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齊家。

劉媽媽給三少爺整理帽子,三少爺平日少戴帽子有些不習慣就搖腦袋,嘴上說不。

劉媽媽哄說:“三少爺不動,這是新郎官的帽子,今日三少爺大喜,要娶媳婦兒了.”

“不戴帽子,難受.”

齊少扉不搖頭了,委屈巴巴。

明明是成年人,樣貌丰神俊秀,身材闊挺高大,可說話神色帶著稚氣,話音也軟軟的像是小孩。

劉媽媽哄:“三少爺忍一忍,娶了媳婦兒,媳婦兒能陪三少爺一道玩.”

“玩,好耶玩.”

“等夫郎進了門再玩,三少爺乖乖的,一會夫郎進了宅子,記得聽話,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乖啊.”

劉媽媽一一叮囑,還是不放心,可也沒法子。

等給三少爺穿戴整齊,讓三少爺坐在椅子上等,拿了塊點心哄三少爺慢慢吃。

“那邊能那麼好心,給三少爺尋好夫郎,就是個晦氣的,沒準還要害三少爺.”

梅香努努嘴往正院方向。

劉媽媽心裡也不信大奶奶對三少爺是真好,要真好也不至於耽誤到三少爺十九歲才定親,也不至於給尋個鄉下的哥兒。

“我聽說還是嫁了兩次人的.”

梅香提起來就氣。

劉媽媽都聽過了,這會面上說梅香,“大喜日子,說什麼呢。

新夫郎先前的也沒拜堂,算不得數,再說媒婆說了新夫郎是富貴命,以前那些壓不住,沒準嫁給三少爺,一沖喜,三少爺就好了.”

“什麼富貴命,媽媽你還真信啊.”

梅香氣得跺腳。

劉媽媽看梅香,有心敲打:“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帖子交了,聘禮下了,你我伺候人的下人,三少爺娶什麼樣的哪能輪的到咱們說話?好了別說了.”

前頭報喜,說新夫郎快到了鎮門口,請三少爺準備。

劉媽媽把人打發下去,一扭頭誒呦一聲,三少爺吃點心不小心掉了渣,忙給拍打幹淨,又整理了衣裳,說:“三少爺,新夫郎到了,咱們要去接了.”

“好哦,出去玩了.”

齊少扉蹦蹦跳跳拍手。

劉媽媽哄說:“三少爺要乖乖的,咱們走著出門一會坐馬車.”

三少爺像稚童,害怕騎大馬,只能坐車去接。

“好哦坐車車了.”

“三少爺別跳別跳,乖乖的啊……”青牛鎮鎮門口,黃媒婆請新夫郎換轎子。

岑越坐馬車顛了一路,真是七葷八素,連忙出來換轎子坐,問還有多久才到?“馬上了,等三少爺出來接.”

黃媒婆笑說。

眾人就在這兒等。

岑越坐在轎子裡,從荷包又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來,一邊透過轎子窗戶,似閒聊一樣說:“鎮裡應當是沒山沒石頭吧?這幾天也沒下雨.”

“沒、沒,鎮上太太平平的.”

黃大嘴本來正嘀咕‘別半道人出了岔子’,一聽轎子裡越哥兒說這話,當即是閉了嘴。

等了一盞茶功夫,就看到齊家迎親隊伍,打頭的就是一輛馬車。

“來了來了.”

黃大嘴見了,是又鬆了口氣又期待落空似得,反正別提,思緒萬千,她做了這麼多年媒,接了這麼多年親,就沒一樁婚事像今個這般。

盼著出岔子,良心又過意不去,可不出岔子又怕齊大奶奶找她事,誒呦這錢拿著也燙手。

嗩吶吹吹打打,前頭馬車開路,花轎跟在後頭,一路鎮上百姓瞧熱鬧,話音也飄進了轎子裡岑越耳朵裡。

“稀奇了傻子舉人還娶妻了.”

“齊老爺有家底,給兒子娶妻有什麼稀奇.”

“頭次見坐馬車接親的.”

“聽說是個小哥兒,還是鄉下的.”

“鄉下哥兒老實,不然鎮上算的上數的人家,誰家能把女娃娃嫁給傻子去?這不是禍害人嘛.”

說來說去就是那些,岑越不聽了,有些好奇齊三少爺,要是被繼母喂得肥肥壯壯又是熊孩子——小孩子太肥了,對身體不好,要減的。

“新人到——”齊家門口有唱禮的,而後炸開一串鞭炮,炸的霹靂巴拉作響,門口聽聲道喜的、說吉利話的,還有發喜餅的。

“少扉踹轎門啊.”

有人起鬨,給教,“抬著腿踢上去,踢得大力,以後媳婦兒才聽你的話.”

岑越坐在轎裡,聽外面那道男聲覺得討厭,顯然是不懷好意藉著教齊三少,給他下馬威,更或是,想讓他們夫妻一道丟臉。

畢竟現在他嫁給齊三少,那就是一體的。

岑越掀開了簾子,轎子外,齊少扉沒抬腳,拿手摸了摸轎子邊邊,一看簾子動了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大了,好奇看裡頭。

裡外倆人打了個照面。

岑越:……我屮艸芔茻好帥的傻子。

“媳、媳婦兒.”

岑越一笑,“乖.”

齊少扉露出個傻笑,說:“阿扉乖乖.”

他高興的不得了,像是迫不及待要和人分享的小朋友,扭頭就衝旁邊黃媒婆喊:“媳婦兒誇阿扉了.”

黃大嘴:“……對對,三少爺把手裡紅綢遞給郎君,牽著郎君下轎.”

“哦哦,好,媳婦兒下轎,摔.”

“我不會摔,你注意點.”

岑越知道三少爺意思。

下了轎,圍觀看熱鬧的多,岑越一眼就留意到大嗓門不懷好意起鬨的男的,二十多歲模樣,一雙滑溜溜的眼看著就惹人煩,把人記住,一手拿著團扇遮臉,跟著齊少扉進了齊家大門。

“媳婦,跨.”

齊少扉走前頭他認真跨過高門檻,回頭就跟媳婦兒叮囑,“摔了,痛痛.”

說著抬手摸摸腦袋,又說了聲阿扉痛。

“知道了.”

岑越答。

黃媒婆看新婚夫妻一來一往的說話,心想要是真平平安安了,兩人日子這般過也好,齊三少雖是個傻子,如今看還挺疼媳婦兒的。

等到了齊家正院,開始拜堂,黃大嘴是心吊在嗓子眼了。

高堂在座。

齊老爺五十三,看著卻有些老態,穿戴就是尋常富貴鄉紳地主樣。

旁邊坐著繼室齊杜氏,瞧著二十八-九,頭髮梳的油光水滑,穿著紅色交領裙,高堂之側還站著個肥肥壯壯的男孩。

應當是齊少扉的弟弟,繼室所出,年十一。

唱禮的喊,一拜天地。

齊少扉懵懵懂懂不明白,岑越一手扇子一手紅綢,握著紅綢的手拉了拉,讓三少爺看他,扇子往下去了去,露出一雙眼,給三少爺打眼色。

然後齊少扉笑呵呵的但雙眼清澈,顯然不明白。

“學我做.”

“好阿扉學媳婦的.”

堂前眾人就善意笑,倒是沒人敢起鬨鬧,齊老爺在呢。

等新夫妻墨跡做完,唱禮喊:“二拜高堂——”岑越繼續拉紅綢,轉身。

齊少扉這次學會了,轉完身衝他爹喊:“阿扉會了阿扉會了.”

“你這拜堂成親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

齊老爺說。

齊少扉嚇到了,縮了下。

旁邊岑越見狀,拉了紅綢,引了齊少扉注意力,小聲誇:“阿扉聰明.”

“媳婦誇阿扉了.”

齊少扉又高興起來。

等夫妻對拜的時候,齊少扉露出個笑來,巴巴看著岑越。

岑越看的眼睛彎了彎,這小子模樣長得好,小孩子似得笑容,不顯難看痴傻,反而透出赤子之心來,挺可愛的。

“禮成——”“敬茶——”“送入洞房——”齊老爺坐鎮,大喜日子,赴宴的賓客不會沒有眼色的,倒是出去的時候,岑越又看到那個二混子似得男的,靠在門邊,離他們近,橫叉一腿。

“腳下留神.”

岑越提醒前頭齊少扉。

齊少扉低頭看到那條腿,然後大聲告狀說:“杜舅舅又要絆阿扉了!”

“哈哈,舅舅跟你鬧著玩.”

那位‘杜舅舅’打哈哈說話。

齊老爺繼室姓杜,看來這位是繼室的弟弟。

岑越想。

之後岑越回齊三少爺的院子新房坐著等,齊少扉要在前頭招待賓客,不過齊老爺估計不會讓留太久的——齊老爺對這個兒子是有幾分看重,但也有嫌給他丟面子。

黃媒婆一路虛虛扶著岑越,心不在焉的,心裡是直拍大腿又驚又嘆,這樁婚事還真成了,怎麼這般的順,就真的禮成了,還不知道怎麼跟齊大奶奶交代。

於是把新夫郎送到,黃媒婆慣例說了些吉利話就出去找個角落想想了,到時候大奶奶問起來怎麼回話……新房裡。

岑越把團扇拿了下來放床邊,有個十六、七穿著交領套了件半臂的丫鬟說:“郎君,扇子要等洞房時,三少爺幫你拿下來的.”

“我手拿累了,等阿扉到了,我再遮.”

岑越笑了下,不在這個話題多留,問:“有吃的嗎?我想吃飯,多來點肉,不要太肥的.”

梅香:……“?你不是院子裡伺候的嗎?那換個人去說.”

岑越道。

他真的餓了,前頭大灶做酒席,給他分一口總該有,這個不麻煩的。

梅香應了說是,憋了憋氣,說:“奴婢叫梅香,打小伺候三少爺的,是這個院子的丫鬟.”

“是就好,快去吧.”

梅香出了屋,門關上了。

岑越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坐了大半天了,走動參觀參觀。

齊少扉有單獨的院子,正屋是大橫條的三間,挺寬敞的,中間堂屋待客,左邊是臥室,張燈結綵貼著紅紙,木床、衣櫃,靠窗邊有個榻,榻上小几擺著茶具。

門特別好看,是細窄的一扇扇那種,門上雕著立體的梅花,能全開啟,平日裡鎖著,只留中間兩扇走動。

外頭是堂屋,堂屋再往另一頭就不知道了。

岑越猜估計是書房。

齊少扉是天才兒童,十三歲就中舉了。

可惜。

岑越雖沒考過科舉,但現代學過范進中舉,知道中舉在古代是多麼光耀門楣改頭換臉提升家族地位的事。

要是齊少扉沒傻,怎麼著,齊家也不是如今地位——不上不下,還是小地主鄉紳,背地裡還被鎮上其他地主嘲笑。

沒什麼比點燃了希望又給滅絕還要難受了。

也不會娶一個鄉下哥兒的。

等了會,齊少扉先回來的,動靜不小。

齊少扉聲音黏黏糊糊的喊媳婦兒媳婦兒,阿扉要找媳婦,另一道上了年紀的聲說:“三少爺慢些走,新夫郎在屋裡呢.”

門嘎吱推開。

岑越剛迎上兩步,齊少扉跟個大狗熊一樣撲撲騰騰的尋著他抱著他,喊:“媳婦,阿扉熱熱,臉燒.”

還拿臉,蹭他的脖子!岑越:“……”齊少扉哼哼,“阿扉嘴裡噴火哈——”“好辣好辣.”

劉媽媽怕新夫郎生氣不愛,忙解釋:“三少爺在外頭吃了幾杯酒,他沒吃過,現在酒氣上來了.”

又伸胳膊扶三少爺,哄:“三少爺,劉媽媽扶你坐著,一會喝點解酒茶就不辣了.”

“不嘛不嘛,阿扉要媳婦.”

齊少扉纏著媳婦不撒手。

“你小心郎君不愛.”

劉媽媽嚇唬小孩。

岑越是脖子癢癢,倒沒生氣,先跟劉媽媽說:“我扶他歇著,勞您備點醒酒茶來.”

“郎君不敢當.”

劉媽媽還不放心三少爺,但見三少爺粘著夫郎緊,只能彎腰下去了。

岑越扶著大狗熊到床邊,真‘熊孩子’了。

“媳婦兒你生阿扉氣了嗎?”

一大隻可憐巴巴的。

齊少扉還挺敏感的。

岑越搖頭說:“沒有,你別老叫我媳婦.”

“啊?”

齊少扉緊張。

“我叫岑越,我叫你阿扉,你叫我——”“越越!”

岑越:……行吧,比叫媳婦兒好。

齊少扉說醉也沒醉就是上臉上頭,像個小孩子坐在床上,喊阿扉熱,岑越給把外衣解開,也沒脫,就敞開散散熱氣,等劉媽媽端來解酒茶,岑越接了碗,遞過去讓喝。

齊少扉皺巴巴一張臉,說苦。

“不苦不苦,解酒茶.”

劉媽媽在旁說,知道三少爺誤會了以為是吃藥。

不過她話還沒說完,三少爺說苦但還是咕嘟咕嘟喝完了。

今日怎麼這麼乖?往常喝藥都要鬧小孩脾氣要哄的。

“越越阿扉都喝完啦.”

眼巴巴求誇。

岑越不自覺露出笑意,誇說:“阿扉真乖真棒.”

還摸了摸齊少扉的頭,真跟小狗一樣了。

總算是消停了會。

其實齊少扉挺乖的。

梅香拎著食盒回來,後頭還有個小丫鬟也拎了個食盒,兩人見了禮,手腳麻利開始擺菜,有菜有肉,有雞有魚。

岑越看了眼,肉都是偏瘦的,多看了眼梅香。

剛打交道說話,他能感覺到梅香對他淡淡敵意,沒想到備了一桌席面,沒打馬虎糊弄他,出乎他意料。

“三少爺能用飯了——”梅香說完,又看了眼新夫郎,才說:“郎君用飯.”

岑越:沒誤會,這丫頭對他是有戒備。

但應該是個好丫頭。

“阿扉肚子咕嚕嚕.”

床上齊少扉拍掌高興往桌邊來。

劉媽媽一看,“誒呦怎麼沒酒?要行合巹酒的.”

“我忘了,三少爺一向不喝酒,我再去拿——”梅香急道。

岑越喊住了人,說不必,“阿扉喝不慣酒,以水代酒行交杯禮就好,我也喝不慣酒.”

齊少扉一聽可高興壞了,“越越不喝,阿扉不喝.”

“阿扉和越越好朋友.”

劉媽媽:“好我的三少爺,做夫妻的哪能是做朋友……”但她一看三少爺懵懂什麼都不知道的眼,只好把道理嚥了回去,只是心裡發愁,今晚洞房——三少爺子嗣,都得靠新夫郎主動了,也不知道新夫郎懂不懂,家裡教沒教。

幸好岑越一雙眼都放在席面上了,不知道劉媽媽想什麼,不然——得下三碗飯,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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