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天元，從奈良時代存活至今的強大咒術師，其搭建的覆蓋整個島國的超大型結界保住了島國咒術師傳承的同時，也是總監會監控全國異常咒力反應的工具，減少了【帳】的施放難度，是【窗】中身為非術師的輔助監督們能夠參與咒術師祓除行動的基礎。
綜上所述，如果說咒術師是構築咒術界的主體，御三家和總監會是將咒術師們連線在一起的紐帶，那麼天元結界便是整個傳統咒術界存在的根基，天元結界的穩定關乎著整個咒術界的穩定。
為此，在每五百年的重啟之日，為天元大人獻上擁有星漿體這一特殊體質的存在作為祭品，重啟天元因為過於衰老而走向咒靈化的禸體便是無可奈何的必然之舉。
而今年便是又一個五百年，名為天內理子的少女則是需要被獻祭的“星漿體”。
犧牲一個人將整個國家的咒靈祓除率提高50%以上，將咒術師和輔助監督的犧牲率降低45%，這是很合理的。
當夜蛾正道站在講臺上鄭重地公佈出這個訊息的時候，講臺下最鬧騰的兩個學生罕見地安靜了下來，白髮的問題學生掏掏耳朵，語氣輕浮：“所以說，我們的任務就是送那個叫天內理子的小姑娘去死？”
“看起來是這樣呢，悟。”外表看起來更加沉穩一些，內在卻和五條悟同出一轍難搞的丸子頭學生十指交叉放於桌面，聲音依舊平和而溫柔，眼神卻驟然冷淡了下去：“我沒記錯的話，星漿體應該是和盤星教頗有淵源，總監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盤星教沒有意見嗎？”
看出兩個學生對這一任務的興趣不大，夜蛾正道也不禁在心底嘆出了一口氣來，揉揉額頭解釋道：“天元大人的重啟關係頗大，關係著的是整個咒術界的安危，這是原則性的問題，涉及這件事，即便是盤星教全力施壓，總監會也是不可能讓步的，而將這次的任務交給你們二人，也正是為了讓融合重啟儀式能順利進行。”
“所以說，這是讓我們助紂為虐的意思咯。”五條悟迅速做出判斷，不爽地推了推鼻樑上的圓片墨鏡。
夜蛾正道第一次聽說“姬野真司”之名，是從妻子的口中。
兩人雙簧般的一唱一和叫夜蛾正道感到陣陣頭大，清清嗓子，他不得不出面安撫兩位學生的情緒：“總監會和那位天內小姐溝透過，對方是自願和天元融合的。”
雖然不清楚總監會口中的“自願”到底有幾成可信度，但天元重啟之日迫在眉睫，領取了護送任務的夏油傑和五條悟當即出發前往目標人物所在的兼直女子學院。
“是的，剛走一個小時。”抬起眸子，夜蛾正道看向青年的眼神可謂是複雜萬分。
而與交易相伴隨的條件只有一個——陪同禪院真司完成這出戏碼。
自此，原本發展速度便極快的盤星教進入了堪稱奇蹟般的高速發育階段，時至今日，就連他違規進行咒傀生命體研究的錯誤都可以輕描淡寫地壓下，以絕對的權勢迫使總監會承認那些孩子的合法身份。
對於五條悟來說，他只能救那些做好了準備被拯救的傢伙，而對於夏油傑而言，尊重他人的意願是基本的禮儀。
推開門，身著白襯衣和靛青色格紋羽織的青年抱著銀白色的金屬箱走出，好奇地打量著眼前兼具復古與現代、西式與和式的建築，就像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旅人。
有著柔軟捲髮和柔和笑容的青年嘴角微微揚起，親自將煮好的茶水倒進白瓷小杯後推給自己，眼神中充斥著屬於家長的無奈和寵愛：“而我家的另一個孩子，因為幼時的經歷一直沉浸於自我犧牲的情緒之中，我本以為愛會消弭她的不安，卻不想反而使得她塑造出‘為了守護而犧牲自己’的決心。”
從這一方面來說，夜蛾正道是感謝盤星教的，但很快，盤星教教主姬野真司真名為禪院真司，且已經當上了禪院家家主的訊息便傳到了他的耳中。
“……規則和自我的衝突，私情與道義的矛盾……作為傑的老師，我也很想看看傑和悟在這種情況下所做出的抉擇嘛。”
盤星教啊，這樣一個在五年前默默無聞或者是僅有惡名的小宗教居然在短短五年間發展到如此龐大的規模，最大的功臣無疑是眼前的青年。
畢竟夫妻雙方都是大忙人，盤星教提供的充足的員工福利讓他們不必為工作以外的雜事費心，自然而然地緩和了關係。
彼時因為咒術師職業的特殊性，他和妻子的關係已經達到了冰點，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妻子提出離婚的準備，卻不想妻子在社群活動中接觸到了盤星教的教士加入盤星教以後，因為咒術師家屬的身份獲得了一份較之於前一份工作好上數倍的工作，煥發事業第二春的同時，放棄了離婚的打算。
“用助紂為虐這個詞不太準確，畢竟站在總監會的角度，我們才是大義的一方，雖然最終達成的效果是一致的。”默契的摯友立刻附和。
“他們都是叫人忍不住憐愛的好孩子，過於的早熟和懂事，反倒是叫我不知該如何呵護這份心意，恰逢天元大人即將迎來重啟之日，我不可能將小理子送到天元大人手中，卻不妨礙我藉助這次機會給予這三個孩子一次小小的考驗。”
但等候在門外的夜蛾正道的態度證明了青年並非普通人，見到青年的瞬間，這位塊頭巨大卻熱衷於扎毛氈的咒術師便忍不住繃緊了渾身肌肉，努力剋制緊張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在一個平穩和緩的程度：“教主閣下，歡迎來到東京咒術高專。”
聽到自願二字，五條悟和夏油傑耷拉下了眼皮，總算是不說話了。
而就在夏油傑於五條悟出發前往廉直女子學院後的不到一小時，一輛低調奢華黑色轎車順著盤山公路直挺挺向東京咒術高專駛來，穩穩停在了大門外的平地上。
“真是氣派的學校啊。”禪院真司的出行向來低調，這次前來拜訪東京咒術高專便是孤身一人前來，聽到夜蛾正道的聲音，將視線從高專建築上翹起的簷角轉向男人，青年和善笑道：“抱歉，臨近出門的時候去懲罰了一下家裡不太聽話的小寵物，傑和悟是已經離開了嗎？”
夜蛾正道還記得，三個月之前的那個早上，懷著忐忑的必死的決心踏入盤星教的會客室，見到的卻並非氣勢洶洶想要指責自己“罪行”的姬野教主，而是學生夏油傑的另一位老師“禪院真司”。
熾熱溫馨彷彿太陽般濃烈的情緒從青年身上潑灑而出，對上那雙懇切的眸子，夜蛾正道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於是便有了天元大人重啟當天的“特殊任務”。
身為東京咒術高專的校長，夜蛾正道有著開啟高專結界的許可權，和禪院真司會面之後便暫時關閉結界，將其迎入了高專之中。
“薨星宮的地址確實是在高專的地下，但進入薨星宮的資格的手續卻與高專無關，閣下只要出示總監會那邊的信物便能開啟薨星宮的入口。”
明明是和善又穩重的個性，但或許是身處高位帶來的身份加成，夜蛾正道對待禪院真司的態度總是會不自覺地變得鄭重，好在他的任務僅僅是將禪院真司帶至薨星宮前，更深層次的屬於禪院真司與天元大人的談判是以他的許可權無法參與的部分。
但在離開之前，五大三粗一臉□□硬漢模樣的中年人還是遲疑了。
和自身實力強大且年紀尚小的學生們不同，夜蛾正道這一輩人自成為咒術師起便接受著天元結界的恩惠，縱使內心並不贊成以無辜少女的性命去延續天元大人生命的做法，但他同樣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天元大人墮落成為咒靈。
“教主閣下，可以告訴我總監會和盤星教會怎麼對待天元大人嗎？”
猶豫再三，男人還是問出了這憋在他心裡長達三個月的問題。
已知禪院真司不可能讓身為他養女的天內理子去死，那麼天元大人□□重啟的失敗便成為了必然的結局。
天元大人又將何去何從？
對此，已然半個身體踏入薨星宮結界入口的青年停下腳步，側身安撫道：“放心吧，一切都會是最好的結局。”
何為最好？
他所擬定的結局便是最好。
說完，也不顧夜蛾正道會作何猜想，拎著半米來高銀色金屬箱的禪院真司徑直走進薨星宮的地盤。
入口處的長廊、空性結界擬造出的各式幻境、一環套一環的機關暗道，薨星宮內本應惡狠狠招待到侵入者身上的手段一個都沒有觸發，叫禪院真司毫髮無損地走到了宮殿的最底層，見到了那位為了維持結界而終身不能踏出薨星宮半步的【天元大人】。
而天元大人的“終身”，長達千年。
“你來了，我是應該稱呼你為姬野真司，還是禪院真司？”
即便是擁有著【不死】的術式，存活了千年的天元很難稱得上是純粹的人類，而這一事實在它那畸變的外形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此時，面對明顯來意不善的禪院真司，它那整齊排列於頭顱上的兩雙眼眸中依舊沒有敵意，反而揮揮手，將身邊的空性結界擬造成茶室的模樣，感慨著發出邀請：“或者我叫你真司也行，只要你不介意的話，千年來，不是沒有人對我的存在提出異議，你卻是第一個走到這一步的人，真是優秀的年輕人啊。”
“天元大人不生氣嗎？我可是要來殺掉你的人哦。”
明明是殺人者和被殺者的身份，兩人之間卻沒有絲毫的殺意，禪院真司嘭的一聲將帶來的金屬箱放在腿邊，擬造出了最近很喜歡的和果子，推向天元：“要試試這個嗎？我喜歡的店推出的新品，九十九小姐和我說你喜歡這種配茶的果子，唔，不用客氣，最後一餐的話嘗試一點新東西也算是一種小驚喜吧。”
“九十九啊，那孩子也知道此事嗎？”接過和果子放入口中，對於禪院真司直白冒犯的話語天元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反而更為關注起青年口中提到的女人：“她不準備來見見我嗎？”
“九十九小姐說她看到你的話或許會忍不住搶在我之前幹掉你。”考慮到眼前的千年老人馬上就將死去，禪院真司耐心地進行解釋：“雖然我能理解活了千年的你對絕大多數東西都達到了無慾無求境地的心情，但是這種對所有事情都坦然接受不拒絕不解釋的態度，確實很容易讓九十九小姐那種個性的人火大呢。”
“就好像，那些為了更多人的生而選擇與你融合的星漿體的犧牲都毫無意義一樣。”最後，禪院真司十分肯定地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你對於我會殺死你這件事，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吧。”
“已經接受了現實罷了，作為天元結界的主人，你在附加子結界的時候並沒有刻意遮蔽我的感知，不發現很難，我也曾經思考過是否要在你積攢足夠的力量殺死我之前搶先殺死你，但你的速度太快了，理性判斷之下，我決定接受這一切。”
天元的態度也很坦然：“從那時起，我就等待著你的到來，就像是那些孩子延續了我作為‘人’而存在的理性一樣，徹底結束長達千年的宿命。”
說完，天元純白的四隻眼睛齊齊看向禪院真司：“我唯一的疑惑便是，在我死亡之後，你又將如何延續結界的穩定呢？我並不希望你重複我的道路。”
“那個啊。”聽到天元的問題，禪院真司眼中劃過一絲別樣的懷念之色，將帶過來的銀白金屬箱放到了兩人之間，尾音愉快地翹起：“這算是一個小小的驚喜吧。”
掀開金屬箱的鎖釦，霎時間，汙穢而龐大的咒力氣息擴散整個空性結界，顯露出特製金屬箱中的秘密來。
只見銀白色的金屬箱中滿是漆黑黏稠的液體，而在這液體之中，粉紅色的腦花被一塊電鋸碎片從“口腔”的位置狠狠地插入，憤怒地發出含糊的咒罵。
這不是它那位同樣從奈良時代存活至今的“朋友”又能是誰？
即便是佛系淡定如天元，一時之間也陷入無語的沉默之中。
偏生造就這一切的青年人還興致盎然地介紹著：“人之心智自然無法堅持千年不崩壞，但物體可以，這是我集合了四隻特級、上萬一級咒靈、十九根詛咒之王手指和這塊千年壽命的特殊咒靈的精華，採用特殊手段製造出的【浴】，用這份浴，我將鍛造出足以支撐結界運轉的特殊咒具。”
“現在，要和我一起享用這份特殊之浴嗎？”
臨到末尾，禪院真司不忘向自己即將殺死的目標誠摯的邀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