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幾個丫鬟打扮的人端著吃食，湯藥推開了一間廂房的門。
“段姑娘，該喝藥了。”
春良端著湯藥輕輕放到桌上，衝著坐在梳妝檯前的段傾黛道。
段傾黛穿著單薄的裡衣，盯著鏡子裡的自已。
容貌並無半點變化，只是臉色是病態的白，以往的紅暈一點都無。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病容，唇色也白的過分。段傾黛看了沒一會就移開了眼，不想再看這樣憔悴的自已。
“姑娘雖然還病著，可只要好好調養就能恢復。”春良似乎是以為她傷心自已憔悴的病容，走過來安慰道：“姑娘雖是病著也十分好看，若是打扮起來想必是極美的。”
“奴婢來給姑娘梳妝吧。”
段傾黛抬頭看向她，扯起一抹笑容，“多謝你。”
春良服侍她換上了一套新制的衣裙，走過來輕輕梳順段傾黛的青絲，仔細為她攏著髮絲，給她做青州最時興的髮髻。
春良的心思全都集中到了髮髻之上。
“你叫春良？”
小丫鬟回神，將一縷髮絲攏上去，“是，奴婢姓江，叫春良。”
“幾歲了？”
春良笑得眼眸彎彎，“十四，我是青州本地人。阿孃花了好些個銀子才將我送到這裡做活，阿孃說只要我好好做活伺候好主子，以後就給我尋一門好親事。”
春良似乎是開啟了話閘，開始絮絮叨叨。
段傾黛只是靜靜的聽，並未打斷她、也沒有表露出一絲不耐。
見狀，春良說的愈發多起來，“蕭公子對我們也是極好的。我們做奴婢的雖然與主人家並不多親近，可也看得出來公子十分喜歡姑娘您，吃穿用度一律都是最好的。”
段傾黛並沒有什麼反應。
春良悄悄看了她一眼，試探道：“姑娘不喜歡蕭公子嗎？”
段傾黛偏過頭，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她：“你小小年紀，懂什麼喜不喜歡？”
“誰說我不懂的！”春良不服氣，扁了扁嘴。“我阿孃說了，喜歡就是想拼命對一個人好，護著一個人平安。想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那個人。”
段傾黛聞言愣了一下，輕笑起來。
春良卻癟著嘴，輕輕哼了一聲。髮髻梳完了，春良拿起一旁的脂粉給她上妝。
“姑娘還沒回答呢，您不喜歡蕭公子嗎?”春良還沒等段傾黛有什麼反應，便開始細數起蕭聞域的好來。“蕭公子多好啊，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手裡還有許多的錢，又肯對姑娘您好。姑娘您真的不喜歡公子嗎？”
段傾黛看著春良嬌俏可愛的面容，又想起了段傾煙。
她眼神暗了暗，閃過幾絲掙扎，“他喜歡的不是我。”
“不是您？可蕭公子對您是最好的......”
春良不明白。
段傾黛沒了談天的興致，垂眸不想再說話了。
春良見狀也閉上了嘴巴，一心給她上妝。
“奴婢就說姑娘上起妝來是很好看的，姑娘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聞言，段傾黛抬眸看向銅鏡。
鏡中的女子病態被脂粉遮了七八分，雖有愁容卻更顯幾分可憐惹人心疼之態。柳眉杏眼，膚若凝脂，宛若一個即將破碎的青玉瓷盞，美的驚心。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蕭聞域走了進來。圓桌上的吃食和湯藥一點都沒動。蕭聞域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又看向段傾黛身邊的春寧。
“你先出去吧。”
“是。”春寧朝著蕭聞域行了個禮，走了出去。
“你今天很好看。”
聞言，段傾黛轉身看向蕭聞域。
他眸中的疲憊一覽無餘，平日裡總是堅毅有神的目光，今日平白多了幾分無助。是一種小孩子做錯了事情才會有的無助和難過。
他來找自已，怕是剛計謀失敗而心情低落，想必是尋找慰藉。
可蕭聞域是阿煙喜歡的人。
段傾黛垂眸思忖片刻，才抬起頭看向蕭聞域，放緩了聲調，“要不要出去走走？”
蕭聞域安靜了兩秒，像是又確認了一遍她的話。良久他才開口，聲音很輕很輕，“好。”
湖邊長廊，是一池枯敗的荷花。
兩人往前慢慢地走，只聽得見風呼呼穿過殘荷的聲音。
“我記得你喜歡荷花，只可惜已經枯敗了。”
段傾黛頓了頓，抬頭看向身旁的蕭聞域，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難為他這麼多年還記得阿煙喜歡荷花。
“來年還會開的，會開的很好看。”
蕭聞域腳步一頓，看著已經走在前面的段傾黛，驟然間溼了眼眶。即便他知道段傾黛是為了順著他而說的話，蕭聞域還是難掩心中的起伏。
“謝謝你。”
蕭聞域跟上段傾黛，又說了一遍，“即便你是為了回去才安慰我，還是謝謝你。”
“不是。”
段傾黛輕聲答覆，“這是阿煙想對你說的話。”
阿煙安慰不了他，卻也肯定不想看到自已喜歡的少年郎如此頹敗。
蕭聞域猝然抬起眼，他伸手握著段傾黛的肩膀，聲色發顫，“阿煙......你想起來了對嗎！”
段傾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她垂了垂眸子，陷入疑慮之中。
陛下和良妃都去了，蕭聞域所求的都沒有得到。若是她告訴他阿煙已經死了的事情，他會不會一蹶不振下去。
因為這個遲疑，段傾黛久久無言。
可這在蕭聞域眼中便是承認了。
蕭聞域眼睫垂下，盯著段傾黛的臉，喉結慢慢地滾動著。很快，他又移開了視線，啞聲道：“阿煙......我覺得好累。”
“我的父皇、母妃都走了。不過幸好......幸好我還有你。幸好你還在我身邊。”
蕭聞域的手在發顫。
意識到這一點時，段傾黛突然一句實話也說不出來了。
還是再緩緩吧。
段傾黛躲避著蕭聞域灼熱的目光，移開話題。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放下話，段傾黛掙開蕭聞域的手往回走。段傾黛步子走的急，單薄的身影在風中晃了兩下，又站直走了回去。
蕭聞域並沒有跟上去，他只是注視著那個逃走的身影。好半晌他才收回了目光，往反方向走了回去。
那就慢慢等，等到阿煙真正接受他、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