塊乳白的大腦,蠕動了一下。

“活的……他是活的?”李澄的聲音因為顫抖而如同被噎住了一樣。

“我們不知道。”麥爾斯上將用有些走調的聲音回答道。

“派人檢查過嗎?”羅蒙洛索夫有些激動地轉身看向麥爾斯。

“……”麥爾斯沉默片刻後回答“沒有活著的了。”

“咕唧……咕唧……轟……”

又是一陣蠕動的聲音從腳下的深淵裡傳來,粘膩、溼滑,如同一根觸手刺進李澄的大腦來回攪動,挑逗著他的神經。

“十三天前,我們剛發現它的時候,它的大腦皮質活動行為還不明顯。十天前它的大腦皮質活動頻率來到了每18小時一次,七天前是每6小時一次,五天前是每59分鐘33秒,兩天前是每6分18秒,而現在,是每23秒就有一次明顯的組織震顫。”麥爾斯面色陰沉地看著那塊顫抖的大腦。

“它要醒了。”麥爾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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