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弓嶺古山城主府,巡視歸來的楊萬春重重的坐在坐榻之上,沒完沒了的對峙,讓他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

從親兵接過溼毛巾,胡亂的擦了一把臉,渾渾噩噩的頭腦稍微清醒一些。

這些天以來,他們已經和隋軍發生了幾十次規模小卻異常激烈的戰鬥,雖然高句麗軍也打贏了幾場,可是微不足道的勝仗並不能逆轉大局,而將士們更是因為看不到戰勝隋軍的希望、因為連線不斷的壞訊息傳來,變得士氣大跌、人心浮動。

更要命的是他們處於十分被動的防守方,而隋軍卻能無所顧慮、沒日沒夜的騷擾高句麗軍。

隋軍在騷擾將士們的同時,也是麻痺他和松尊、禮雍,讓他們下意識的把虛張聲勢的敵軍當成首要之敵,從而忽略真正的敵人是潛伏在中小堡壘要塞附近的敵軍。

敵軍卻在騷擾的同時,專門偷襲那些中小堡壘要塞,僅僅只是幾個晚上,長弓嶺防線就被拔除三十多個堡壘、缺失了六千多名士兵。

而兵力的損失,不僅讓防線出現了漏洞,而且軍心上也因此出現極大動盪,再這麼下去的話,不用隋軍來強攻,已然沒有多少戰意計程車兵都會自行崩潰。

旁邊親兵統領見他面容憔悴、雙眼通紅,便出聲勸道:“將軍,現在有松將軍當職,你睡一會兒吧!”

“很多人累到極致,反而睡不著。

我就是這種人,我也想好生睡上一覺,保持旺盛的精力,然而就是無法入眠.”

楊萬春苦笑一聲,向他吩咐道:“沒有佐料的清茶能提神,你給我斟一杯濃茶來.”

泡茶用的九品茶葉早已傳入高句麗,每一品都有美好浪漫、或是悽美悲壯傳奇故事,但是價格賊貴;而楊萬春的家族只是一個小家族,他們父子根本喝不起上三品、中三品,只能喝下三品。

“將軍!”

一名校尉闖了起來,向楊萬春行禮道:“一名隋軍將領帶著一個車隊來到城外,車上我軍將士屍體,說是歸還我軍.”

“哦?”

楊萬春霍然起身,一雙虎目閃過一抹森寒光芒,語若寒冰的問道:“來將是誰?”

校尉被主將擇人而噬般的目光嚇了一跳,頗為忐忑的說道:“來將是一名少年將軍,名叫宇文皛.”

親兵統領氣得滿臉通紅,咬牙切齒的吼道:“隋軍欺人太甚我去宰了他.”

說著,提刀就向外面跑去。

“給我站住!”

楊萬春冷哼一聲,提著頭盔走上前去。

親兵統領回過頭來,有些不解的看著面沉似水的主將:“將軍,敵軍分明就是在汙辱人,我……”

“不管隋軍是來折辱我軍還是打擊我軍士兵,可他們歸還我軍將士遺骸卻是不可抹煞的事實,這份仁義、這份情義,我們得領、得認;若是斬了敵將,非但是亂了規矩,還令我軍抱有異樣心思!”

楊萬春見許多將領紛紛趕來,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個訊息,他冷冷的說道:“走,一起隨我迎接歸來的勇士.”

“遵命!”

一干將領跟著楊萬春魚貫而出,一起向城外走去。

城外已經聚集了大批高句麗士兵,他們手持長矛指向包圍圈中的兩百多名手無寸鐵的隋軍士兵。

然而駐馬在最前方的宇文皛和將士鎮定如山、神情淡然,他們對於殺氣騰騰敵軍士兵熟視無睹、視若未見。

“好氣魄!”

饒是楊萬春恨不得將這支隋軍碎屍萬段,用他們的人頭祭奠戰死的將士,但是隋軍士兵展現出來氣度,仍舊讓他讚賞不已。

他令士兵退下,大步來到宇文皛數丈前,拱了拱手道:“我是楊萬春,閣下是宇文皛將軍?”

“正是在下.”

宇文皛翻身下馬,向楊萬春還了一禮,朗聲說道:“楊將軍,戰死沙場乃是軍人宿命、馬革裹屍乃是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耀。

今我你雙方各為其主,自然無所不用其極,但忠勇之士無論如何都不該輕辱。

貴國這些勇士身死沙場,與我軍恩怨已了。

我軍也不希望他們曝屍荒野,故而我家‘大王’特命在下將他們遺骸送還,好讓勇士們落葉歸根,享受勇士應有榮耀.”

聽了宇文皛這番話,一些會說漢話、聽懂漢話的高句麗將領眼中怒意淡了不少。

不少士兵看著百多輛馬車上面滿滿當當的屍體,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哀傷之色。

宇文皛一揮手,四名隋軍士兵抬了兩副擔架過來,擔架上的屍體是高惠貞、高行恭,這兩名俘虜也被送回到大本營;楊義臣為了很多的貫徹楊集的政策,將他們給宰了。

然而這還不夠,僅僅只是過了一會兒功夫,又有兩名士兵捧著兩個盒子上來,開啟一看,卻是武斌和乙支義德的首級,此外還有他倆的大旗、印信。

楊萬春看到這兩具屍體、兩顆首級,心中湧起的震驚、驚駭、惱怒等等情緒令他只覺得周身冰涼、眼前金星亂跳,一陣陣發暈。

宇文皛彷彿擔心知道的人太少一般,徑自旁若無人的讓兩人士兵張開了武斌和乙支義德的戰旗,向楊萬春朗聲說道:“楊將軍,武將軍在娘娘城為我軍打敗、乙支將軍在‘千山-碧沙河道’為我軍打敗。

兩位將軍至死不退,與全軍將士死戰到底,自始至終都沒有辱沒軍人的榮譽,著實是讓人欽佩之極。

但遺憾的是我軍將士只將他們的首級和戰旗送來,請恕在下不能將他們的屍首完整歸還.”

“高將軍、武將軍、乙支將軍,竟然也敗了?”

湊近觀看的高句麗將領們一片譁然、面如土色,心中也是掀起了一陣陣驚濤駭浪。

如果說受困於黎山城的高惠貞、高行恭之死,尚且在他們意料之中、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那麼武斌、乙支義德則是意外之外的意外了,而這兩人之死,也意味著馳援北方的兩路大軍已被隋軍打敗。

這才多少天啊!十多萬大軍就沒了?

而隋軍在北方的兵力大家其實也摸得很清楚了,甚至連部署在何處都一清二楚,這也是他們敢繼續在遼東與隋軍對峙和作戰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遠在南方的武斌和乙支義德卻出人意料的敗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一直令人擔心的隋朝水師已經跨海而來,否則,隋軍根本沒有多餘的兵力去南方作戰。

高句麗失去這兩支大軍,隋朝水師輕易就能打過了鴨淥水,殺向平壤平原。

這、這可如何是好?

禮雍也是看得眼冒金星,耳鼓裡頭嗡嗡作響,他一腔怒氣再也控制不住了,向宇文皛嘶聲吼道:“小子,你們休要欺人太甚!難道就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不成?”

“將軍為何要殺我?”

宇文皛手中還有更多的底牌,根本就不怕禮雍的威脅,他目光淡然的看了看臉色扭曲的禮雍,用一種置疑般的口吻說道:“我家大王十分欣賞楊將軍,常說楊將軍乃是當世英雄豪傑,可惜高句麗國小民寡的現狀,限制了楊將軍的發揮發展,若是在我大隋為將,定然成就一番大業,成為名垂青史的名將名帥。

既是當世英豪,又豈能是非不分殺在下?更何況在下送回貴國將士遺體而來,就算無功,但也無過吧?”

楊萬春揮了揮,令手握刀柄的禮雍退下,他目光森然的盯著宇文皛,氣氛一時壓制無比、沉悶無比;但是宇文皛從容依舊,微笑著拱手道:“不知楊將軍有何吩咐?”

“哈哈哈,”楊萬春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令周圍高句麗將士嚇了一跳,紛紛不解的看向主將。

過了良久,楊萬春才停止了笑聲,讚道:“好一個能說會道、膽魄無雙的宇文將軍,難怪衛王令你為使.”

說到這兒,語鋒突然一轉,很是隨意的問道:“營中主將應當不是衛王吧?”

“楊將軍目光獨到、所言不差,不愧是我家大王欣賞之將.”

宇文皛一抱拳,微笑著向楊萬春說道:“營中主將乃是我軍行軍副總管楊義臣,軍師則是宰相裴矩,他們的作戰風格確實與我家大王不同。

至於我家大王去了何處,相信楊將軍明後天就會知曉!”

楊萬春一下子反而愣住了,在這幾天對峙之中,他一直覺得隋軍的作戰風格與楊集以往所表現出來的侵略如火截然不同,眼下這種穩打穩紮戰風不但十分陌生,而且總是讓他擔心對方奇兵突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於是便藉機詐一詐宇文皛。

卻不料宇文皛直接承認了。

對方的乾脆果斷,非但沒有消除了楊萬春的疑心,反而讓他疑神疑鬼了起來,覺得敵軍主將可能還是楊集;而後面這一句話所透露出來的資訊,更是令他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楊萬春未免對方看出自己心中的緊張,扭頭向他的親兵統領吩咐道:“宇文將軍送還我軍將士遺骸,乃是仁義之舉,我們若不有所表示,豈非讓人小覷了?你去取來三百兩黃金,賜予宇文將軍.”

眾人雖是不解,但是他們此刻心思各異,不敢出聲詢問,很快,親兵統領提著一個包袱回來,楊萬春揮了揮手,統領黑著臉交給了宇文皛。

“多謝楊將軍賞賜!”

宇文皛一揮手,一名隋軍士兵上前,將包袱接了過去。

楊萬春已然緩了過來,問道:“宇文將軍,武將軍和乙支將軍之軍,乃是貴國水師所為?”

“楊將軍所料不差!我大隋陸上軍隊和北方水師已然橫渡大海,成功在遼東半島卑沙城、鴨淥水入海口.”

宇文皛出發之前已經得到裴矩教誨,他知道真話多於假話的時候,反而更有殺傷力、更能讓敵人疑神疑鬼心驚膽戰,眼前已然圍攏了近千名高句麗將領和士兵,只要他一一把訊息透露出來,哪怕楊萬春事後下了禁口令,也禁止不了訊息的擴散;一旦武斌和乙支義德兵敗、隋軍水師大舉北上的訊息擴散,將對遼東高句麗軍民計程車氣造成致命打擊。

見到諸將臉色劇變,宇文皛接著又老老實實的說道:“實不相瞞,由於貴國南方兵力空虛的緣故,我軍那支由北方水師都督周法尚統率的大軍已然掌控薩水以北、沸水以南的廣闊地帶;不過周總管由於兵力少、後續管力,已是成了強弩之末,所以楊將軍大可不用為南方局勢操心.”

遼東與大隋比鄰而居,又一直學習漢家文明,加上胡化漢人眾多,所以會說漢話、聽懂漢話的人極多,聽完了宇文皛這番話,城外兵將頓時一片沸騰、一片譁然。

楊萬春畢竟太過年輕,近日又被隋軍弄得焦頭爛額、精疲力竭,難免有些浮躁,考慮問題的時候更是不太周詳;他之前為了守住長弓嶺、打退隋軍,只想著藉機打探軍情,卻忽略了軍情所造成的危害,此時見到將士群相譁然,終於意識到了不妙,他氣得暴跳如雷的指著宇文皛大喊道:“此人胡說八道、此人在胡說八道啊!他妄圖動搖我軍軍心,來人,給我殺死這個渾蛋!”

宇文皛就知道會是這樣子,他見高句麗兵將紛紛拔刀,頓時一聲大吼道:“楊將軍,你也不想你們的王后王子出事吧?”

“且慢!所有人都給我退下.”

楊萬春給拿捏得死死的,心中又氣又恨又無奈又憋屈,他恨恨的看著有恃無恐的宇文皛,陰森森的說道:“我國王子與王后在何處?”

宇文皛沒有理會要吃人一般的楊萬春,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朝著眾多高句麗將士說道:“高句麗王高元讓高惠貞和高行恭將軍送去南方家眷一下不少,不過他們被我軍一網打盡以後,盡皆成了俘虜;此時,高元的家眷都關在我軍大營之中!”

說著,他又對著高句麗將士蠱惑道:“高句麗苦寒貧瘠,而且馬上就完蛋了,你們根本就打不過我大隋,唯一的出路就是趁早投降;而我大隋乃是天下共主,你們當我大隋子民難道不好嗎?”

楊萬春氣得差點吐血,卻又無計可施。

宇文皛不等楊萬春出言威脅,直接便向他吼道:“高元雖是背叛了大隋,帶著你們走上了死路,但我大隋乃是仁義之邦,向來信奉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的原則,我軍會將高元的妻兒歸還給你們,讓他們一家團聚,請你告訴高元,讓他做好接應的準備.”

“當真?”

楊萬春難以置信的問道。

“我家大王對自己人向來宅心仁厚、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當然不會騙你們這些不識時務的傻子!”

宇文皛冷哼一聲道:“若是沒有事,我走了!”

楊萬春忍氣吞聲的問道:“不知何時歸還我?”

“此事你做不了主,先去問一問高元.”

宇文皛說道:“讓高元把十萬兩黃金、二十萬兩白銀準備好,再來與我們談!”

楊集這一次實際上並沒有提著要贖金,但是軍營之中有裴矩啊!裴矩覺得楊集不可能會這麼好心,他之所以沒有提到贖金,是因為感覺到大家都懂,楊義臣等人對裴矩說辭深以為然,所以讓宇文皛開出這麼一個驚人的價碼。

除此以外,裴矩感到楊集計劃存在著不足,於是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了補充,除了讓主動請纓的宇文皛到楊萬春動搖敵軍軍心之外,還讓李景向淵子澄那邊派出了一個使團;由於李景手上沒俘虜了,所以裴矩為了動搖淵子澄的軍心、讓淵子澄士兵對使者的話深信不疑,很大方的白送了高元三名小妾、一個庶子。

這兩支大軍的軍心要是亂了,很快就能影響到其他軍隊以及遼東城轄地的百姓,這對後續的遼東城戰役,將會提供巨大的便利。

“我們走!”

宇文皛見敵軍已經讓出了一條路,也不再停留,帶著士兵就走。

楊萬春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望著他們遠走,而宇文皛這所說這些話,以及高惠貞和高行恭的屍體、武斌和乙支義德的首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氣煞我也!”

楊萬春這些天本就精疲力竭、累得半死,此時又被宇文皛連番刺激,心中憤懣難當,一口鮮血從嘴裡噴了出來,人也倒了下去。

眾人嚇得紛紛上前觀看,見主將面如淡金的昏了過來,心中更是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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