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七日連破三十八城
青丘,琉璃宮樓之中。
有蘇妙姿緩步走入殿中,躬身行禮道:
“父君!”
狐君身穿寬袍單衣,頭髮略有雜亂,大大咧咧地靠坐著殿中臺階之上,手持一份竹簡隨意翻看著。
在他的身邊,還有各式竹簡、書冊、玉片散亂著,其中不少東西上還帶有血跡。
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狐君此時頭都不抬地道:
“純狐赫這個老狐狸,這些年怕是一直心有不服,琢磨著反叛呢。為了對付我,不僅將族中藏書閣搬空了,甚至還暗中蒐集了不少歪門邪道的術法,怪不得能利用那拓印內丹之術給你下套!”
“你還別說,這裡面有些術法,還是有點意思的!”
顯然,狐君手中那帶著血跡的竹簡,便是剛剛從純狐一族那邊搬來的。
有蘇妙姿聞言,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這份竹簡,然後開口道:
“看來父君已經知道了,純狐赫自行兵解,原形肉身化作飛灰,但元神卻不知遁逃到了哪裡去了,連殷叔都未曾攔下。”
純狐一族的藏書都被搬來了,那邊的情況顯然也早就有人向狐君稟報過了。
狐君聞言,隨手將手中竹簡一扔,起身道:
“純狐赫是個麻煩,殷戾已經將手中事務盡數退開,全力追查他的下落。此事,你就不必跟著操心了。”
他雖對自己的女兒寄予厚望,但像純狐赫這樣的棘手存在,現在的有蘇妙姿還太嫩了點,暫時是應付不的,還得他親自安排人去追查。
說到這裡,狐君微微一頓,銳利有神的雙眼多上自己的女兒,繼續道:
“如今需要伱做的,是要如何處理純狐一族的餘孽!”
如今純狐一族的大妖們,已經盡數被誅殺,連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但作為狐族四姓之一的純狐,血緣或遠或近的族人不知道有多少。如何處理這群狐狸,才是更為棘手的事情!
聽到自己父親的發問,有蘇妙姿當即開口道:
“純狐叛亂,謀逆主使,盡皆處死。從者論罪,打回原形。”
“三代之內血脈,盡數流放。擇三代以外血脈,德行修為最高者,繼承純狐一姓!”
這樣的處罰,已經是有蘇妙姿權衡利弊之下,所做出的最合適的選擇。能夠最大限度地,儲存狐族的勢力。
狐君眉頭微微一動,卻是輕笑著道:
“晚了點,剛剛我已經派人去傳令,要將純狐族血脈盡數誅殺!”
聽到這話啊,有蘇妙姿下意識地抬起頭,皺眉道:
“父君,您之前不是讓我全權處置嗎,為何不和我商量就下這樣命令?”
“純狐一姓的血脈足有數萬,在天下狐族之中佔據四分之一,其中不少都是血緣不近,空有個姓氏的狐族,根本沒有參與叛亂。”
“如此處罰,實在太重了!”
暗中謀逆,窺覬青丘君位,如此大事顯然不可能廣而告之。便是純狐一族之中,也不過那些心腹、直系血脈知道。
其餘純狐族人,若是隻因為一個姓氏便被牽連其中,也實在冤枉了些。
狐君神色淡淡,一臉不在意地開口道:
“為父知道你心腸硬不起來,替你做主有何不可?”
“你是青丘少君,將來遲早接替為父的位置。天下眾妖服我卻未必服你,用純狐一脈的血來震懾妖族,卻是再合適不過!”
正如純狐魁之前所說,狐君讓有蘇妙姿去平定純狐一族,就是有以此威懾天下妖族,為有蘇妙姿將來登臨君位做鋪墊。
“你帶回了那枚符篆,為妖族謀得了成神之路,這‘恩’已經足夠了,接下來便是‘威’的積累。恩威並存,則天下眾妖莫敢不從!”狐君繼續道。
有蘇妙姿聽著這些話,不由眉頭緊皺,語氣沉重地道:
“父君錯了!純狐一脈也是我青丘狐族,這次盡數誅滅,縱然能夠威懾天下群妖,卻也是用損耗我青丘實力為代價換來的。”
“青丘的地位,一旦沒有狐族力量的支撐,那就是無根浮萍!”
狐君聞言,一直平淡的神色微微一動,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道:
“那位雍公子果然有些本事,你這段時日不過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竟然就有了這樣的長進。放在以前,你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有蘇妙姿話語一滯,然後卻又忍不住道:
“父君!此時說正事呢,你別扯開話題啊!”
狐君摸了摸下巴,在沉吟片刻之後,竟然點頭贊同了起來。
“你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
“嗯,傳令之人剛剛離開。你若是現在去追,應該能追上。”
聽到這裡,有蘇妙姿頓時坐不住了,連忙轉身離去,想要儘快攔截下傳令之人。
看著自己女兒急匆匆地離去,狐君失笑一聲,重新從地上撿起一本書籍,隨意地翻看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殿中屏風之後,身穿黑色羽衣的殷戾轉身走出,然後若有所思地道:
“狐君,當真不將純狐一族盡數誅殺嗎?”
狐君點了點頭,無奈地道:
“我這女兒說的有道理,我又反駁不了,只能如此嘍。”
殷戾聞言,眼皮一抬,搖頭道:
“狐君也別哄我,若是您一開始就想要將純狐族盡數誅殺,也不必等到少君回來前才下令……”
狐君朗笑一聲,指著殷戾道:
“果然還是你瞭解我……”
“其實若是誅殺純狐全族,固然能夠讓天下群妖心驚膽戰。但旁人也都知道這是我下令的,於她的威勢並無增長。”
“但如果從我手中保全了純狐一姓,不僅純狐剩下的族人對她感激涕零,甚至天下群妖也會對她更加敬畏!”
殷戾若有所思,然後點頭道:
“對!畢竟妖族之中,也只有少君膽敢正面違逆狐君您的命令!”
狐君統攝群妖的權威與地位,那是當年妖族屍山血海填出來的。便是再桀驁不馴的妖,在狐君面前也只敢把小心思收起來。
在妖族之中,又有什麼增加威勢威望的舉措,是能夠比得上正面違逆一次狐君的呢?
狐君這是在拿自己的權威,給有蘇妙姿鋪路呢!
“對了,關於純狐赫的蹤跡,你可曾有什麼線索?”狐君又開口問道。
殷戾連忙道:
“純狐魁之前眼看脫身無望,直接自盡,未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麼。”
“但少君那邊曾說,純狐赫的那枚假丹玉珠是在高句麗那邊找到的,我便想去高句麗那邊看一看,找一找線索。”
狐君聞言,心中突然一動,連忙坐直了身子,從身邊散落的書籍竹簡之下翻出了一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黃泥石板。
因為不懂上面的文字,所以狐君也不知道這上面刻的什麼。但若是當真平平無奇,也不可能被純狐赫珍藏起來!
“這上面的文字,似乎就是高句麗的扶余語……”
說到這裡,狐君當即看向殷戾,沉聲道:
“你現在就去高句麗仔細搜尋,真讓純狐赫跑了,後患無窮!”
“再立即去凡間,尋通曉扶余語的人類,請他翻譯這塊石板!”
殷戾聞言,當即躬身一禮,羽衣一甩便化作遁光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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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麗,柳京之中,一片隱秘的屋舍之中,擺放著“野幹神”的神像。
神龕之前香火不斷,數量眾多的信徒,正恭敬祈禱著。
之前展現勇武,親手射殺了泉文祚的廟祝,此時又換上了那身怪異服飾,畫上了不男不女的妝容,露出一臉諂媚之色。
任誰來看,也無法將那日在城牆之上一箭奠定勝局的勇武之士,與眼前這人聯絡起來……
就連廟祝似乎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此時恭伏身子,用謙卑無比的語氣,道:
“吾神,泉文祚死後,王都之外的大軍一片混亂。灌奴部的那些死忠餘孽眼看大勢已去,立即帶著麾下兵馬逃回了東部金城。剩餘兵馬,皆已臣服。”
這次反抗泉文祚的,是高句麗國君明榮王以及其餘三部勢力,聯手之下絕不可小覷。
灌奴部在失去了首領泉文祚之後,縱然下屬兵力佔據優勢,卻也無法對抗,只能逃回了灌奴部的地盤。
“如今柳京大局已定,朝中已經開始決定推您為扶余族主神,受高句麗百姓香火供奉。”
“無數信徒貢獻金銀,足夠為您建造一座宏偉的新神廟了。如今正在選址,並開始招募匠人。要不了多久,您就能前往新神廟了!”
聽著廟祝的話,神龕之上的神像雙眼微閉,似乎並不為所動。
什麼神廟,它又怎麼會在乎?
它唯一所求的,不過是儘快謀奪高句麗百姓香火之力,獲得無上神力,好對抗當初毀它神身之人,並重回到青丘謀奪狐君之位……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之上,忽然有一道黑色遁光飛來,直接闖入了神像所在的院落之中。
這道黑色遁光裹挾血腥煞氣,渾身纏繞不詳氣息,讓人一看便心中一寒。
若有信徒不小心觸碰到了這道黑色遁光,便頓時臉色一白,渾身精氣被迅速吸走大半。
突然飛入的黑色遁光,在這些信徒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猛地飛入了神龕之上的神像之中,與神像意志直接融為一體。
隨著純狐赫元神逃竄於此,純狐族地中發生的慘烈廝殺場景,頓時浮現在神像的腦海之中。
霎時之間,便有一股冰冷肅殺的氣息從神像之上席捲而出。
神像雙眼猛地睜開,眼中兇厲赤光一閃,無邊殺戮之意顯露無疑。
“啊啊啊啊!有蘇氏,該死!”
聲音之中包含滔天恨意,宛若狼嚎,尖銳直刺耳膜,讓人頓時頭暈目眩不能自已。
在此處的一眾信徒,只覺頭疼欲裂不能自已。剛剛那幾名被吸走大半精氣的倒黴蛋,此時更是兩眼一翻,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吾神息怒,息怒啊……”
“啊啊,您到底為何事而怒!”
廟祝捂著劇痛的頭,一邊痛苦地翻滾著,一邊嘶聲力竭地告饒。
此時的純狐赫與神像意志融為一體,聽著廟祝的哀嚎,厲聲吼道:
“去告訴高句麗君臣,我現在就要成為扶余族的主神。讓他們立即領著百姓,前來祭拜於我!”
廟祝、祭祀以及一眾信徒,此時已然顧不得其他,連忙強忍著痛苦,應道:
“是,我等現在就去,請吾神息怒啊!”
“快去!”
嘶聲力竭的嘶吼之聲,讓眾人不敢再留在這裡片刻,連忙連爬帶滾地跑了出去。
廟祝更是連大氣都來不及喘兩口,便匆忙地召集手下祭祀前往王宮通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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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麗王宮,議事大殿之中。
百官躬身而立,齊齊行禮。
明榮王端坐王位之上,看著百官臣服,心中頓時生出無限豪情,躊躇滿志。
這幾日便是明榮王自登基以來,最為得意的一段時日。
壓在他頭頂上十幾年的權臣,終於被剷除了。自此他再無束縛,不用擔心被突然廢黜。更可以大展拳腳,按照自己的心意治理這個國家了!
但他這可笑的想法,沒有維持多久,便被手下群臣打破了。
“大王屬意的金將軍,只是御前侍衛出身,此前並未統領千人以上兵馬。而御營廳如此重要的位置,如何能夠交給他?”
“下官推選絕奴部萬戶於漱,執掌御營廳!”
“於漱並無功績,不足以服眾。下官推選絕奴部褥撒萬孚,執掌御營廳!”
“哼,你絕奴部已經拿走了龍虎營,還想要御營廳?”
“那又如何,你順奴部還是先想想如何贖回你家首領吧!”
“你絕奴部是叛亂逆賊之後,未曾誅殺已是開恩,怎麼敢大放厥詞?”
一開始群臣尚且還能夠裝一裝,但隨著討論越來越激烈,他們甚至乾脆都不做掩飾,直接當著明榮王的面怒噴起來。
負責守衛王宮安全的御營廳,明明是明榮王最應該掌握的位置,此時卻根本無法拿到手。
看著已經不再掩飾野心的三部臣子們,明榮王氣得渾身顫抖。
桂婁部在泉文祚的打壓之下,已經沒有多少根基人手了,此時根本無法爭得過其餘三部。
直到此時明榮王方才清醒了過來,原來自己傀儡的身份地位,並沒有得到改善……
而就在三部臣子爭論不下,眼看著就要拳腳互毆之時,卻看到一名軍中將校,突然那跑入殿中,急聲高呼道:
“不好了!”
“順奴部首領高輝壽投靠梁國,受封慎奴國國主。梁國燕王以為其復位為由,率兵攻打西部各城池。”
“梁軍兵鋒強盛,烏州城一日便破。其後梁軍所過之處,皆有高輝壽舊部起兵呼應。七日之內,西部封地已有大小城池三十八座淪陷!”
急報傳來,剛剛還在爭權奪利的高句麗朝堂頓時一靜。
明榮王更是差點從王座之上摔下來,驚呼道:
“七日連破三十八城?為何前線軍報,足足七日才傳回王都?”
泉文祚回來的著急,除最要緊的烏州城之外,西部順奴部其餘各城池之中尚未來得及清洗高輝壽舊部。
所以梁軍在七日之內連破三十八城的戰績,聽起來有些嚇人,但也是能夠理解。
可為何如此緊急的軍報,足足七日方才傳回了王都?
送急報歸來的將校頓時一滯,猶豫了片刻之後,方才道:
“此前有傳遞軍報者,多為灌奴部之人……”
一句話,便解釋了為何軍報沒有及時送到。
泉文祚身死,灌奴部出身的官員皆被清算。前來送軍報者,不是知道如今柳京局勢後害怕地逃走,就是被人抓起來問罪,哪裡能將軍報送來啊……
明榮王神情略有呆滯,那軟弱的性子又上來了,滿臉惶恐地看著群臣,道:
“諸位大臣們,孤該如何處置啊?”
百官聞言,皆是低頭不語。
他們爭權奪利尚且可以,但若是真有本事,也不至於被泉文祚死死壓制十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