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總這話，讓康守義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梁總，您跟田總那麼好的關係，什麼樣的房子買不到？
怎麼可能買我們公司的公房呢？”
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康守義沒明說。
所謂的公房，就是單位房，只有本單位的職工論資排輩能住得上。
雖說現在房改了，只要你買下，房子產權歸個人，原則上，是有任意處置權的。
意思是，你就是把房子賣給外國人，別人也管不著。
話雖這樣說，也許以後會出現把房子賣給外單位的人的事情發生。
但是現在剛房改，房子不管誰要誰不要，還是在本單位的職工之間選擇。
還沒出現本單位的職工買下房子之後，轉手賣給外人的先例。
可以想象一下，家屬區住的全是滬海洗化本單位的人，卻突兀地出現一個通倉速運的老總整天出出進進的。
想想就彆扭。
但是隨即，康守義就想明白了，不由抬手指著梁總：“梁總——您的意思是——”
三倉含笑點頭。
看來康守義反應還挺快的。
沒錯，他就是要用康守義位於老總樓的房子來做文章，逼迫周文良夫妻主動把女兒許配給他。
康守義連連點頭：“高，實在是高，梁總妙計，佩服佩服！”
三倉得意極了，當即掏出手機給富貴打電話。
電話接通，他故意很大的嗓門：“富貴哥，發財啊！”
“發什麼財！”富貴笑道，“你小子別醋溜我。
就是這些日子房子好賣一點了而已。
還多虧了你大哥啊，現在你不說他瞎指揮了吧？”
“俺大哥深謀遠慮，高瞻遠矚，誰敢說他瞎指揮我跟他拼了！”三倉瞪眼叫著：
“這樣吧富貴哥，房子好賣不好賣的，我怎麼也得來個錦上添花。
你錦桂花園的房子，給我留一套。”
“沒問題啊，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看看要哪一套。”
“不用看，我聽說你幾套位於樓王位置的，我就要一套樓王。”
富貴說：“什麼樓王不樓王啊，那都是你大哥給出的餿主意。
讓我把位置好的幾套房子單獨留出來，號稱樓王，讓我賣個高價。
他就是瞎指揮，樓王，不還是一套房子嘛，能好到哪裡去？
位置好的房子多了去了，你就別摻和什麼樓王了。
那就是你大哥那個黑心商人給起的好名兒，騙人多花冤枉錢的。”
三倉蠻橫叫道：“我不管騙人不騙人，你給個痛快話，留不留吧？”
“明知是騙人的，你又何必那麼任性。”富貴苦口婆心：
“你有空過來，我帶你看幾套一點都不比樓王差的。
價格還便宜好多。”
“哦——”三倉舉著手機，目光徵詢地看向康守義。
相信倆人的通話他也聽到了，既然所謂的樓王就是搞噱頭騙人的，那麼錦桂花園還有位置好又便宜的房子。
就看康守義怎麼選擇了。
康守義卻是搖搖頭，堅決地小聲說：“就要一套樓王位置的，不管價格。”
三倉點點頭：“富貴哥，跟你說實話吧，不是我買，是我最好的一個朋友要買，你給留下一套就行。”
富貴的語氣裡明顯帶有些為難的味道了：“三倉，是你什麼樣的朋友要買，關係很好嗎？”
三倉叫道：“跟你說吧，你和俺大哥什麼關係，我這朋友跟我就什麼關係。
我這個朋友現在就在旁邊。
你給個痛快話，留不留吧？”
富貴一聽這話，毫不猶豫道：“那你讓他明天來找我，再晚怕是就留不住了。”
“行了，一言為定。”
啪，三倉掛了電話。
很裝逼地看向康守義。
康守義大喜，當即連敬梁總三杯，不盡恭維滾滾而來。
三倉本來是喜歡聽恭維話的，但他此刻沒心思聽恭維話：
“康總，那我的事您是不是也應該上上心了？”
康守義一拍大腿：“那必須的呀。
我跟你說，我們公司房子的定價是兩千八一平。
不論新舊好壞，就這個價。
其實這個價格還是照顧了高層。
按理說那幾棟這幾年建的房子，價格應該高於舊樓。
尤其我們住的那一棟，剛建了沒幾年，平方大，戶型好，配套也最好。
價格應該最高。
舊樓兩千八，我們那棟樓三千八一平都算白撿。
可現在是跟舊樓一樣的價格，也是兩千八。
本來我打算的是，先把房子買下來。
等到房改結束，一切塵埃落定，我再掛牌五千一平賣出去。
但是梁總您要用它做文章，我還是按照廠裡的定價讓出去就是。”
康守義畢竟老奸巨猾，他這話其實就是明說，把房子轉讓出去，一平米他能虧兩千多。
一百多平的房子，那就是二三十萬。
當然，三倉知道，康守義說的這也是實情，事實就是如此。
康守義即使要讓利，也要把話說在明處，讓梁總知道，我付出了很多。
但三倉現在的重點不在二三十萬塊錢上面，他的重點是怎麼把萍萍騙到手。
當即表態，只要康總幫自己把這出戏演好，自己不但會把這筆錢補給康總，另外還會多給好處費。
康守義當然也是客氣了一番，表示梁總幫自己買到錦桂花園的房子，已經是幫了自己大忙。
自己絕不可能心安理得接受梁總的好處費。
倆人推讓客氣一番，各取所需，相談甚歡。
盡醉而歸。
第二天，滬海洗化公司爆出一個驚人的大訊息，康副總的房子要原價轉讓！
訊息之所以勁爆，正如康守義所說，就是因為他這套房子的定價實在太低了。
別說他們這棟老總樓定價偏低，就是那些真正中層住的那幾棟樓，定價也遠遠低於市價。
只有像周文良他們那些底層小幹部們住的舊樓，兩千八的定價還算公允。
至於老舊的筒子樓，兩千八的定價就有些偏高。
但公司領導給出的解釋是，新樓的定價乍一看好像偏低，但是新樓的平方大啊。
那麼大平方的房子，別說高定價，就是兩千八的定價，可能也有很多領導買不起。
這樣一刀切的定價，其實就是為了推進房改的實施，儘量讓所有人都能買得起房子。
這個理由看起來強大，但大家也知道這是偷換概念。
但又有什麼辦法？
這一政策符合所有高層和中層領導的利益，得到領導們的一致支援。
至於一般職工們有意見，那就只能保留了。
但是現在，康副總要以原價把自己居住的這套樓轉讓出去，明顯是放著天大的便宜不賺啊！
公司裡很是沸騰起來。
不過沸騰歸沸騰，一百多平的房子，公司裡沒有哪個職工能買得起。
他就是不要命了想貸款，銀行也不會貸給他。
一般職工只能望樓興嘆。
但是對於中層幹部們來說，就有些躍躍欲試，想一步登天住進老總樓了。
訊息，據說是確切無誤的。
但是整整一個上午，在公司裡都不見康副總的人影兒。
到了下午，康副總現身了。
他居然召集了那些中下層幹部到他家去參觀。
當然，公司裡中下層幹部基本都去過康副總的家。
逢年過節，怎麼也得去康副總那裡問候問候吧！
只不過，那時候大家到康副總家裡來，都是來去匆匆，最多就是在客廳稍微坐一下就趕緊告辭。
來到副總家裡誠惶誠恐，看副總的臉色都來不及呢，對康副總家裡的具體擺設一類，也只能走馬觀花瞥一眼。
但是今天下午，康副總主動召集大家去他家參觀，這可是放開了讓大家看一下他家的全貌啊。
雖然大多數的人中下層幹部知道，他們委實是買不起康副總這麼大的房子的。
但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康副總主動邀請大家去參觀，那就去看看他家到底有多豪華？
康副總的家位於這棟老總樓的中間單元，三樓西戶，跟公司一把手對門。
中間單元比兩邊單元的平方大，是整棟樓平方最大的單元。
而且這棟樓是帶電梯的，公司其他宿舍樓都沒有電梯。
這些中下層幹部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無比憧憬還是崇敬的心情了，誠惶誠恐進電梯，跟著康副總到了他家。
既然是參觀嘛，那就是得到主人允許，不但可以看客廳餐廳，也可以看一下廚房、衛生間，甚至臥室也可以看一下的。
康副總給大家介紹說，他想去外面買房子，但是錢不夠，所以只能著急把這套房子賣出去。
至於這裡面康副總的買房補貼，以及接手他這套房的人應該扣除多少買房補貼，這些都好算。
多退少補，反正就是兩千八一平，差多少補給康副總就是了。
在參觀房子的過程中，康副總跟大家說，因為他準備在外面買新房子嘛，傢俱家電一類全部買新的。
所以家裡現有的這些傢俱家電，他也不帶走了。
要知道這棟老總樓建了沒幾年，房子是新的，傢俱家電也幾乎算是全新的。
堂堂滬海洗化副總家裡用的東西，基本上就代表了當今社會最新、最高檔的潮流了。
幹部們在康副總家裡參觀完畢，一個個帶著複雜的表情和神情離開了。
沒法不復雜。
人比人要死，就是對這次參觀的最好詮釋。
看看康副總的家，那最新潮流的家庭影院，最新最豪華的冰箱、洗衣機等等等等，各種最先進的小家電。
真皮的大沙發，人一坐下就陷進去了，實在是舒服極了。
據康副總介紹，光是客廳裡一個吊燈，大概就需要一個職工一兩年的工資。
林林總總那些奢侈豪華的東西，他搬家的時候都不帶，幾乎就是全留下。
這對於那些參觀完了，但是又沒有能力買下的中下層幹部們來說，無異於拿一塊鮮美的熟肉在快要餓死的人面前晃悠。
周文良同樣如此，回到家裡唉聲嘆氣。
還是那句話，人比人要死，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被饞死了。
要知道，住進老總樓，而且是康副總那個家，不僅僅是居住條件一步登天的問題。
而且你想想，每天你上下班，出入的可以老總樓啊。
跟公司高層們一樣的待遇了。
身份也跟著一步登天，這是天大的面子，在公司裡那絕對是高一人等的存在了。
周文良跟他老婆沈蘭春說：“那樣的房子，只要能讓我住十年，然後我就死了，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