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在天台抽菸，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到是林凡，快速將煙扔在腳下踩滅。
“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林凡看到吳宇森抽菸也有點吃驚。
她從沒看過吳宇森抽菸，甚至在他身上都沒聞到過煙味，還以為他是不抽菸的。
不過想想，她周圍的人，除了主任，似乎都沒有抽菸的。
主任每次在辦公室見她也會特別開啟換氣扇，也從沒當著她面抽過煙。
所以，是大家的體貼吧？
林凡走到吳宇森旁邊，後背靠著水泥圍擋，看著地下的菸嘴，突然鬼使神差來了一句。“有煙嗎？”
吳宇森眉毛一挑，看林凡不似說笑，從兜裡拿出煙，抖出一根。
林凡隨手抽出來，就著吳宇森伸過來的火機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吳宇森趕緊幫她拍背。
林凡咳了一陣兒，好容易站直了，抹掉眼角咳出來的眼淚，“你這煙也太猛了。”
吳宇森說了煙的名字，好奇地看著她。
林凡抽菸的姿勢看得出來不是老煙槍，但也不是第一次抽菸的新手。
她夾著煙的手指沒有什麼花俏的動作，不像一些女的抽菸，看起來優美好看吸引人，但也不粗魯。
就是那種非常自然舒坦的姿態。
“想不到我會抽菸？”林凡瞥他一眼，面向大樓外面。
醫療部周圍的綠化也很好。即便是冬天，也能看到許多蒼翠。只是晚上光線不好，只能看到高高低低的黑影。
“嗯，”吳宇森也跟著她轉過去，“資料上沒有寫，我只知道你討厭煙味。”
煙被風吹著掠過吳宇森的臉，他聞到了熟悉的煙味，卻不是由自己嘴裡吐出來，感覺有些新奇。
往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一顆糖，扔進嘴裡。
林凡還以為他也會點上一根，跟自己以煙會友呢。見他拿出常給自己吃的糖，眼皮一垂，又看向遠方的樹。
“我是討厭煙味。”她又抽了一小口，在嘴裡輕輕含了一會兒，吐了出去。
“小的時候，我爸總喜歡抽菸。還帶著他那些生意上的朋友，總來家裡，喝酒抽菸。”她淡淡回憶，“我不喜歡那味道，覺得嗆人得厲害，但又好奇他們那麼開心，難道是什麼人間美味？”
吳宇森沒想到林凡突然跟他聊起過去。
他倆的相處，向來率性而為，怎麼舒服怎麼來，也經常聊一些生活瑣事，但林凡從沒跟他說過類似話題。
她的過去似乎一直被鎖在心裡，除了在金思辰治療的時候會配合說起，對其他人似乎從不主動提及。
如今，林凡對他敞開心扉，不管是因為什麼吧，吳宇森是終始終是開心的。
“所以你就想試一試這人間美味？”他淡笑著看林凡。
她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沒有難過，也沒有開心。
有點兒像女丑。
“開始也沒有。”林凡看著菸頭的火一點點往後燒，“我上大學之後，同宿舍的一個同學，她一直抽女士煙，樣子怪好看的。那時候我才真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讓男女都趨之若鶩。於是我也去試著抽菸喝酒。”
“感覺怎麼樣？”吳宇森知道林凡對酒精敏感，從不喝酒，所以抽菸自然也只是一次淺淺的嘗試而已。
“不怎麼樣，難受極了。”林凡笑著彈了下菸灰，又淺淺吸了一口，“我都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抽菸喝酒，明明並不舒服。”
林凡喝酒就暈，哪怕只是摻了一點兒酒精的飲料，她喝了也不舒服。
嘴巴里苦苦的，頭還暈，整個人遲鈍得像個傻子，她就再沒喝過酒。
“倒是抽菸，雖然滿嘴苦味，還嗆人，但宿舍那姐們兒說，剛開始都是這樣的，抽多了就好了。於是我堅持抽……可能有一條吧，也沒覺得有什麼快樂，反而覺得跟自虐似的不開心。就沒再抽過。”
吳宇森抿嘴笑。
原來如此，果然像是林凡幹得出來的事兒。
之所以沒有記錄，也是因為時間太短，並沒有成為習慣。
“是因為你的味蕾太過敏感，對味覺過於挑剔。”吳宇森回道，“所以你喜歡吃甜味兒的東西，不喜歡苦味兒。”
“是嗎？”林凡嗤笑了一聲，“我媽還說我從小就不能吃苦，長大了肯定也吃不了苦。”
吳宇森轉頭看她。
要是林凡都不能吃苦，那世界上也沒幾個人能吃苦了。
“我一直以為，我不喜歡吃苦，是因為小時候覺得心裡苦。”林凡繼續淡淡說道，“我小時候似乎什麼都缺，所以感覺自己特別貧瘠。”
林凡小時家裡條件還算不錯，起碼林媽不可能餓著孩子。
吳宇森知道她說的是心理方面的感受，沒有出聲，默默聽著。
“所以我特別珍惜自己擁有的東西。”林凡又說，“王峰峰不是總嘲笑我摳摳嗎？其實我不是在乎那些東西的價值，我只是……”
“只是看到那些東西，就想到隨之而來的回憶，什麼時候得到的，那時候發生了什麼，那些才是我感覺難以捨棄的東西。”
吳宇森想到林凡剛捐出去的鉅額工資，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他從沒以這個角度想過林凡念舊的原因，只當她勤儉節約。
“所以，很多時候，我很害怕失去。”林凡低聲說，“如果註定要失去，那我情願從沒得到過。”
吳宇森能理解她這樣的想法，某種程度上，他們兩是同一種人。
“你去找我之前，我救過一隻小流浪。我見過後就放不下，花了很多精力救它，最後還是死了……”林凡抖抖菸灰，將煙湊到嘴邊，“所以後來，我不願意出門，不想再遇到這樣的事情。”
吳宇森知道這件事，可他也知道，林凡說的不是那隻小流浪。
“去年過年，我回過那個小樹林，裡面的流浪貓都不見了，我當時其實挺難過的，又覺得那樣挺好。”她吐了一口煙繼續說，“裴奶奶說，小貓都在她家裡，我當時其實想去看看，但還是沒去。”
“我儘量淡化跟家裡的聯絡，只要不緊密，感情就好像會變淡，如果到了那麼一天，我也不會太難過。”
“我沒想到，格羅會出現，宋仁那麼厲害的人也會倒下……我理智上覺得很難過，但心裡卻沒有太多的感情。”林凡看了眼手腕上的細鐲子，“正好看到你在抽菸，所以想讓自己難過一下。”
她說完又猛吸了一口煙，嗆的自己又咳了起來。
吳宇森懂了，她的負面情緒被鐲子吸掉了，理智和情緒分離得厲害，她需要發洩。
他輕拍她的背，“那你現在難過了，感覺好些了嗎？”
林凡眼淚汪汪地笑道：“並沒有。”
吳宇森聞言直接抽走了她的煙，往旁邊一彈，“那就別抽了。”
林凡也沒有反抗，任由他動作。回身，兩個胳膊支在圍欄上，仰頭看天。
“你知道嗎？我沒辦法應付失去你們帶來的情緒。宋仁也好，你也好，還是我認識的其他人，我都受不了。”她聲音很輕，聽著讓人心疼。“如果有的選，我希望死在你們前面。”
“別胡說。”吳宇森一把抱過去，將林凡的腦袋箍在懷裡。“你可是有自愈能力的人，哪裡死得了。”
林凡貼著他的肩膀閉眼。
是啊，她很難死的，所以她大機率要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
“要是我從沒見過宋仁就好了，他是生是死，我都不會難過……”
“別想了，我們都會好好的，啊~”吳宇森拍著她的背，像在哄孩子，“活水不是快要到了嗎？宋仁會好的。”
“嗯。”林凡的聲音埋在衣服裡，嗡嗡的，“我也覺得他會好的。”
吳宇森還想再說，林凡電話響了。是季羽打來的，說謝畢生找林凡。
“你先去忙？”吳宇森從兜裡拿出紙遞給林凡，被她推拒了。
“不用了，我又沒哭。那你呢？不跟我一起下去嗎？”
“我再呆一會兒，抽根菸。”吳宇森衝她笑笑。
“行吧，你早點進去，外面冷。”林凡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吳宇森踱了幾步，撿起剛才從林凡手中抽出來，扔到地上，已經熄滅的的半截煙，彈了彈灰，叼進嘴裡。
打火機一亮，菸頭火光再次亮起。
“果然還是要自己抽才夠味兒啊……”他吊兒郎當地含著煙踱步到天台邊緣，支著胳膊往下看。
很快，林凡從大門跑出去，坐上季羽的車離開。
天台上，紅色的火星一明一滅，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