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斜陽,餘暉落在紅牆綠瓦之上,模糊了邊界。

“娘娘,硃紅歿了。”

段傾黛抬起頭,微不可察間僵了一瞬。半晌,她才點點頭,“知道了。”

“娘娘要去看看嗎?”

“不必了。”段傾黛搖搖頭,回頭看向正在徐徐落下的太陽。“沈嘉怎麼樣?”

撫音似乎是想了想,“沒有動靜,安靜的出奇。”

“她還沒想好嗎?”

撫音搖頭,又像是想起來了什麼。“硃紅死了就沒有伺候她的人,剛剛給她送飯菜的宮女瞧著眼生,也許是新來的。”

新來的宮婢?

段傾黛的心瞬間收緊,她猛地拉住撫音的手腕,“你說什麼?”

“可是有什麼不妥?”

撫音不解,怎麼娘娘這麼激動。

段傾黛眸子瞬間沉下來,轉身就走向了沈嘉待著的宮室。

這幾日東宮根本就沒有進新人,那個宮女一定是良妃派過來的。

沈嘉有危險!

撫音小跑著才跟上段傾黛,“娘娘,怎麼了?”

段傾黛腳步一頓,握著撫音的肩,“去,叫清舟。快去!”

“哎!”撫音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拔腿就朝著太子書房跑。

她又喊了兩個侍衛,“去沈奉儀那,她什麼都不許吃什麼都不許喝!看到生面孔就給本宮抓起來!”

侍衛一聽,立刻去辦了。

等她跑到沈嘉的房門前,侍衛搖了搖頭。

段傾黛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她來晚了,還是來晚了。

“娘娘就不必進去了,可別衝撞了您。”

段傾黛閉了閉眼,頓了頓才伸手推開了門。

沈嘉倒在地上,身上隱隱有毒藥引發的惡臭之味。

她的嘴角溢著一絲黑血,雙眸瞪得大大的。沈嘉的胸膛已經沒了起伏,她的手還抓著桌角,地上隱隱有抓出來的血跡。

沈嘉死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彷彿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段傾黛不敢再看,她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這扇門。

“阿黛!”

她愣住,緩緩抬起眼看到跑過來的蕭玄霈。

頓時,她覺得心頭莫名發酸。

段傾黛張了張嘴,說出的聲音透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哭腔,“沈嘉死了。”

蕭玄霈大步走過來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裡,按著她的腦袋輕輕揉了揉。他看向一邊的侍衛,“好生安葬了。”

段傾黛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袖。

蕭玄霈低下頭看她。

“沈嘉的小娘!沈嘉的小娘!”她臉上多了幾分認真,朝著蕭玄霈道:“去沈府!現在就去。”

蕭玄霈一看到撫音過來就猜到了,他伸手握著段傾黛的手,“我已經吩咐人去了。”

明明是夏日,段傾黛的手卻如湖邊寒冽的冰一樣涼。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任由蕭玄霈帶著自己離開這裡。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屋內點著晃動的燭火。

“殿下。”

被派去沈府的侍衛回來了。

段傾黛站起身,連忙問。“怎麼樣了?”

侍衛低下了頭,“沈府突然走水,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被燒了大半,沈府的人都葬身火海了。”

“走水了?”她重複了一句,跌坐回木椅。

“沈府在京城,潛火隊呢?難道沒有人去救火?潛火隊就這麼見死不救,任由沈府失火嗎!”她沉下臉,努力抑制心中的怒火。

侍衛搖了搖頭,沒再答話。

段傾黛只覺得渾身發冷。

沈府雖不算大,可那周圍的巷子房屋又有哪個能避免這場禍事?潛火隊可是官府的,良妃的手伸的如此長?

良妃先是殺了沈釉,又直接放火燒了沈府,現如今還能控制官府,這哪裡是良妃一個人能辦到的事情!良妃沒有家世,就算是仗著皇帝的寵愛也不至於將手伸向了前朝。

這一定是皇帝默許的!

蕭玄霈抬起眼,示意侍衛出去。

他走到段傾黛面前,伸手握著她的肩膀。

“我害了她。”

段傾黛抬起眼,壓抑著眼淚和聲音,“.....是我害了她。”

蕭玄霈認真注視著段傾黛,一字一句都十分鄭重。

“不是你。”

她渾身猛地顫慄起來,下意識抱住眼前人的腰。“是我慢了良妃一步,是我沒有注意到東宮進了新人,是我沒有想到飯菜裡有毒......是我疏忽了......”

“是我疏忽了。”

“我應該派人守著,而不是讓她一個人在那......我應該派人過去守著......”

“我怎麼就那麼蠢,蠢到讓她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段傾黛嗚咽著抱緊他,泣不成聲。

“她死了......剛剛有人來說沈嘉本來已經答應了,她答應了......”

“她答應了啊......”

蕭玄霈緩緩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段傾黛想掙開他的懷抱,卻被蕭玄霈按了回去。她頓時悲從中來,聲音低低的,“明明就差一點點,為什麼?”

蕭玄霈鬆開她,指腹碰上她的臉,輕輕替她擦掉止不住的眼淚。

“阿黛。”

他神情嚴肅。“不是你。”

段傾黛半抬起眼皮,看著他。她再次被擁入了蕭玄霈的懷抱。

蕭玄霈輕輕嘆了口氣,“就算你真的保下了沈嘉,讓她去指認良妃。這件事就算真的鬧到了御前,即便良妃沒有殺他,父皇也不會留著沈嘉的命。”

“為了皇室的臉面和名聲,這件事就只能隱而不發。”蕭玄霈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髮髻,“良妃派人殺你,不論她是否被指認,沈嘉只有死這條路。”

“所以,不是你的錯。”蕭玄霈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你已經盡力了。”

段傾黛神情隱在晦暗裡。“所以這是一個死局。怎麼走都是錯的,對嗎?”

蕭玄霈嗯了一聲。

段傾黛沉默了好半晌,抬起頭看向蕭玄霈,她張了張嘴:“所以父皇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只是默默看著良妃下藥,默默看著我們自作聰明的謀劃,又默默支援良妃放火燒了沈府。只要皇家的面子保住了,只要在明面上大家都是一團和氣,他根本就不會過問......對嗎?”

她看到蕭玄霈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段傾黛突然笑了,“可沈府幾十條人命!還有周邊的人家,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呢?”

他們什麼都沒做,就在一場火中失去了忙碌半輩子的房子,還可能失去了母親、父親、兄弟、姊妹......

他們只是過著自己的日子而已。

皇帝真的是好無情啊。

她確實是在皇宮裡生活了四五年,可也只知道皇帝和善仁慈。她那時小,無論是在京城、皇宮還是梧州,被保護的太好了,活了十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段傾黛學了很多東西。詩書禮儀、琴棋書畫、甚至是管事理家、談論經史,她都不在話下。以前只覺得史書之中所說定是誇大,如今看來竟都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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