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多唇舌,陪了多少的笑臉,吳新麗好不容易做成了這單生意。

顧客提著水果和副食離開了。

吳新麗則是重新把扒拉亂了的水果重新碼放整齊。

把攤子上的貨物再整理一下。

看她那小心細心的模樣,對待這些貨物簡直比伺候一個嬰兒還要上心。

鍾振軍不傻,他完全能從吳新麗的表現上看得出,她過得並不好。

生活肯定很艱難。

想到這裡鍾振軍的心裡突然一陣心酸,他想到自己跟吳新麗合夥生的女兒了。

當初吳新麗剛剛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倆人那時候正是人生的鼎盛時期。

對她肚子裡這個孩子,兩個人可是抱著太高的期望值了。

認為這個孩子長大了,是男孩的話絕對成龍,是女孩肯定成鳳。

可是現在鍾振軍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兒跟著單親的吳新麗,母女倆相依為命。

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這讓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跟魏紅生的一子一女來了。

同樣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子女現在是滬海大城市的人,而且爸媽是公司大老闆。

一個爸爸生的,為什麼命運竟有如此不同呢?

難道,人的一生真的是命中註定嗎?

鍾振軍滿腦子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一時不由得痴了。

這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朝他喊道:“振軍,你站在那裡幹什麼?過來啊!”

鍾振軍悚然驚醒,循著聲音,他看到吳新麗正在朝他招手。

示意他過去。

鍾振軍有些愣了,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些偷窺別人洗澡讓人捉住了一樣的尷尬。

“你聾了,過來啊!”吳新麗招手繼續朝他喊著。

大街上人來人往好多人呢,當街這樣大喊大叫,鍾振軍更加尷尬。

他趕緊朝吳新麗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喊了。

然後快步走過路口,來到他的攤子前面。

四目相對,鍾振軍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十分尷尬。

吳新麗卻是大大方方拽過一個方凳:“坐下啊,好久不見了,說說話。”

鍾振軍慌忙用手扶一下凳子,表示感謝。

坐下以後期期艾艾地問:“你在這裡——幹好長時間了?”

“幹好幾年了。”吳新麗也在一個凳子上坐下:

“不然幹什麼呢?

別的我又不會,想來想去還是得幹老本行。

在外邊出攤苦是苦了點,但是也不少賣。

至少能讓俺娘倆吃上飯,不至於餓死。”

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摸過一盒煙,抽出來甩給鍾振軍一支,順手自己嘴上叼一支。

鍾振軍慌忙接住,有趕緊遞回去:“我戒菸了,你怎麼也抽菸了?”

“好容易學來的口福,幹嘛戒了啊!”吳新麗白了鍾振軍一眼:

“我也是瞎抽,人家說抽菸能消愁解悶,挺管用。”

說著自己又“嘿嘿”的笑,斜眼瞥著她昔日的男人:

“在外面擺攤風裡來雨裡去的,總得給自己找點樂趣不是!”

“……”鍾振軍不知道應該怎麼接她這話。

呆了呆,他才問道:“你怎麼離婚了呢?”

“我也不想離啊。”吳新麗立起眼睛說道:

“可是那個混蛋在外面有了人,找了個黃花大閨女。

嫌我是生了倆孩子的黃臉婆。

我這是也報應,活該。

想當年我怎麼把你從魏紅身邊搶過來,那個小騷貨就是怎麼報應我的。

沒辦法,這就是命啊!”

“……”鍾振軍慌亂朝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

低下頭做發呆狀。

他沒想到吳新麗的變化這麼大,好像在她嘴裡世界上就沒有什麼禁忌,沒有什麼在乎的事了。

太尷尬了。

吳新麗說著又斜眼瞟著鍾振軍:“你怎麼樣,又結婚了嗎?”

“呃——”鍾振軍趕緊點頭,“我又找了個,湊合過日子唄。”

“結婚了啊——”吳新麗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表情:

“我還在想,你要是沒結婚的話,咱倆再湊合過算了。

畢竟你是我的初戀。

當初咱倆那可是真愛。

草他孃的現在這社會,結婚就是配牲口,哪有像咱們那時候純潔的愛情了。”

“……”鍾振軍還是沒法接。

他在想,咱倆的結合,純潔嗎?

吳新麗笑了笑,盯著鍾振軍:“那你今晚上我家吃飯唄,見見咱閨女?”

“啊,不不不,我不去了——”鍾振軍看到了吳新麗眼裡燃燒著再明顯不過的火苗,他慌了。

這個眼神,他早已經不知道讀過多少遍。

從前擁有一個美麗賢惠的妻子,擁有一個幸福家庭的自己,就是在這個眼神之下迷失了自我。

才讓自己窮困潦倒到這種地步。

他記得好像書上說過,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被同一塊磚頭絆倒兩次的人。

所以,他不想當最蠢的人。

吳新麗一看他站起來要走,直接一把拉住他:“你幹嘛急著走啊?

你真的不去家裡吃飯?

難道你不想你的閨女嗎?”

“不不不,”鍾振軍想擋開吳新麗的手,可她拽得很緊;

“我不是不想。

可是這麼多年不見了,她長這麼大我也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我沒臉見她。

還是算了。”

“那你也不用這麼急著走啊。”吳新麗還是拉著他不放:

“這多年不見,好容易你肯來見我,說說話啊!”

鍾振軍乾笑:“我一直以為你對我很有意見。”

“以前是有,現在沒有了。”吳新麗硬是強行拉著鍾振軍讓他坐下:

“現在我對以前的老熟人,都感覺很有感情了。”

“……”鍾振軍不知道怎麼接。

他感覺吳新麗的變化真的是挺大的。

現在居然看起來還真的對人很親熱的樣子。

以前她可不是這樣。

以前的時候,她眼裡除了有她自己,那就只有她瘋狂喜歡的鐘振軍了。

其他連她的父母兄弟都絲毫沒有感情。

吳新麗嘆口氣:“我現在有點孤家寡人的感覺。

以前沒嫁你的時候,我誰都看不起。

親戚朋友、街坊鄰居,跟誰的關係都不好。

甚至我兩個親姐姐,因為湊錢給我爸進城開木匠鋪子的事,她們也跟我不上門了。

我爸媽呢,現在都在滬海,他們對我一直有意見。

平常連個電話都不打。

至於我那個弟弟,你知道的。

當年因為黃秋豔騙你,把咱倆坑了的事,早已經反目成仇。

自從我離了婚,幾乎沒人跟我來往。”

說到這裡吳新麗深深地嘆氣:“現在回頭想想挺後悔的。

以前的時候太年輕,我行我素,把自己以後的路都給走死了。

現在這社會,雖然離婚的比以前多了,但你一旦離了婚,周圍的人還是用異樣的眼光看你。

尤其像我這樣的,都離了兩次。

屬於那種臭大街的,不好找了。

我覺得,這就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

“……”鍾振軍不知道應該如何置評。

他其實不信命。

可是吳新麗一直口口聲聲說到命運,說她得到了報應。

鍾振軍返觀自己,不由得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得到報應了?

想到這裡他說道:“你知道魏紅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怎麼樣?”吳新麗盯著他。

她還真的很好奇,當年那個被鍾振軍拋棄的文盲老婆,現在在滬海混得怎麼樣?

上次跟她在鎮上遭遇,魏紅居然是開著轎車回來的。

為此讓鍾振軍都想跟她複合了。

以至於鬧得自己跟鍾振軍離了婚。

“你知道紅杉西服嗎?”鍾振軍問。

“怎麼會不知道?”吳新麗說,“別忘了我也算是幹商業的。

紅杉西服可是大品牌,走的是高階路線。

大城市那些大老闆商務活動的時候,都穿這種西服。

怎麼了?”

“紅杉西服是哪裡的服裝品牌,你知道嗎?”

吳新麗說:“滬海的啊,滬海梁紅集團公司的服裝品牌。

那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服裝集團。

梁紅集團可不止紅杉這一個品牌。

你繞來繞去,到底想說什麼?

是不是魏紅去梁紅集團上班了?

上次就聽說她跑到滬海混了。”

“對!”鍾振軍點點頭,“她就是在那個公司上班。”

“幹什麼,當保潔?”

在吳新麗看來,魏紅既是一天學沒上過的文盲,也沒學過做衣服。

那她去梁紅集團上班,也只能乾點打掃衛生的活了。

鍾振軍盯著吳新麗,一字一句地說道:“梁紅集團,是她開的。”

啊!

吳新麗大吃一驚,但隨即笑道:“你跟我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

鍾振軍說:“我沒跟你開玩笑,他改嫁的那人是梁家河的,姓梁。

她叫魏紅。

所以他們的公司叫梁紅集團。

而且我聽別人說,他倆都是大學文化水平。

全都是自學,考上大學以後上電大,電大畢業。

你相信嗎?”

“……”吳新麗還是不敢置信。

這太不可思議了。

別的不說,魏紅從來沒上過學,大字不識一個。

這也是當初自己能吸引鍾振軍,乘虛而入的一大原因。

被鍾振軍拋棄的時候她都是倆孩子的媽了,快三十歲的人了。

怎麼可能離婚後憑著自學,以至於大學畢業呢?

而且她怎麼可能成為梁紅集團的老闆呢?

太玄了這也!

鍾振軍看她還是不信,索性也豁出去了,就把自己前些天去南方打工的遭遇跟他說了。

聽完鍾振軍的敘述,吳新麗久久無言。

她已經說不上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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