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袖未必孤獨一生,但總會有孤獨的階段。

因為領袖必須承擔最大的責任,也必須知道最多的資訊,有的時候甚至不得不用一個人的肩膀扛起所有的責任。

……某種意義上,任重被眾叛親離了。

時間可以修復心靈上的傷痕,但這句話在有著人體冷凍技術的四國時代並不管用。

人體冷凍只能逃避創傷,卻不能治癒。

因為當人進入冷凍的瞬間,記憶也被凍結在了那一剎那,記憶裡的苦痛當然也在其中,並不能被遺忘。

兩天後,唐納德·亞爾遜頗為緊張地站在任重面前,手中抱著的是厚厚一摞紙質檔案。

唐納德說道:“子爵大人,原任氏集團的那些高管,包括您任命的政務事務官、軍務事務官、法務事務官共計三百六十五人已經在0002號運輸艦裡進入了冷凍沉眠。

他們的冷凍並未獲得您的許可授權,但屬下又不敢勸阻。

這是他們在進入沉眠之前委託我轉交給您的信件。

您要查閱嗎?”

“事情的原委我已經知道。

你下去吧,把這些東西拿去燒了.”

唐納德:“好的子爵大人。

那我們……”任重微微一笑,“怎麼?你們也想撂挑子?我知道你們作為九個管理員的後人,在帝國內部也有家族可以投靠。

但首先,你們得能活著抵達帝國。

你難道認為自己也可以在沒得到我的許可之前享受冷凍沉眠?”

唐納德·亞爾遜額頭生寒,趕緊抱著那一摞紙走了人。

辦公室裡再度只剩下任重一人。

孫艾的聲音響起,“你別怪他們拋棄你,實在是他們的信念崩塌了.”

任重仰頭望著天花板,臉上倒沒多少落寞,“我知道,我沒怪他們。

畢竟一直以來支撐著任氏集團的凝聚力的,就是我自己。

他們因為我才團結在一起,又把信念全部寄託在我身上。

別人視我如皇帝,他們視我如領袖,再把命和才華都交給我,所以我們才能一直創造奇蹟,完成不可能完成的權力更迭。

可現在我先變了,就怪不得他們。

也說不上究竟是誰拋棄了誰,我咎由自取罷了。

他們選擇冷凍雖然是逃避,既在逃避責任,也在逃避痛苦,我知道他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失去了領袖,也失去了很多留下的親朋好友兄弟姐妹,所以做什麼都合情合理。

還有,旅途還很漫長,我接下來還會有很多不像曾經的自己的舉措。

這種事遲早都註定發生,改變路線必然會經歷陣痛.”

片刻後,任重又笑道:“倒也好,我之前還擔心旅途平白消磨他們的生命,現在這樣也好.”

孫艾:“就是按照通常的規則,在大遷徙中進入冷凍沉眠需要循序漸進,細緻規劃,你這管理員都沒有進入沉眠,原本應該給你分擔工作的親信卻都個個沒向你打報告就睡去了。

這不合規矩。

你要是不做點什麼,恐怕會有損你的威信.”

“那倒不會,不是還有你管著麼?你是我的網啊.”

任重聳了聳肩,“行了,該工作了.”

說完,任重又坐回椅子,開啟管理員文件,開始整理接下來的五年計劃。

在常規的大遷徙中,管理員什麼也不用做,只要舒舒服服地躺在靜止級冷凍倉裡等待抵達漫長航程的終點即可。

但源星殖民地的大遷徙卻不尋常。

先是因為“內亂”而導致具備頂尖戰力的冰封軍團損失殆盡,又因“最後的電波”走漏了風聲,艦隊很可能要面臨潛伏入侵的敵軍巡遊者的獵殺,可謂內憂外患一應俱全。

任重素來是個未雨綢繆的人。

他很清楚冰封軍團的重要性。

他曾經無比忌憚這支絕對忠於冷凍長老的特種部隊。

別看冰封軍團在“內戰”中的表現不過爾爾,但這裡面有太多機緣巧合。

在被黎陽這“神級心靈魔裔”死死剋制的情況下,冰封軍團依然給任重麾下的八百萬精銳大軍多次造成重創,甚至多次出現任重這邊打到彈盡糧絕全軍覆滅都沒能推進到尋跡者飛船表面的情況。

也就是任重掌握了復活之利,在無數次復活中不斷進行大的小的調整,從全域性戰略到細節微調不斷改良,才終於實現了傷亡率低於20%的完美戰爭。

並且,任重還透過孫艾的資料模擬與自己的預知幻覺進行了雙重驗證,這20%的傷亡率已經是極限,哪怕再嘗試一萬次,也很難有提升,反而可能會因為混亂戰局中的不可測因素引發的蝴蝶效應導致損失更大。

冰封軍團中的超階職業者即便是在機械帝國的作戰序列裡,也已經算得上中堅力量,足以承擔攻堅任務。

鉅艦大炮的華麗對轟雖是星空永恆的主題,但誰也不能否認由超階職業者帶來的特種作戰思路的重要性。

在接舷戰、特種戰、地面戰、區域爭奪戰等等戰爭場景裡,一個有著獨立作戰能力的超階職業者同樣能起到逆轉乾坤的效果。

源星艦隊的艦炮、導彈、小型戰機的效能本就不是標準的帝國產品,只不過是些落後裝備。

武裝戰艦偵查能力、鎖定能力、殺傷性都十分平庸。

威力巨大的星系級主炮在殺傷性上可堪一戰,但充能時間太長,索敵難度太大,連發間歇太大,只能用來攻擊一些大體積的目標。

脫胎自任重的思路的威龍x型在附加上水滴飛行器的核心部件後,倒是勉強算得上星戰戰機,但操控這樣的威龍x型本來就是職業者的特權。

面對可能遭遇的由頂級戰力組成的敵軍巡遊者,目前的源星艦隊是大而笨拙,難以匹敵。

甚至說脆弱得不堪一擊也不為過。

因為除了任重與馬瀟凌等頂級職業者尚且有一戰之力以外,源星艦隊內部根本就沒有能應對敵人的特種戰力的手段。

因此,擺在任重面前的當務之急不是按部就班地安排好冷凍計劃,而是得另想一個法子來迅速彌補失去冰封軍團帶來的戰力虧空。

“首先,在各艘武裝戰艦與運輸艦裡維持足夠強度的軍事訓練是必須的.”

“其次,對軍事科技的推進也不能中止。

但艦隊內部的資源品類已經固定,並且不再能收集新的能源。

那麼技術的進步就必須侷限於‘可行性’這個概念,因為科研和成果轉化的程序都必須受到物質與能源兩方面的制約。

我面前的白紙已經固化,水彩筆裡的墨水已經有限,必須找到最優解,才能將有限的資源儘可能多地發揮出作用.”

“第三,亞爾遜集團交出的知識球裡面的核心知識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按照帝國律法,九個老冰棒完成尋跡者殖民任務並順利返回後,可以獲得男爵爵位。

我現在這臨時子爵不具備許可權,但卻可以合理地獲得男爵能得到的科技扶持。

是時候考慮讓孫艾恢復與帝國的聯絡,嘗試得到技術支援了.”

“第四,前面的三個要點組成了前提條件,那麼一定會有部分人不能冷凍沉眠,具體是哪些人員、哪些行業……還得逐漸細化。

星火軍工能量炮研發專案組、聚焦束能反應研發組、可控核聚變引擎微型化研發組……洛克集團的高能電池再生研發專案組、墟獸能電池電離反應……紫晶礦業……孟都集團……”“如果有必要,我依然可以當時間竊賊,讓自己來充當知識中轉站,透過不斷復活加速科研程序.”

整整一天時間過去,再次熬了一個通宵的任重揉了揉略感腫脹的太陽穴,起身伸了個懶腰。

一夜苦肝,他可算是稍微整理出一個大概方案。

他曾經有個完整的智囊團,但現在這些人都因為同樣的原因棄他而去,舊勢力裡的絕大部分人他卻又都不太信得過,涉及到整體策略的重大事項只能由他本人親自定奪,那麼現在他便只能扛起這責任。

“孫艾.”

“在.”

“三件事.”

“叔叔你說.”

“第一,將我整理出來的這些思路給原協會長老團、九大集團以及任氏集團裡還沒撂挑子的技術負責人和管理層分發出去,讓他們來幫我出謀劃策查漏補缺.”

孫艾:“好的.”

“第二,時機成熟了,準備與帝國恢復通訊,記得做好偽裝.”

“得嘞!”

任重用手摸了摸手上的九級腕錶,緩緩躺回椅子上,再將椅子放平,“第三,用腕錶給我催眠,我得好好睡一覺.”

孫艾問道:“要進沉眠空間嗎?”

任重想了想,“要,夢裡見。

畢竟我在夢裡也能處理工作.”

“嗯.”

任重這邊剛剛躺好。

那隻位於會議室上方的攝像頭滋滋滋地轉著,對準了他。

一張鬆軟舒適的棉被便被機械臂抓著從牆角處伸了過來。

那機械臂再像個人一樣抖了抖,將被子輕輕覆蓋在任重身上。

三分鐘後,任重便已經呼吸平穩,鼾聲如雷。

房間裡響起孫艾的幽幽長嘆,然後便是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我也騙叔叔你一次,才不讓你進沉眠空間呢。

你就好好睡一覺吧。

這樣下去總也不是個辦法,怎麼能讓你一直醒著呢。

你才是最該去冷凍那個。

唉,如果爸爸還活著就好了。

他肯定能完全讀懂你的心意,也不會找你追問,不讓你為難,甚至會幫著你去開導其他人,還不會暴露秘密。

但叔叔你也不要著急,我拿到了黎陽的樣本,我還存著你的癌細胞基因庫,爸爸的研究終於能繼續了。

等著我喲.”

……孫艾說是這麼說,但僅僅五分鐘後,她便重新化作個三歲小女孩的模樣,急匆匆地出現在任重的沉眠空間裡,一驚一乍地大喊道:“叔叔!我有兩個大發現!”

即便是在夢中的沉眠空間裡,任重竟也有些昏沉腦脹,依然揉著太陽穴,問道:“怎麼了?”

孫艾手舞足蹈著,“我剛才試著像過去的‘網’那樣嘗試透過腕錶讀取你睡覺時提供的宇宙雜湊值,你猜怎麼著?”

任重沒好氣道:“別賣關子,有話直說.”

孫艾直襬手,“你知道的,每個人只要進入沉眠狀態,都會不可避免地被壓榨腦算力,以產出宇宙雜湊值。

別人給我的都是非常標準的超大資料包。

你的也是。

但我解析了你的資料包,裡面居然是空白資訊,全是不斷重複的混亂位元組.”

任重眉頭一皺,“意思就是說,我不會被壓榨腦算力?”

孫艾:“是的。

以前的‘網’是被你給欺騙了,被你白嫖了好多貢獻點.”

“貢獻點的事不重要,”任重頓時緊張起來,“這表面看起來似乎是個好訊息,但問題是我會暴露嗎?”

孫艾搖頭:“不會。

因為驗證這些資料包並不是‘網’和我的事,也不是帝國超網的事,只有四國共用的類星體超腦才會去解析這些資料包。

類星體超腦只給結果,並不會公示每一段資料。

就算你的是亂碼,但‘網’也只會認為這是複雜的代表特殊內容的宇宙雜湊公式,不會生出疑惑。

我也就是因為自己是個人,而不是真正的智慧程式,才跳出了原本的程式限制,覺著這事不對勁.”

任重聞言,琢磨了一陣,“那就好。

還有一個重大發現呢?比剛才這個還重要?”

“是的。

剛才我嘗試與帝國超網恢復連結時,先按照常例發過去一段請求時間軸同步的需求的資訊,我得先與帝國標準時進行時間校正,才能同步進網路.”

任重:“然後呢?”

“帝國超網在接到我的請求後,反饋回來了資訊.”

任重一擺手,“等等,也就是說,通訊方式是你先發資料過去,對方接到資料,經過快速處理,再返回來?”

孫艾:“是的。

當然不會有絕對的完全同步,通訊都只能這樣啊.”

任重眉頭皺起,“等等,我想想。

理論上,如果是量子糾纏共鳴,那麼不管兩個共鳴的量子相距再遠,也應該能做到實時同步的共鳴。

按照你的描述,所謂的資訊流,也就是幽靈粒子並不是量子共鳴,依然是需要在宇宙中傳播的某種振動,或者是某種波,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只不過這種傳遞的速度極快,快得在源星星系內彷彿是瞬間完成而已。

剛才從你傳送出去資訊,再到接收到資訊,一共過去多長時間?”

孫艾:“……秒,後面還有很多小數點.”

任重:“就省略為秒吧。

秒?我們現在與南九星的直線距離是四光年。

假定帝國超網計算資訊的耗時無限接近於零,也就是說往返只需要短短秒,單程是秒。

相當於,資訊流的飛行速度就是每秒二十光年左右。

這……”任重真的很究竟是怎樣的能量傳遞方式才能達到這種速度。

在21世紀的地球人的認知裡,宇宙中的極速就是每秒三十萬公里的光速,不可能更快。

但後來人類透過理論計算推測出超越光速的粒子是存在的,但超越光速的比例卻並不誇張,也就是幾倍或者撐死十倍的程度。

在上述認知的基礎上,任重一直認為所謂的幽靈粒子通訊器很可能就是依託於人腦神經元細胞而存在的量子糾纏共鳴。

但現在他的認知被顛覆了。

有兩種可能。

第一,不管是在銀河系還是在現在的橢圓星系,被命名為資訊流的能量傳遞方式都始終存在,只不過以21世紀人類的科技無法感知更無法利用。

第二,篡改了弱電基本相互作用的,在原子層面上刻下正二十面體的神秘能量的本質是一張網。

這張網無比巨大,且十分緻密。

在艦隊所處的位置拉拽這張網,相隔4光年的南九星那邊就能在秒後感知到振動,並接收到資訊。

拉拽網與感知震動這兩件事,都需要以人腦神經元為媒介來完成。

“叔叔,你快別琢磨這些了。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發現我和帝國的標準時間對不上!”

任重:“嗯?”

“帝國那邊提供的標準時間是,現在是大豐歷第98紀元711年2月18日17點56分55……56秒,但我剛才說這個資訊時,我的時間是大豐歷第98紀元711年2月18日15點48分49秒。

也就是說,我的時間軸比帝國標準時整整慢了7627秒!”

任重大驚:“什麼!”

孫艾:“這絕對不是常規的誤差。

因為時間校正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不管是‘網’還是我自己,還是源星上現有的原子時鐘都一直在做時間校正,我的時間絕不可能有問題。

但帝國的時間也不可能有問題。

所以,只有一個解釋,我們的時間比帝國時間走得更慢,慢了7627秒。

我們被偷走了七千多秒!”

任重:“這……”即便是任重的科學怪人大腦,竟也有剎那宕機。

任憑他抓破腦袋,也想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良久思索後,任重下意識問道:“這和我們現在正在加速有關嗎?是因為我們正在逼近十分之一光速?”

孫艾搖頭,“別開玩笑了。

叔叔你才剛說了,我們和帝國的通訊方式的資訊傳遞速度是每秒二十光年,比這可快多了。

以前的年輪艦常年以十分之一光速在源星和南九星之間巡航往返,也沒有這時間差的問題。

我只能說謝天謝地,我先前申請同步時間軸時並沒有暴露我們這邊的時間。

不然恐怕我們所有人第一時間就會被抓進帝國的什麼科學院當小白鼠。

哦對哦,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不對,幸好我還有人的思維。

如果我現在還是以前那個‘網’,就這一下時間軸混亂的衝擊,我要麼陷入邏輯衝突出重大bug,然後來個系統崩潰,要麼就老實巴交地給帝國超網坦白了。

我是半個人,所以沒那麼較真,也有自己的判斷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任重嗯了一聲,“但是,為什麼我們的時間被偷走了呢?這不合理.”

孫艾:“對啊,為什麼呢?”

空曠虛無的沉眠空間大廳裡,兩人便這般相顧無言,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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