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寅時,奉命檢視的高句麗斥候陸陸續續來說隋軍大營確實空無一人,於仲文的三萬大軍確實南下助戰了;同時乙豹也收到斥候從多伐嶽方向送來情報,此城五千守軍連夜打理物資,儼然是一副棄城而走的架勢。

乙豹聞訊,終於決定出兵了。

於仲文那裡擁兵三萬,兵力和他們的總兵力一樣多,若是率領兩萬精兵追擊,路上恐有變數,但多伐嶽城只有五千名士兵,如果他連這點兵馬也不敢對付、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去和宇文述或是楊集會師,那就豈不是淪為天下笑柄?為了一戰而定,全殲隋軍,乙豹決定親率一萬五千名精兵征伐。

磨米城北城門之外火光沖天,人語馬聲交織一處,十分喧譁,一萬五千名精銳士兵已經集結完畢。

乙豹站在城頭之上,他的目光從城下士兵移到身邊諸多甲冑俱全的將領,稍一沉吟,向斛律晉吩咐道:“斛律將軍,磨米城不容有失,由你率領萬名士兵留守;餘者,隨我率軍收復多伐嶽城.”

“末將遵命!”

此番所出之兵三倍於隋軍,此戰的結果幾乎沒有什麼懸念,高句麗更沒有失敗的可能,所以斛律晉心中是不願留守城池的,只不過軍令如山倒,他只能出列接下守城之令。

乙豹又叮囑道:“於仲文之軍離此不遠,未免隋軍調頭襲取麥谷城,務必廣派斥候找出敵軍行蹤,若是敵軍有什麼異動,第一時間向我彙報,同時通知麥谷城守軍來防戒備.”

“喏!”

斛律晉拱手一禮。

乙豹不再說話,率領一干將領奔下城頭,接過親兵遞來的馬韁,縱身上馬。

出了城門,率軍向北而去。

其實乙豹心裡如明鏡一般,無論是高元這一次陳重兵於邊境、還是他和淵子游所打造的北方防線,兩大決策都沒有問題,問題就出在南北雙方的矛盾之上,這個巨大的矛盾便是高元和淵子游都無法化解。

對於高句麗王高元來說,他要想做到一言九鼎,江山不受人威脅,那就必須剷除淵氏集團;淵子游等人卻認為一旦失去權力、軍權,必死無疑,故而只能爭、只能鬥。

既然誰都進不了、退不了,那隻能維持現狀了。

而高句麗南北兩大政治集團就是在高元、淵子游默許之下,一步步走向對立,矛盾也一步步無法化解。

這次北方防線之敗,實際也是南北兩大派鬥爭出來的惡果,要不是禮雍一意孤行、要不是松尊自打自己的,焉能有此之敗?不過事已至此,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手上軍隊,打敗兵力分散的隋軍。

至於於仲文那三萬大軍要走,他們根本就攔不住,對方麾下可都是驍勇善戰的奚騎,不但來去如風,而且戰力不凡,乙豹帳下步卒為主;要是守城,他能依靠城裡百姓的幫助可以抵擋於仲文之軍,但若出城與三萬精騎作戰,多數不是對手,所以就這一點來說,他不認為自己的謹慎有錯。

於仲文離開以後,雖然南方戰役卻因此多了幾分變數,可是以他為首的東部犄角卻是活了,不但不用投降,還有了作戰的廣闊空間,只要他們吃掉北方的隋軍,就拿把淪陷敵手的兵力收攏過來。

心裡想到這些事,乙豹催促兵馬加快行軍速度,他要儘快將多伐嶽城隋軍殲滅,然後挾大勝之勢揮師西進、拿下傷兵為主的西豐大營。

就算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至少也能讓楊集生出忌憚之心。

行軍約有半個時辰,天光矇矇亮,而高句麗軍也進入一個微微凹陷向下地帶。

就在此時,兩萬名奚族騎兵已經悄然欺近,分別從兩邊越過長滿青草的長長山崗,從山崗之上奔流而出,於仲文高舉馬槊,振臂爆發出一聲怒吼:“殺光敵軍!”

昨天蓋文達獻策已經說的很清楚,眼下戰爭重點在南方而非北方,只要他們在這裡消滅了乙豹的主力大軍,北方高句麗諸城、諸城守軍就會失去信心鬥志和“信仰”,哪怕還有人在堅定不移的反隋,卻也不成氣候、影響不了大局了。

否則的話,楊集為首的隋朝兵馬將會面臨雙重壓力,無法全力向南,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依令將這支主力殲滅。

針對謹慎的乙豹,蓋文達所採用的計策便是以多伐嶽城為誘餌,而隋軍在北方兵力少、南方的楊集又需要支援,他相信乙豹一旦聽說三萬精騎南下、就會襲擊兵微將寡的多伐嶽城。

就算乙豹疑神疑鬼,但是高句麗南方軍隊、隋軍兵力少且又分散的局面,定然逼得他不得不冒險一擊。

為了進一步打消乙豹疑心,蓋文達建議於仲文讓一萬士兵帶著大量戰馬、駑馬、耕牛,用大量牲口的踩出來蹄印證明三萬名士兵已經南下。

兩萬精騎分為二十個千人隊,早已在高句麗軍必經的之路嚴陣以待,此時隨著主帥於仲文的親衛隊奏響“嗚嗚嗚嗚”的進攻的號令。

將士們喊殺震天,在各自主將的率領下,從左右兩側殺向從蜿蜒北行的高句麗軍隊伍。

高句麗軍士兵也察覺到異常,不少士兵感到腳下大地在顫抖,馬匹不安的嘶鳴,就彷彿發生了輕微的地震一般,他們紛紛止住腳步扭頭看向“聲源”處。

只見朦朧灰暗的天光之下,兩三里外出現了一道鋪天蓋地的黑線,隨著黑線的靠近,他們看清了是戰馬疾奔,如林的騎兵高聲吶喊,儼如帶著滔天殺氣黑色狂潮,向他們席捲而來。

將士們在黑線出現之時,就紛紛大聲叫喊了起來:“敵軍來襲、敵軍來襲.”

“敵襲,全軍列隊!”

乙豹明白自己中計了,不過終究是高句麗大將,哪怕時刻遭遇鉅變仍舊驚而不亂,而且他也知道步卒在平原地帶來襲的騎兵,兩條腿是永遠跑不過四條腿,此時只有排起密集的陣型拼死一搏,才有一線生機,要是下令撤軍、逃跑,只會死得更快。

他手中長槍一揮,命令親兵吹響號令,令士兵結陣以待來犯之敵,瞳孔驟然收縮著不斷大聲吼叫道:“列隊,準備迎戰!”

“列隊,準備迎戰!”

“列隊,準備迎戰!”

乙豹所率之軍亦是高句麗精銳之師,隨著各支軍隊的主將把命令一一貫徹下去;士兵們頓時有了主心骨,他們迅速排成密集陣型,長槍兵依平時之演練那般上前,他們手中的長矛如同一片綿密的死亡叢林伸向前方。

視野看向前方,高句麗軍雜亂的腳步、號令聲被悶雷般的馬蹄聲和喊殺所取代,大地在顫抖,馬蹄聲彷彿巨大密集的鼓槌不斷叩擊在大地之上。

在兩軍越來越近之間,比馬蹄還要急促的弓弦聲響起。

弩箭越空,漫天箭羽如飛蝗一樣躍陣襲來,前方的長矛兵紛紛中箭倒下,發出了悽慘的慘號。

頃刻之間,便有數以千計計程車兵中箭摔倒,混亂的波動擴大開來,高句麗左右兩側的長矛手瞬間崩潰!

“刀盾兵舉盾上前!”

各軍陣主將見長矛兵這麼快就完了,紛紛聲嘶力竭的吶喊著。

然則高句麗軍先是被驟然襲擊弄得驚恐交集,接著又倉促組建陣形,如今一波箭雨又令長矛手損失殆盡,主將們這時的一句“刀盾兵舉盾上前”,休想說是高句麗精兵了,就算是換成涼州軍、驍果軍也反應不過來,此時之令,只會讓混亂波及範圍更大。

隋軍左右兩軍各有五支隊伍射箭為主的弓騎兵、五支輕騎兵,就在高句麗軍陣大亂之時,與弓騎兵齊頭並進輕騎兵鋪天蓋地的突入軍隊之中,他們手中的戰刀銳不可當,刀刃揮過,便會血光四濺,敵軍士兵要麼被當頭來的刀刃劈掉頭顱、要麼被斬下手臂。

前方狼奔豕突的高句麗軍士兵很快就在浩浩蕩蕩的洪流之下,被無情的鐵蹄碾成了齏粉。

但殺掉一批又有一批衝上,高句麗軍士兵彷彿層出不窮似的,他們在左右兩邊與猛攻而上的輕騎兵浴血奮戰,死屍層層疊疊。

感受著撲面而來磅礴氣勢、滔滔殺意,別說普通的兵卒了,就算是主帥乙豹心中都有些感到絕望了。

步卒在平時面對近乎無窮無盡的騎兵之時,單是對方那股狂暴和猛烈的的衝擊力都能將步卒陣型給撞爛了,此刻他們不但被殺得猝不及防,而且連陣容都不完整,又如何是敵軍的對手?然而他們卻不能退,哪怕是退一步,只會敗亡得更快、更慘。

雖說他也有三千名裝備精良的鐵騎,可是他們是中軍,此時被步卒方陣團團包在中間,根本就不能讓他們衝擊;否則的話,步卒就會“兩面受敵”。

“不要慌!”

乙豹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的大吼道:“隋軍都是輕騎兵,只要我們自己的軍陣不亂,他們就拿我們沒轍,騎兵準備弓箭,與敵對射!”

在戰鬥之中,雙方之間騎兵的一箭之地倏然而至,眼看著對方便要破了軍軍,乙豹高高舉起的長槍狠狠地揮落:“放箭!”

烏雲般的箭雨騰空而起,在升到天上最頂端的時候,開始向下攢落,但三千支箭畢竟是分散向左右兩邊,再加上有箭矢又落到己方的軍陣之中。

箭雨瘋了般奚族戰士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傷亡,而袍澤的死亡並沒有讓這些奚族戰士感到悲傷,他們見慣了生死、漠然的接受著這一切,紛紛在各軍主將的率領繼續向前突進,如同風捲殘雲般將一片片的高句麗步卒吞沒。

於仲文的弓騎兵並沒有參與白刃戰,他們只的一部分繞著乙豹的陣型奔騰,不時衝進射程之內朝著頑強抵抗的高句麗步兵身箭,助袍澤一把。

另一部則是專門盯著高句麗的騎兵,他們如同狡詐的惡狼,貪婪的盯著自己的獵物,不斷用箭矢消耗著獵物,極有耐心的等待著對方“精疲力盡”、“消滅殆盡”。

乙豹看出了隋軍主將的打算,他們不願意在這裡過度損失兵馬,雖然這給了他們一絲喘息餘地,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一來是對方從左右兩側攻擊,若是投入的兵力過多,容易造成誤殺誤傷,可如此一來,兩側卻能放心大膽的往前突擊,將自己的軍隊斬為無數段。

二來是在隋軍拼命穿鑿下、殺戮下,他計程車兵拖得越久,所承受的壓力越大,時間久了,恐怕不用敵軍穿透,自己就先行崩潰了。

稍微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他厲聲下令道:“將輜重統統給我燒掉.”

這次率軍北上,乙豹不但攜帶了一些攻城器械、火油,而且為了防止眼前這一幕的出現,於中途部署了許多斥候,若是將攻城器械燒燬,斥候定然能夠將此間戰事,層層傳回磨米城。

“遵命!”

親衛們雖然不解,但也此時也沒人多問,他們迅速撤向後軍,將護衛輜重物資計程車兵驅散一空,然後找了一些火油澆在投石車之上,放火引燃;不到數十吸時間,火焰和濃煙騰空而起。

“總管快看,高句軍自己燒了輜重物資,他們是在幹什麼?莫非是打算燒物撤離不成?”

山崗之上,於仲文的親兵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高句麗士兵動向,親兵統領向於仲文一禮,大聲稟報道。

於仲文目光從戰場之上移向敵軍後軍,他看了看滾滾升起的濃煙、又看了看更遠的南方,不禁冷哼一聲道:“他們是用濃煙和火焰當做求援訊號,若是巡哨斥候和磨米城守軍看到這些濃煙,就會前來支援,到時候,我我軍便要腹背受敵了。

但是他們想多了.”

說了乙豹的用心所在,於仲文冷笑一聲,目光又看了看亂作一團的戰場,大聲下令道:“傳我命令,讓我軍發動全面的攻勢,務必用最短的時間殲滅此軍.”

“遵命!”

親兵統領應了一聲,策馬走向旗號兵的隊伍,向他們傳達主將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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