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東陽還在打電話。
一頭寸發讓他變得利索而沉著，上揚的唇角，顯得自信，但不輕浮，整個人散發著某種難以描述的氣質……池月剛才就發現了，但說不出來那是什麼，現在邵之衡用驕傲兩個字做了很好的詮釋。
驕傲。
是他本人了。
池月一直看著他，就這麼看著。
想今天的喬東陽和曾經的喬東陽，一顆驕傲的心，一雙驕傲的眼，會接受邵之衡的投資嗎？“在和哪個男人聊天？”
喬東陽放下電話，冷眼就那麼飄過來。
池月恍惚一下，“你不是在打電話嗎？”
“打電話就看不到了？”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近處，像揉小動物一樣揉了揉池月的腦袋。
“在想什麼呢？呆呆的，傻傻的.”
池月眼眶一熱，有點淚目。
喬東陽變了很多，唯獨這個動作沒有變。
他那還是那麼喜歡揉她的腦袋，喜歡撫摸她的頭髮，每當這個時候，不管他嘴上說的是什麼，池月就是能從他的小動作裡感受到滿滿的柔情。
還有，寵愛。
“我問你哦.”
池月語氣不知不覺變得柔軟，“如果有人願意在這個投資東陽科技，你接受嗎？”
cro公司在喬正元執掌權柄後，就斷了東陽科技的研發資金，東陽正在進行的好幾個科技專案都是睜開眼就要燒錢的東西，哪怕沒有月亮塢的建設，喬東陽這個時候也急需要用錢。
池月的話，帶著某種誘惑。
喬東陽咂摸著她言語裡那點味兒，“那得看是誰了.”
池月眼珠子轉了下，笑容有點狡黠，“反正是個好人.”
好人？喬東陽盯住她眼底一滑而過的晶亮，“那得看他要什麼條件.”
“條件？”
池月一愣，“當然是看好你，看好東陽科技的前景，為了賺錢.”
“這個時候看好我？”
喬東陽低頭撫一下眉，表情裡有一抹妖異的笑，“東陽科技就是一頭要吃肉的老虎……一般人，不，一般公司養不起.”
雖然東陽科技的技術反哺了cro，帶來了人工智慧機器人的量產和大量盈利，但在研發前期，也只有cro這樣的公司，只有喬東陽自己才有勇敢花那麼多的資金，不計成本的搞研發，也只有那樣的投入，才會有後來的成績。
箇中關節，池月瞭解不多。
東陽科技的內部事務，她更是不知情。
聽喬東陽一說，她一顆心哇涼哇涼的，嘆了口氣。
“那怎麼辦呢？”
喬東陽揚起唇角，捻了捻她的臉頰。
“你說的那個人，是邵之衡吧？”
這都被他猜到了？池月仰起頭看他，突然語塞，不敢說實話。
“……你為什麼認為是他？”
“這個人是個奇葩。
除了他，我不認為你認識的人裡面，還會有別人看好東陽科技.”
喬東陽慢慢拉開椅子，坐到池月的對面，然後深深望她一眼，牽起她的手，在掌心把玩著，有一搭沒有一搭的說著邵之衡的“商場逸事”。
到最後，他把自己說笑了。
“得承認。
他是個有眼光的人.”
池月一喜，“你也這麼認為？”
“當然。
因他眼光獨到，明白東陽科技是潛力股.”
“……”池月有點想笑，朝他翻個白眼，“那我是不是也是有眼光的人？”
“嗯？”
喬東陽一怔。
池月笑了起來，“因為我眼光獨到，知道喬東陽才是潛力股.”
“對的.”
喬東陽點點頭，大言不慚的肯定，這一瞬間，他臉上閃過了光彩，讓池月彷彿看到了曾經的他，那位不可一世出場自帶bg喬先生。
“我在東陽科技燒的錢，沒有白燒。
我們的每一個研發成果，一旦商用——”喬東陽揚起手，打了個自信的響指，冷冷哼聲。
“那就是聚寶盆。
談錢？俗氣。
東陽科技能為公司帶來的名利和金錢，我敢保證，是喬正元這種貨色，想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
池月半信半疑。
不過，介紹東陽科技的喬東陽，是意氣風發的，池月喜歡這樣的他。
喜歡聽他嗨吹他的夢想，然後，適時提出疑問。
“所以……現在就只缺錢了，是嗎？”
喬東陽白她一眼，那隻手垂了下來，“會有的.”
“哪裡來？”
喬東陽哼聲，“我一手做起來的cro，會拱手讓人嗎？”
工作上的事情，池月能幫到他的不多，關於科技研發這個層面的東西，她聽入耳朵，也時常像是在聽天書，但是，她能聽懂，當初王雪芽的父親對喬東陽的評價是真的——他從來都不是學渣，而是真正的科技新貴。
在高科技領域，他想法超前，專業過硬，最關鍵是他不僅敢想，還敢做。
池月看著喬東陽，眼睛裡閃著崇拜的光：“現在，我們能做什麼呢？我又能幫你什麼？”
“小傻瓜！”
喬東陽敲敲她的腦袋，看著她愣愣的樣子，突然伸出長臂，將她攬入懷裡，又低下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不要操心男人的事。
你家裡……壓力已經很大了。
現在你要是有空呢，就跟著邵之衡賣賣產品，像鄭西元這種傻貨，你已經很久沒有做他生意了吧？該宰的時候，就狠狠宰他，知道了沒有？至於我……”他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你最不要操心的人，就是我了.”
“喬東陽……”池月從他懷裡抬頭，與他目光在空中交匯。
兩兩相望，她說不出話。
喬東陽淡淡一笑，“相信我。
不會讓你跟著我吃糠咽菜的。
當初我能讓cro起死回生，今天就算背後沒有喬氏，我也不會讓東陽科技就這麼死去.”
池月乖乖點頭。
然後，唇角微微往下一撇。
“可你不是說，當初建立東陽科技，研發人工智慧，只是衝著敗家去的嗎？”
“對呀，是這樣沒錯.”
喬東陽再次笑開，蕩在唇邊的隱隱笑意，讓他整個人明媚起來，十分好看，“我當初衝著敗家去做事都能賺錢。
我現在衝著賺錢去，不得賺多得多的多得多的錢嗎？”
噗！一室陽光。
池月眼都笑得眯了起來。
“說得好有道理呢。
那我就等著你賺錢養我了？”
“沒問題。
不過現在——”喬東陽突然嘆口氣，瞄她一眼，臉色沉下，“池小姐，咱們中午吃什麼？”
“……”池月沒有再提邵之衡投資東陽科技的事。
喬東陽有自己的想法，池月不想幹涉和勉強。
不過，她還是特地打了個電話給邵之衡交代。
當然，措辭比較委婉，並沒有把喬東陽那些狂言狂語說出去。
邵之衡就像早有預料，只是笑說：“隨時需要隨時找我.”
“謝謝你啊.”
池月想想，又補充道：“喬東陽也讓我替他謝謝你，他還說，你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有獨到的眼光……”“哈哈，他肯定是在誇他自己吧.”
“……”這都猜到了。
池月有些無語，含糊地笑了聲。
“你們都很優秀就是啦.”
邵之衡沒有再深入話題，又寒暄兩句，讓池月下午注意收款。
他們合夥開的幾家線下無人售賣超市已經開始盈利，他要把分賬的錢打給她。
池月有些意外，“這麼快？”
前期投入可不少，算算日子，這可沒幾個月。
“比我們預想的行情好。
多虧了你的設計.”
邵之衡說，“而且這個行業，你知道的，說是暴利也不為過.”
“唔！”
池月腦子裡合計一下，還是不太敢相信，“邵哥，雖然我現在比較缺錢，但是我……”“想什麼呢？”
邵之衡笑著打斷她，“你忘了，剛剛才誇過我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成功商人的標準，就是不肯吃虧。
放心吧，一會我把賬目發給你，你看過就明白了。
咱倆感情歸感情，金錢歸金錢，一分一厘，我都會和你算明白.”
“這樣好，這樣好.”
池月長長鬆了一口氣。
……月亮塢的天氣，一天一變，陰晴不定。
有喬東陽坐鎮這裡，村民們的情緒明顯得到了安慰，哪怕私底下仍然有各種不好的猜測，但正如邵之衡所說，他們除了可以依靠喬東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別無辦法。
困難就擺在面前，顯而易見。
喬東陽每天都很忙，池月安靜地陪著他。
他在電腦上噼啪打字，她就默默為她泡一杯咖啡，他需要什麼資料，只要動動嘴，一伸手，池月就會拿到面前。
做了喬東陽這麼久的助理，池月發現只有這幾天，她才像一個真正的助理。
兩個人很默契，工作的時候，心無旁騖。
喬東陽很認真，池月也欣賞認真的喬東陽，只是，偶爾會心疼。
從回來那天開始，他好像總是在逼迫自己，儘量地壓縮了衣、食、住、行的時間，有時候忙起來連刮鬍子都想不到。
以前的他，衣食精緻，現在粗茶淡飯，他都可以將就。
甚至有時候，池月發現，他根本就沒有注意自己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整個人都沉浸在他的工作裡。
池月把這些都看在眼裡，想方設想地幫他，照顧他的生活，為他補充營養，叮囑他休息。
“晚上要早點睡，知道嗎？再瘦下去，你都快變成一道閃電了.”
這幾天，他都睡在辦公室，沒有去池月家裡。
他的工作，池月並不能完全看懂，但每天都會在這裡陪他到很晚。
“好.”
喬東陽看她一眼，“回去小心一點.”
他又埋頭在電腦裡，池月慢慢收拾起桌面上的東西，時不時瞄他一眼，見他毫無動靜，就像沒有看見她這個人一樣，突然嘆息一聲。
“喬東陽，我一個人有點怕.”
喬東陽抬起頭，半眯起眼。
池月咬了咬下唇，“我想你送我回去.”
喬東陽看了看電腦上的圖紙，眉心微微一擰，很快扣上電腦，拿起椅邊的外套站了起來。
“走吧.”
兩個人這麼熟了，誰不瞭解誰呢？從辦公樓到池月家，統共就三四百米的路，她吃雷的膽子，哪裡會害怕？天色早已經黑透，夜晚風大。
一輪明月翻過沙丘而來，掛在遠處一棵胡楊的樹梢，沒有路燈，但月光如此好，道路清晰可見。
兩個人並肩慢行，喬東陽慢慢勾住池月的手，低低地說：“對不起。
這幾天冷落你了.”
池月悄悄瞄他一眼，看到他冷峻的眉眼，“喬東陽，我覺得你變了.”
喬東陽低頭，拍她後腦勺，“又胡思亂想！”
“我說真的嘛.”
池月白他一眼，壓了壓帽子，“以前你對工作從來不上心，我十次有九次看到你……都是在玩遊戲，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心裡有多不平衡嘛。
我就想不明白了，憑什麼啊，這個人天天玩遊戲，但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我這麼努力，什麼都沒有.”
喬東陽笑了起來。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你憑你的努力擁有了一個不用努力就想要什麼有什麼的老公啊.”
“去你的！”
池月笑著用手肘擠他一下，喬東陽往邊上讓了讓，池月又貼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反正那個時候，你整天就是在玩，幹什麼都是玩。
搞個節目，甩手就是一個億，聽得人咂舌，讓人不恥，壕無人性……”池月說了一堆他的“壞話”，到最後，聲音越說越小，頭也慢慢低了下頭，蹭在他的胳膊上。
“現在的你剛好相反，太上心，太努力了——”“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
池月抿了抿嘴，抬起臉看他，眼眸深處似乎蒙上了一層皎潔的月光，“你和我不同，你從前自負自傲，灑脫，順從本心，那樣的你，讓人豔羨，肯定很幸福吧？而我，我努力自律拼搏勇敢恰恰是因為我自卑自慚軟弱恐懼，我一無所有，身處黑暗，所以必須用盡全力衝向陽光……我要站在陽光裡，才能遇見像你一樣陽光的人。
喬東陽，我不想，當我站在陽光裡的時候，而你……去到了黑暗，像我當初那樣拼盡全力……那樣太苦，不幸福.”
喬東陽看著他，久久不語。
兩個人站在月光裡，面對面。
池月看得見他英俊的臉，也能看到他眉心的輕愁。
……終其一生，喬東陽沒有像今天這麼努力過。
池月說的是對的，說到了喬東陽的心坎。
但有一點，喬東陽不肯承認。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掌控著自己的人生.”
他輕輕撫著池月的臉，目光流轉間，是笑，也是安慰，“我不會讓自己退回黑暗，永遠不會的，只要你在陽光裡等我，我就會在.”
永遠……池月喜歡這樣的永遠。
“好，一言為定.”
呵！喬東陽溫情脈脈的看著她。
“你怎麼這麼傻？你是害怕面前站著一個鈕鈷祿，東陽嗎？”
汗！這個梗，他居然也知道。
池月心裡一樂，踮起腳尖捏了一把他的臉，嘻嘻笑，“放心吧，你就算黑化了。
在我心裡，也是紅的，紅的…………”“……”喬東陽的臉被她扯來扯去，有點想笑。
“回去吧，我不用你送了.”
池月鬆開手，“要聽話，早點休息，養精蓄銳！”
說完，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又惡作劇般狠狠捏一下他的臉，轉身就跑了。
“明天見！”
“——想跑？”
喬東陽揉了揉臉頰，追了上去，“看我鈕鈷祿東陽怎麼收拾你！”
月光下，兩個人影你追我趕，發出一串笑聲，天邊的月光皎潔如銀，與他們的身影一起糾纏著，美好如斯。
當天晚上，池月睡了個好覺，夢裡的月光，照亮了她的夢境。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正準備拎著早餐去辦公樓，就接到喬東陽的電話。
“我準備回一趟申城。
你要跟我去嗎？”
他用的是商量的語氣，最近池雁的狀態不太好，他不願意池月為難，此去申城，福禍不知，他也不願意她來回奔波吃苦。
可是，這對池月來說不是為難不是苦，她願意與他共度難關，刀山火海也是不怕。
“去！你等我.”
池月放下早餐，就回屋去收拾行李。