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黑，蕭玄霈才被清舟扶著慢慢走回來。
鞭笞三十下，聽著簡單。可那藤條竹板都是實打實的抽在身上，哪能不疼呢？
蕭玄霈回到自己的寢殿時，發現段傾黛正坐在桌椅邊等著他，桌上擺著好幾盒藥膏。
可巧，蕭玄霈手裡也拿著消腫去淤的膏藥。
聽到門開的聲音，段傾黛噌的站起身，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腿傷以至於沒站穩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你回來了？”
蕭玄霈垂眼看向她，她的眼中隱隱有淚光，在晃動的燭光下竟看的人有些恍惚。
“回來了。”
蕭玄霈抬腳走到她身邊扶住她，又看向桌上的幾盒藥膏，勾起了一抹笑。他彎腰看向段傾黛，安撫似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段傾黛一抬起臉，便與低俯下來的鼻尖相抵，兩人呼吸交纏。
不由自主望向蕭玄霈的眸子，眼中恰好只有一個她。
“你怎麼樣了？傷的重不重？”
段傾黛卻沒時間顧及這些，她想站起來檢視他的傷，卻依舊站不穩。蕭玄霈一把扣住她的腰，扶著她坐穩，又不顧她的驚呼聲掀開她的衣裙。
膝蓋已經腫的像發麵的饅頭一般大，泛著青紫。
他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卻聽到了一聲隱忍的痛呼。
“嘶......”
蕭玄霈忽然抬起頭來，訝異、心疼、遲疑......他的眼中乘著許多情緒，有很多疑問，可他卻沒有問出口。
蕭玄霈叫人端來了一盆熱水，用熱水打溼巾帕，又擔心熱水過燙等了一會才輕輕的將巾帕敷在段傾黛的膝蓋上。
溫熱的巾帕覆蓋在傷口上，帶走了些許疼痛和酸澀。
可蕭玄霈越心疼她，她就越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對不起。”
蕭玄霈歪了歪頭，臉上突然有了笑意。他又抬手捏了捏段傾黛的臉，笑道：“傻不傻。”
“你怎麼不知道求情，竟還真的跪這麼久？母后就是嘴硬心軟，怎麼會真的罰你？”
她當然知道皇后的性子，但她是自己甘願受罰。
段傾黛咬了咬唇，又看向這個給自己輕輕按摩膝蓋的男人，心底只覺得更加愧疚。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如果你說的是你喝藥的事情，我確實知道了。”蕭玄霈並未抬頭，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膝蓋上輕輕塗著藥膏，打圈按摩。
“很早就知道了。”
段傾黛猝然看向他。
“那你為何......”
為何不生氣，還敢和皇帝對著幹......
蕭玄霈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我的阿黛做什麼自有一番道理。”
他在等，在等阿黛主動告訴他。
眼前的男人垂著眉眼給她按摩，溫柔的蠱惑人心。
她的眼睫顫了顫，眼眸在一瞬間波濤洶湧。
段傾黛低下頭雙手捧住他的臉，傾身吻上了他的唇。
蕭玄霈怔了一瞬，旋即反客為主扣住了她的腰。他低頭吻在盈潤的唇上，動作輕柔，輕的彷彿淺嘗即止，宛若自己眼前的是什麼稀世珍寶。情不自禁中，他的手摩挲著她的後頸。
沒過多久，蕭玄霈放開了她。
兩人眼神糾纏。段傾黛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她後知後覺的低下頭羞澀起來不敢看眼前的人。
突然......
似乎是扯到了傷口，蕭玄霈不由得悶哼一聲，眉頭緊皺，咬緊牙關才沒喊出聲來。
她這才想起來蕭玄霈剛剛受了笞刑，身上一定還有傷。
段傾黛伸手替他寬衣，解到只剩下裡衣之時，她猛然看見潔白的裡衣已經滲著鮮血，那一團團紅色在白色的裡衣上觸目驚心。
她囑咐蕭玄霈趴到床榻上，曲起指尖輕輕的將裡衣給他脫下來。她的動作已經慢無可慢，柔無再柔，依舊扯到了傷口。
裡衣被褪下來，他的脊背上縱橫著十數道深淺不一的血痕，傷口被血色模糊，可依舊能看到傷口之深。
段傾黛顫抖著拿起新端來的水盆，伸手擰乾巾帕，輕輕的擦掉血汙。
沒一會兒，清澈的水已經變得深紅，她又招呼人換了兩次清水。她伸手拿起金瘡藥，給他撒上去。
她的手在抖。
蕭玄霈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可她的指尖時不時劃過他的脊背，微微發顫。
突然.......幾顆涼涼的液體砸到了傷口上，傷口隱隱泛著疼痛。
是眼淚。
蕭玄霈已經顧不得疼痛，他轉身撫上段傾黛的臉，替她擦掉眼淚。
“哭什麼？”
他不問還不要緊，這一問段傾黛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
“抱歉。”
蕭玄霈聽到眼前人顫聲道歉，發現她垂著眼不敢看他。
她仍然壓抑著淚水和聲音。
“是我連累你了，才讓你被父皇責罰。”
蕭玄霈嘆了口氣，繼續給她擦眼淚，又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
“若是非要論出一個孰是孰非，那我沒有及時發現舒憂敢去告訴母后，又有人敢告訴父皇......是我沒有替你遮掩好。”
他的嗓音低啞，又帶著一點潮溼。
“你是我的妻，我們一體同心。又何必定要分出個你我？”蕭玄霈揉了揉她的後腦勺，“也不知道是誰在湖邊哭著要我信任她，結果自己反倒做不到了......”
段傾黛抬起溼潤的眸子，低聲反駁：“我沒有......”
“好~我的阿黛沒有。那阿黛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喝藥呢？”
蕭玄霈攬著她的腰，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揉著膝蓋，聽她繼續說。
猶豫了一會，她才緩緩開口。
“我不是不想要孩子。”
段傾黛抬頭看向他。
蕭玄霈低著頭沒有看她，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可她知道他在聽。
“我只是覺得你......覺得我們根基未穩。如果現在有了孩子，就多了牽掛和軟肋。”
多了牽掛和軟肋，許多事情就不好做了。
“我們在宮裡長大，這樣的事情見的太多了......”段傾黛頓了頓，又道：“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會覆轍在我們的孩子身上。”
正是因為見了太多，才更想避免。可她也沒有多好的法子，只能這樣做。
蕭玄霈聽完她的話，默了一瞬。
“我會去讓太醫重新配藥，減少對你的身體的傷害。至於父皇母后那邊都交給我。”他替她處理好傷口，又整理好他的衣裙。
蕭玄霈同意了，她疑惑的目光探視其上。
蕭玄霈知道她在想什麼，勾了勾唇，又重複了一遍說過的話：“阿黛做什麼都自有一番道理。”
“不過......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須得與我商量著，萬不可再傷害自己。”
段傾黛眨眨眼，順勢抬起頭親了親他的唇角。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