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女童三三兩兩蜷縮在角落裡,衣衫破爛,無一不是面黃肌瘦。
或呻吟,或低低哭泣。
看到段傾黛被領進來,有幾個正緊緊盯著她,仿若她是什麼天神一般的人物,能夠救她們於水火。
她不由得頓住,一時之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撫音不比這些孩子大幾歲,她也一樣。撫音有些害怕,躲在她身後。反倒是拾音輕輕握住了撫音的手低聲安慰。
“貴人莫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老鴇見段傾黛有些呆愣,不由得出聲提醒,“見貴人過來是要買人,死了一個兩個的都不要緊。這還有許多呢,總有貴人看得上眼的。”
她們一聽到老鴇的話,不由得怯生生的打量起段傾黛來。
段傾黛張了張嘴,只覺得酸澀不已。她出聲問道:“這些人都是怎麼來的?”
“哎喲。貴人打聽這些做什麼,難道還不信我們?”
老鴇微微淺笑,又對著段傾黛解釋,“貴人放心,都是些窮苦人家買過來的,身契都好好收著呢,必不會有錯的。”
撫音不由得一愣,便也問:“這些人家也肯?”
“怎麼不肯?”老鴇看向拾音,又看了看幾個人,不由得笑得更歡快起來了。“姑娘怕不是在說笑呢?都是些窮苦人家,何必廢著銀子養些賠錢的丫頭,倒不如賣了省事。姑娘說是不是?”
撫音被這話氣的一滯,瞪了老鴇一眼便不再說話了。
“姑娘是覺得我狠心?”老鴇也沒了脾氣,冷臉道:“我們不比姑娘出身高門,姑娘自是不必為生計做打算。我雖算不得什麼大善人,可終究還是給了她們一口飯吃。若是沒有我,怕早就被丟在哪裡餵了狗或是做了街邊髒兮兮的乞丐!”
老鴇冷哼一聲,語氣也沒了那麼多的恭敬,“貴人到底買不買,若是不買也不必浪費大家的時間!”
段傾黛站在撫音面前,報以歉意的笑,安撫道:“自然買,她也只是好奇多問了一嘴。鴇母也無需動氣,我替她給您賠不是。”
老鴇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又往裡走了走。
“貴人看了這麼久,竟也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她又推開一扇吱吱呀呀的木門,”那也無妨,過兩天還會有幾批送過來。總有貴人看得上的。”
聞言,段傾黛眉頭蹙得更深。她頓住腳步不肯再往裡走,深吸一口氣便道:“不必了,今日這些孩子我都要了,銀票我會打發人送過來。”
聽到銀票,老鴇頓時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媽媽,這邊又來了一批!”
一個小廝跑到老鴇面前,急匆匆道。
老鴇瞥了他一眼,點點頭示意他下去。
“知道了,你忙去吧。”
段傾黛隱隱猜到了什麼,便伸手攔了一下老鴇,“敢問鴇母,是又送了什麼過來?”
“貴人說笑了。”老鴇眉開眼笑,也更熱絡了些。“貴人不是剛買了些,莫不是貴人還需要再買一些?”
聞言,段傾黛便明白了。
她不免覺得悲涼心驚。買賣還在繼續,憑她一個人又怎麼能夠救下這麼多人。
即便是這麼想著,她還是點頭。
“我都要了,我給的起錢。”
拾音不免有些心驚,對著段傾黛道:“姑娘。”
她看見拾音眼中的矛盾和擔憂;老鴇眼中的是欣喜,是拿到銀票的欣喜;而這些女童或高興、或悲哀、或絕望......
段傾黛突然意識到根本沒用,憑她一個人也沒用。
那就去府衙!報官!
不是說報官就好了,一切冤屈報官就能平了!
從怡紅院到府衙,在梧州城的大街上,她跑了一路,即便是引得行人側目,沒了大家閨秀的舉止,她也不在乎。
“姑娘!”
拾音和撫音兩人在她後邊追著。
終於跑到了府衙的鳴冤鼓邊上。
她舉起鼓槌,一下又一下敲著。可她的訴狀被遞進去之後便再也沒有迴音。
她敲了一天的鼓,從天亮到天黑。
府衙裡也再沒一個人出來,路邊仍有駐足指指點點的行人。
段傾黛終於脫力,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還不快將姑娘扶起來。”
聽到祖父的話,段傾黛猛然抬起頭。頓時委屈起來,“祖父......阿黛沒用,阿黛誰也救不了。”
祖父只是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帶著她一步一步往府中走。
“阿黛今天行事過於莽撞。”
段傾黛咬了咬唇,低下頭不發一言。
果然......連祖父也說自已的行事莽撞。
“雖然莽撞,卻很勇敢。”
段傾黛猝然抬起頭。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祖父頓了頓,又拍了拍她的頭,道:“阿黛的書唸的十分不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阿黛一樣勇敢。”
“你今日,做的很對。”
她驟然失了眼眶,抱著祖父痛哭起來。
祖父依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若是想從根本解決問題,就得改了律法、改了積弊已久的觀念。”
“光憑著一腔憤懣,是沒有用的。”
夕陽西下,兩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可圓娘還是死了,她答應圓孃的事情終究是沒做到。
段傾黛從思緒中回過神,不免還是覺得有些悲涼。
當初為了圓娘,她所答應的事情就沒有做到。如今又變成了拾音,她依舊沒有做到。即便她如今是尊貴的皇后,依舊沒有辦法護好身邊的人。
她不敢想,不敢想若是繼續放任下去,會有多少人深受其害。
“撫音。”
段傾黛將安胎的湯藥一飲而盡,又覺得十分苦澀,輕輕蹙起眉頭。
撫音示意邊上的宮女接過碗端下去。
“光憑一腔憤懣,是沒有用的。”
撫音也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她低下頭。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緊接著抬起頭來,“娘娘,不如我們告訴陛下,陛下最疼愛娘娘了,一定會幫娘娘的!”
段傾黛卻不以為然。
蕭玄霈疼愛她是不假,可她卻不覺得蕭玄霈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偏幫她。她要做的事情,是一定會將朝堂攪得風雲一片,而這是帝王最不願意看到。
段傾黛合了閤眼皮,覺得有些疲憊,道:“這種話,以後不必再說了。”
撫音點點頭不再說話,站在一旁為她扇著風。
“遊街是不是快結束了,我們也該去昇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