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聞域緩緩縮起手指又慢慢鬆開來，看向皇帝。
“父皇身子一向健壯，急病至臥床不起......難道父皇當真相信太醫院那一套說辭？”
皇帝一怔。
他這句話......他這句話是說......
“是兒臣在您的飲食裡多加了點東西。”蕭聞域陰笑起來，猶如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索命的鬼魅，皇帝不寒而慄，雙眼猩紅。
“......混賬！你竟然......竟然敢弒君弒父！”
聽到這一聲“弒父”，蕭聞域低低的笑了一聲，仿若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原來父皇也知道自已是兒臣的父親，只可惜兒臣早已不知道有什麼父親。”
“父皇更別論什麼大逆不道這樣的話，皇室之中有哪個人是乾乾淨淨的？每個人都被染透了，父皇您累了，該好好休息了。”
皇帝猛地吐出一口渾濁的黑血。
這毒早已經進了五臟六腑，即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力迴天。
皇帝的胸膛忽起忽落，他費力地蠕動著龜裂灰白的唇，喉嚨裡發出幾聲輕不可聞的痛苦呻吟，透露著難以掩飾的絕望和慍怒。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憤怒，臉龐逐漸變得僵硬而灰白，抬起來的雙手無力的重重垂下。
皇帝死了。
蕭聞域冷眼看著這個父親，皇帝的眼眸仍是睜得大大的，臉上都是驚懼。
他應該傷心嗎？按理說是應該的，畢竟這個父親從未關心過他，甚至一度將他遺忘。
他應該高興嗎？也許他應該高興，如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親手送走了這個父親。現在不論是皇位還是阿煙都只能是他的。
蕭聞域說不上來此時此刻的情緒。
他的眼底意外泛起了猩紅，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他只是沉默的看著死不瞑目的皇帝，看了良久。久到他已經雙腿發麻，久到屋內的燭火滅了好幾盞。
一陣風吹過，又一盞油燈滅了。
蕭聞域緩緩走向前，伸手撫上去，將皇帝的眼睛合上。
“父皇，好好睡一覺吧。”
若是有下輩子，別再相見了。
他輕輕的開口，又收回了自已的手。蕭聞域自已也沒有注意到，他此時此刻的聲音是微微發顫的，帶著哭腔的尾音。
蕭聞域剛轉身還沒來得及走出去寢宮，便見到了迎面提著劍刺向他的蕭玄霈。
寒光一閃，蕭聞域立刻反應過來躲避。
蕭玄霈沒死？
蕭聞域在躲避太子的攻勢之時，才終於意識到蕭玄霈沒死。
他一把抓過身邊的燭臺，將蕭玄霈手中的劍打了下來。
剛剛經歷了一場戰鬥的蕭玄霈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他的臉上，身上都有著紅的發黑已經乾涸的血跡，身上也散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向光風霽月的太子，此刻臉上帶著肅殺之氣。
儘管蕭玄霈沒死，可蕭聞域依舊不怕他。蕭聞域勾起唇，“皇兄真是敬愛父皇啊，自已都傷成這樣了還要趕過來，只可惜父皇已經駕崩了。”
蕭玄霈的袖子上有好幾道長劍劃開的口子，已經有些結痂了，可是因為打鬥致使傷口依舊在流著鮮血。看得見的傷口已經是駭然，看不見的傷口只會更多。
父皇駕崩了？
蕭玄霈猝然跑向床榻邊上，顫抖著伸手一探，皇帝已經沒了氣息。他回過頭看向蕭聞域，眼中恨意滔天。
蕭聞域並不在乎蕭玄霈怎麼看他，“皇兄明明已經逃脫，可偏偏要過來送死。我一時都不知道該說皇兄是純孝還是愚蠢！”
“來人，拿下他！”
聽到寢宮內的命令，御林軍副統領鄭將軍推門走了進來想要拿下太子。他還沒來得及動手
“鄭將軍是御林軍統領，難道不應該聽從陛下的號令嗎？”
聽到蕭玄霈的話，鄭將軍嗤笑一聲，“先帝駕崩，我等自然效忠新帝。繼位詔書上所寫的新帝是五皇子。末將只是聽從陛下的話，捉拿你這個亂臣賊子。”
鄭將軍一臉正義凜然，蕭玄霈因失血臉色還有些蒼白，他譏笑著看向鄭將軍，“鄭統領真是訊息靈通，陛下才西去不久你便見到了繼位詔書，知道誰是新帝了！”
鄭統領自然沒見過，可他是個粗人懶得和蕭玄霈講這些彎彎繞繞，他呸了一聲，“我懶得跟你講這些廢話。”
正說著他就要動手將蕭玄霈扣住。
蕭玄霈的後膝窩被狠狠踹了一腳。他吃痛，一隻手死死撐著地面才不至於雙腿都跪了下去。
“傷成這個樣子還有力氣呢？”鄭統領啐了一口痰，提起手中的劍就要砍。
陡然間一支箭矢劃破空氣，射中了鄭統領舉起來的右手。
鄭統領握著手慘叫起來，蕭聞域見局勢不妙隱隱退後了幾步。
來的人是御林軍正統領趙韋。
鄭統領頓時瞪大了雙眼，不可置通道：“是你，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你不是......不是已經死在我的劍下了嗎！？”
趙韋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彎腰將蕭玄霈扶起來。
“末將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蕭玄霈勉強撐起笑容，“還不算太遲。”
趙韋一揮手，就進來幾個人將趙統領給拖了下去。
寢殿內只剩下蕭聞域。
看到活過來......不，應該說是根本就沒死的趙韋。蕭聞域就徹底明白過來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個局，只不過是讓他誤以為自已已經掌控了全域性。
難怪......難怪一向武藝高強的趙韋會這麼輕易被殺，難怪在皇宮之中能夠這麼輕易帶走皇后帶走太子妃。難怪一切都順利的他幾度懷疑。
原來真的是個局。
趙韋看向蕭玄霈，詢問他的意見，“殿下，要不要......”
趙韋將手中的長刀抽了半截，露出森森寒光。
蕭玄霈卻搖了搖頭，強撐著站直身子看向蕭聞域，“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蕭聞域譏誚地勾起唇，笑了起來。“我自認為萬無一失技高一籌，沒想到還是你道高一丈。我機關算盡，如今已是黔驢技窮。成王敗寇，任你處置。”
聽到這番話，趙韋手裡握著的刀已經蠢蠢欲動。
蕭玄霈只是輕輕笑了笑，“你走吧。”
“殿下！斬草不除根，後患只會無窮無盡。”
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蕭玄霈瞥了趙韋一眼，又看向蕭聞域，“我不殺你，你走吧。”
蕭聞域愣了幾瞬，打量著蕭玄霈。可蕭玄霈依舊一臉淡然，面容上看不出一點波動。他緩緩轉身，投身進了殿外的黑暗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